枷锁——by卿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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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嬷嬷慌着手脚立在那,不知所措。
“还等什么,快抱了小殿下过来啊。”
田喜暗恨这奶嬷嬷不长眼色,暗道等明个就换掉她。
奶嬷嬷忙抱起了大皇子,战战兢兢的往圣上的方向递。
晋滁伸手过来,将大皇子抱到自个的膝上坐着。
“怎么瞧着还像是不大舒服?”
说着,就抬了手背贴了他的额头。
大皇子打了个激灵后下意识睁了眼,张着小嘴呆呆怔怔的,手脚僵硬的厉害。
晋滁没有察觉到大皇子的异常。他低眸望向微淡的眉以及秀美的眼部形状,以及遗传了她的湛黑瞳仁,直觉刹那间似有尖锐利器钉入头骨中,搅动的他脑海深处又痛又钝,不得安生。
见圣上呼吸渐重,抬手扶着头,面部隐有狰狞之色,田喜骇口气,胸口砰砰直跳。圣上这是,头疾又发作了?
谁也没见此刻的大皇子哆嗦了下,几乎是反射性的急急半压了眼皮,使得双眸看起来显得细窄几分。
田喜就要喊太医进来,晋滁抬手制止了他。
示意人将膝上大皇子抱走,他握拳抵在额头,闭眼强忍那一波波袭来的剧痛。许久,方强压了不适,睁了眼。
由内侍扶着起了身。离开毓章宫前,他尚带血丝的眸子,冰冷的目光扫向殿内一干人等。
“好好伺候你们小主子,若有谁敢怠慢,朕活剐了他。”
直到圣上离开了毓章宫很长时间,众人方手脚回暖,大喘了口气,犹似重新活过来般。
田喜怕刚圣上的帝王威压吓着大皇子,缓过神后就急急忙忙的去寝床方向。此时大皇子已睁了眼,看着一瘸一拐急急朝他而来的田喜,一时间悲喜交加,颤巍巍的艰涩喊了声:“大,伴。”
田大伴。
他分不清如今是如今他所见所听所感的,是真实的还是他死前的幻境。若说真实,可他怎么就见到了已死去的田大伴,还见到了他驾崩的父皇?若说虚幻,可这座熟悉的宫殿是真,他面前见到的这些人也是真,他能情绪的摸到锦被上的纹路,也能清楚的感知到他们身上的温度。
难道老天爷觉得他罪孽深重,罚他一遍遍的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晋尧忍不住呼吸急促。
在亡国之后,他覆发遮面,吊在悬梁直至咽气的那一刻,他没慌也没恐过,甚至算是从容赴死,颇有几分解脱之意。他知自己罪有应得,死是他的报应,老天爷对他最大的惩罚,最多也不过是随他那暴君父皇一道下地狱。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他死后,再睁眼面对的,竟是再来一遍的局面?
再来一遍吗?
他呆怔的望向田喜,这个伴随着他长大,对他掏心掏肺的大伴。
此刻因他一句大伴而感动的快要落泪的田大伴,肯定想不到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建元十四年,田大伴替他顶罪,被他父皇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在金陵城里一安顿下来,顺子这日清早就领着瑞哥,不,是逢春,按照地址去拜访新师去了。
为杜绝一丝一毫的隐患,林苑决定此后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都改口,不再以瑞哥称呼,直叫他木逢春。
春杏从大早上起就频频往门口垫着脚往外头望,嘴里不断念叨着逢春拜师的事,唯恐事情不顺利。
这年头拜个才德兼修的老师的确不易。
逢春这回去拜的新师,是他在蜀地的恩师介绍的,他恩师见逢春颖悟绝伦又敏而好学,就起了惜才之意。知他此次去金陵怕要耽搁许久不得回来,他恩师唯恐他落下学业,遂修书一封予所在金陵的昔日同窗,恳请同窗教导逢春学业。
听说逢春恩师这同窗还是永昌年间的二甲头名,学问不必说,人品也是上上等的。可惜时运不济,刚做了一年官,他祖母就病逝了,丁忧三年后,又赶上了朝局动荡,改朝换代,仕途就这般被耽搁下来。如今似也没了走仕途的心思,收了几个学生,日常就是教导学生传授毕生所学。
林苑听后也觉得逢春恩师介绍的这个老师,条件真是顶好的,若逢春能跟随着这样的老师做学问,那是再好不过。
虽说她心里头也着急,怕拜师会不顺利,可她面上没表现出来,依旧一针一线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缝补着逢春的衣裳,还招呼春杏过来坐着歇会。
