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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by卿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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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极度怀疑,那被圣上带上御座上的那位女子,是他们林家女。
  念头一起,他的身体都忍不住发晃。
  朝臣本就对对立她为后颇有微词,如今这般一来,便是更给足了他们借口趁机反对她上位。纵是圣上力排众议坚决要立她,可经过了今日,她怕也难逃一个妖后罪名。
  而出了妖后的林家,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那内阁重臣又在谏言:“圣上,后妃临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祸国根由啊!臣等冒死谏言,只为万民百姓,为天下苍生,为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天下,更是为将来青史上我晋朝不成为后世眼里的笑料啊圣上!”
  众臣又是紧随其后的附议。
  晋滁怒极反笑,敢公然挑衅他权威的人,他从不会手下留情。
  “禁卫军何在!”
  一声喝令,外头候守的卫兵凛肃入殿,围起殿中朝臣,刀刃雪亮森寒。
  晋滁扫了眼众臣:“本是微末小事,往前数几代的盛世,也不是没有这般的先例,如何就这般严重了?可见有人心怀叵测,非要试图挑战帝王权威,强逼朕低头。朕念你们初犯,就暂不追究,起身侯立便是。”
  语罢,又着重望向武官列队,这些人大多是昔日陪他打天下的嫡系。
  “尔等性情洒脱不羁,莫要被那等迂腐之辈挟裹了心智。”
  那些武官听后就有了几分迟疑,面面相觑后,大概也的确是觉得这趟浑水蹚的不值得,接二连三的也就大多起了身侯立。
  上头沉冷的声音再度传来:“朕再给你们五息的时间。”
  这话里传达出某些讯息来,听得人不免心惊肉跳。
  前车之鉴告诉他们,御座那位一旦将话说出口了,那就真的不是在吓唬他们。
  那位是真的敢当朝屠戮臣子,只怕马上就会这般做了。
  文臣队列的人,有一些的确是扛不住压力,掩面悄悄起了身。
  有人一带头,陆陆续续的便有些臣子,羞愧的掩面起身。
  可殿中跪着请命的,还是有不少的臣子。
  好似越是这般危机时候,越是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血性,越发如那铁骨铮臣般,坚决不改初衷。
  那内阁重臣大声道:“圣上指摘臣居心叵测,臣万万不敢认!臣为君,为国,为民,忠心可鉴日月,至死不改初衷。若臣之死能换得君主盛名,天下安康,百姓安居乐业,那臣,死得其所!”
  说完边大义凛然的起身,似要血溅当殿。
  “慢着。”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御座传来不紧不慢的制止声。此声却并非出自他们圣上。

  几乎刹那,金銮殿的文武百官,连同俯首跪地着的,似乎于这一刻震惊的忘记了尊卑,下意识的抬头齐刷刷的往高阶御座的方向上望去。
  连同他们圣上,似也惊震的转头直看她。
  林苑将另外一手从袖中伸出,不轻不重的搭在旁边人的手背上,她的目光却是直视前方,径自落在那欲要死谏的铮臣身上。
  “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内阁重臣并无恭敬道:“内个大臣王益。敢问夫人哪位?”
  话里的冷诮激怒了晋滁,他倏地盯视那大殿之人,刚要发恨的下令将其处置,却突然感到手背覆着的柔软手心握了握他,似有安慰。
  在他怔忡的时候,旁边人已清越着声音道:“我是太子生母,未来的皇后。”
  不等人再说,她又温声道:“王大人,刚听你说,你一心向公并无私心,只为君,为国,为民而已。”顿了瞬,轻声反问:“何以见得?”
  明明再温和不过的问声,听在那位内阁重臣耳中,却觉是生不如死的侮辱!
  林苑就这般静静的看他整张脸怒的酱紫,看他指天发誓的宣告自己忠心可鉴日月,再看他指桑骂槐的暗指她祸国殃民……她就这般静静看着,似是云淡风轻。
  却无人知道,云淡风轻面容下的她,内心那股难以言明的压抑之气,几乎要冲破桎梏而出。
  先前有朝臣出列要反对晋滁的举措时,她还兀自想着,若能借此打消他的荒谬之举,自己倒也解脱了些。可待听着那位王大人一口一个妖妃,几乎就钉死了她是亡国妖妃之名时,她之前那想法就刹那烟消云散了。
  几乎在那一刹,她的想法变了,宛如灵识开窍一般,突然就意识到,为什么她这一生,总是被人在后推着走,任她如何努力如何拼力挣扎,却永远的走不了自己想走的路。
  那是因为她站的不够高。在这个权势至盛的封建年代,站的不高,就很容易被人桎梏,由人左右命运的方向不说,甚至还可能被人强行定上莫名的身份。
  譬如此刻殿中,口口声声暗指她为妖妃的重臣。还有那些虽不言语的众臣,可无声胜有声啊。
  她不由环顾金銮殿,居高临下的望着殿堂底下那些或匍匐或侯立的臣子。她这般隔得远了,站的高了,是不是能推她走的人就会少了许多?