“你急也没用是不是?拜师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夫子总要对来拜师的学生出题考校,没那么快回来的。”
春杏还是不甘心的踮着脚尖张望,“咱们哥儿学问做的那么厉害,肯定能拜师成功的。”
“那是自然的。”林苑笑着道,拿起缝补的衣裳上下看过,这件儒衫缝缝补补的已经不结实了,怕也穿不了几回。
“一会咱俩去布料铺子里逛逛,给你们都买些布料回来做衣裳。”
春杏忙摆摆手:“给哥儿买就成,咱们用不着。”说着不由看向那堆叠了补丁的儒衫,叹气:“这几年委屈哥儿了。当年逃出京城时带的银钱,大多都耗在了路上,所留无几。从蜀地来京城,几乎是变卖了所有家当,甚至还厚着脸皮找了哥儿的恩师借了些,这方凑够了上路的银钱。”
林苑听后一怔,就忙放下衣裳起身。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不过现在也不晚,等顺子回来,问问逢春恩师的喜好,备上厚礼,等寻个去蜀地的商队,托人家带给他恩师。”林苑边往屋里走,边嘱咐春杏将门关上。
“本来是打算着等在金陵落脚了,找个营生赚些银钱了,再托人给带过去。”
春杏关好门后跟上去,见林苑从柜子底部掏出个花布包袱,不免诧异:“您的银钱还有的剩?”
林苑笑笑,然后将那包袱给打了开来。
春杏张大了嘴,颤手指着那堆金银细软:“天呐!”
她家姑娘是怎么完好无损的将这些钱财给一路带过来的啊。
亏她瞧她家姑娘穿的灰头土脸的,还每日去那医馆上工赚一月半吊的铜钱,她还当是姑娘是没银钱了,要不是刚来金陵人生地不熟,她都急着要去人家帮工补家用了。
“那姑娘还是莫要再去医馆上工了,您当以养好身子为重。”
林苑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银子以备用来买布料,闻言就道:“那是个小医馆,平日里炮制药材的活不多,有时候没活时候还能放假,不累。况在那里待着,有时候也能与老大夫聊聊一些医药方面的心得,我也开心。”
春杏问:“那姑娘觉得金陵好吗?咱们以后是就要在这里定下吗?”
林苑想了想,道:“金陵繁华,治安以及民风都不错,不过蜀地听你们讲也不错。且待在这一两年看看罢,大概那会我应也养好了身子,届时咱们再一同商量,是留在金陵,还是去那蜀地。”
直到太阳快落山了,顺子方带着逢春回来。
林苑一瞧两人面上皆有喜色,就知拜师这件事成了。
“沈夫子鸿儒硕学,学识广博,品行高洁又满腹治国之才,能跟这般的夫子做学问,儿子何其有幸。”逢春眼睛晶亮,满是钦佩濡慕,“今天沈夫子考校我学问,就四书文《论语·泰伯》让我论辩。儿子答后,沈夫子夸我了,说我才思敏捷言之有物,只要持之以恒不懈怠,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林苑本是含笑听着的,可听到最后时,她唇角的笑逐渐僵住,心脏宛如被人骤然揪住。
春杏看着逢春,几次欲言又止。
空气中陡然的安静让木逢春刹那意识到了什么,当年逃离京城时候,他已经四岁了,也懵懂的知晓了些事。等渐大了,他也明白了,他是罪臣之后。对于晋家天下来说,他是乱臣贼子,是不可见光的。
“娘亲放心,我不上金銮殿。”逢春道,“我考个秀才便成。秀才能在乡里考,不必去京城。等日后考上了,我也能收学生,当个夫子,如沈夫子般传授毕生所学。”
林苑深吸几口气拼命压下胸腔所有酸涩情绪,点点头,轻声道:“成。如今你过明路的新身份户籍是在蜀地,等娘身体好些,咱们就去蜀地。指不定那会你学业有成,还能下场试考童生呢。”
第91章 命运的轨迹
过了十月, 天气就一日比一日的冷了起来。
几场寒雨一下,空气中就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夜晚躺在木板床上, 都觉得那身下躺的褥子, 身上盖得被子,都好似在涔涔冒着湿寒之气, 让人极为难受。
“虽说这金陵冬日比不得北边的严寒, 可这又潮又冷的天,生生挨着那也够让人受的。”春杏担忧的看着刚入了冬就开始咳的林苑,给她抚了抚背,又将腌制的枇杷果递给她吃,“要不还是盘个火炕吧, 暖和和的, 冬日里您不受罪,养身子也合适。”
林苑吃下枇杷果咽了咽喉咙的咳意, 想了想, 摇摇头道:“去年找商队帮忙租赁房屋的时候,我就问过一嘴,想寻个会盘火炕的木瓦匠, 好请人给盘个。谁知商队的人说, 金陵的气候不比北边干燥,造火炕用的泥土坯子受潮后容易塌陷, 所以金陵这边不适合盘火炕,也没弄这个的木瓦匠。”
春杏不免失望:“这可如何是好,市面上银丝碳又难买,普通的碳火烟熏火燎的,您又如何受得了?”
想起去年那差点呛掉她半条命的火盆, 林苑也发了愁。
“等顺子回来我问问他。”林苑绞尽脑汁想着可能的解决办法,“看看能否在泥土坯子里拌些什么来增加牢固性,再或者,干脆不用那泥土坯子,找个什么东西,譬如石块,不石板子,用石板子来替代行不行?”
太阳下山后,顺子带着下学的逢春回来。
“我看行。”顺子一琢磨,觉得可以试试:“不过泥土坯子还是得用,多弄些石板子固定着,另外在屋顶那个方向砌个烟囱,指不定能成。”
林苑跟春杏听后,大喜过望。
“成,明个咱就试试,大不了多试几次不断改进。”
第二日,顺子就风风火火的出门了,没到晌午就拉着半牛车的石板子以及半牛车的泥土坯子回来。
经过不断的尝试,改进,试验,火炕也在逐渐成型。
终于在第十日,他们在金陵的暖炕烧了起来。
林苑与春杏特地去铺子里买了方席子,仔细铺上了暖炕,又摆上炕桌,炒上几个拿手小菜。顺子跟逢春搬来了窖子里藏的梅子酿,给每人都倒满一杯。
在金陵湿寒的冬日,他们举杯相碰,对未来都升起种种美好的期待。
临近年关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
熏害鼠,点灯笼,写对子,备炮竹,杀鸡宰羊,祝酒共贺。
林苑他们不需要走访亲戚,所以倒也不似左邻右舍那般忙的脚不沾地,唯一要隆重准备的,就是给逢春夫子的拜年礼。
林苑带着逢春去墨斋挑了方端砚,又备上了些腊肉鸡鸭鱼肉以及新沽的屠苏酒,让顺子跟逢春带着给那沈夫子送去。
回来的时候,逢春晶亮的眸里难掩喜悦。
原来他的夫子除了赠了他一方澄心纸勉励他努力进学外,还额外给他写了副字。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民生在勤。
字迹行云流水,疏朗飘逸。
趁着如今外头书铺没关门,林苑就忙让他带上这幅字去书铺裱了起来,而后挂在正堂上。
“还在看呢,你腿也不麻呀?”见逢春着迷似的立在堂上的那副字前,一站就是小半日的不动,林苑就忍不住笑着调侃他:“你夫子的字就当真那般好?”
“夫子的字是一绝,自然是顶好的。娘亲怕是不知,饶是整个金陵城,能比得过沈夫子字迹的,也寥寥无几。”逢春与有荣焉,小脸上难得就流出骄傲的神色。仰头望着堂上挂的那副字,他水亮的双眸忍不住流露出钦羡之色:“娘亲,也不知何时,儿子才能练就夫子那般的笔力。”
林苑有些想笑。平日逢春只要一下学回家,与他们说话时保证三句话不离他夫子,口头禅就是我夫子怎么怎么样,我夫子如何如何说,满满的骄傲与崇拜。活脱脱一个最听老师话,最崇拜老师的小学生。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要持之以恒,待你长到你夫子这个岁数,你的字也定能写的如你夫子这般好。”
逢春双眸晶亮:“真的吗?”
林苑笑道:“自是。大家都夸你小小年纪写字好呢,今年你写的对子一贴上去,大家还都说,日后写对子都要寻木小相公来写。”
话音刚落,就听李婶的嗓门在门外响起:“小相公在家吗?能帮婶子写个对子吗?”
林苑与春杏相视一笑,逢春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建元二年。
三月的暖风吹遍大地的时候,金陵百姓也大都换了薄衫,打扮的精神焕发,或访友踏青,观那湘桃绣野,或结伴游湖,赏那湖光美景,十分闲适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