 
 
第106章 金銮殿
  “……从夏朝起, 纵观历朝历代,但凡亡国祸乱哪朝不是先起于女祸?不信且看前数几代明治年间,百姓衣食有余, 家给人足, 任谁见了不得道声是盛世之相?可结果又如何?仅刘贵妃一人足矣败之!”
  殿中的内阁重臣言辞激烈,语气万分痛惜, 随即朝高阶御座方向抬手, 高声道:“臣自知忠言逆耳,但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字字赤胆忠心!臣一片忠心辅佐君王,并无半分私心,为的是天下能海晏河清, 求的是天下能盛世太平!臣对圣上、对朝廷、对天下百姓, 竭诚尽节,天地日月无不可为证、为鉴!”
  话语铿锵有力, 落地掷地有声。
  林苑将目光重新投落在殿中, 不轻不重的看那大义凛然的梗骨直臣。
  “我看不见得。”她声音清越,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调,说话的期间面上含着淡笑, “王大人陈词的确慷慨激昂, 可是我却未从这番激烈的言辞中,感受到任何忠君、为国、爱民之心。”
  金銮殿里有一瞬间的哗然。
  那内阁重臣气怒攻心, 恨怒的咬牙切齿。
  “娘娘……”
  “你可敢听我道明原委?”
  林苑径自打断他的话,而后又环视殿中群臣,声音缓却清晰道:“诸位可愿听我细说?”
  那内阁重臣忍着冷笑,抬抬手道:“臣愿闻其详,请娘娘不吝赐教。”他并不觉得这位从来养于内苑的娘娘能说出什么来, 想来也不过是要强词夺理,硬要给他按上个不忠的名声来,自以为如此就可以折辱他罢。
  可笑!这位娘娘怕是忘了,这金銮殿上可不是那能供她兴风作浪的后宫,在这庙堂上汇集的可是谋臣武将人中龙凤,她若说不出个确切来,再或是说的颠三倒四,或是肤浅之极,那可真是要令人贻笑大方了。
  其他文武大臣面色不显,内心具体如何思量不得而知。不过想来,与那位王大人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应是不少。
  “那就先从忠君说起。”
  林苑微偏过脸,隔着绣凤帷帽对身旁人轻笑了笑,似是在安抚他,而后方再次看向殿中,字字清晰道:“恕我见识浅薄,还未听说过有一上来就将君主打为昏君,恨不得将其钉在耻辱柱上万世不得翻身的忠臣。”
  那内阁重臣面色一变。
  她却不等他开口,接着又道:“的确,你是受了我这所谓妖妃的刺激,自觉有了妖妃就会有昏君,有了昏君,那国就会将亡。所以作为忠臣,你就要敢于站出来直言不讳,就算指着圣上的鼻子骂,当众痛斥圣上的昏庸无道,那又有何妨?你是忠臣嘛,行的是正义之举,纵是被昏君所杀,那也是要流芳百世,青史留名的。”
  “臣……”
  “我话未说完。”林苑不容置疑的打断他的话,神色发淡:“可是王大人,我想知道的是,将我视作祸国妖妃,你凭的是什么?空口白牙,上下两片嘴唇一碰,我好端端的一国储君之母,未来皇后之尊,就要被你钉在妖妃的耻辱柱上,你凭什么呢?”
  “凡事,要将证据的。”
  她启唇淡声,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兀自不平的内阁重臣,“就算大理寺断案,那也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反复确认证据没有差错,方能定案。更何况是你要定一国之母的罪,不讲证据,如何就能轻易下定论?”
  “王大人,你说我是妖妃,那我虚心求问,身为妖妃的我,都做过哪些祸国殃民之事?”
  “我可有闲着无聊就撕巾帛摔瓷器,穷奢极欲?可有怂恿圣上发明炮烙酷刑,点炊炭,烧铜管,贴活人?还是可有站在高高城墙上,笑看着圣上烽火戏诸侯?”
  “可有让圣上奢云艳雨?”
  “可有让圣上饮宴淫尔?”
  “又可有让圣上酒池肉林、奢糜腐化、荒淫无度!”
  最后一音落下,她微微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都没有。”
  语调并不高扬,却落地有声,字字有力。
  殿中的文武百官或站或跪,或垂首沉思,或犹有不忿。
  林苑又看向那内阁重臣,“我既并未做这些祸国殃民之事,王大人却非要将一国之母按上妖妃之名,这番作为的确不像忠臣所为。况且…… ”
  “纵我是妖妃,那圣上可就是夏桀商纣王之辈?”
  这陡然转过的话题让本是冷鸷盯视王益的人,猛地转头看她,高大的身躯微微僵硬。
  林苑没有看他,只语气清厉的直冲殿中之人:“你凭空捏造罪名加诸我身倒也罢了,如何敢将昏君暴君这等滔天恶名强按君王头上,简直是其心可诛!圣上自打继位以来,赦天下,减赋税,安天下,定民心,躬勤政事,抚定内外,使得百姓安居乐业,连妇孺皆知当今贤德之名!你身为臣子,不思家国百姓,不思如何辅佐圣上开创建元盛世,满心满眼只盯着圣上的私德小事不放!自以为忠君爱国,实则沽名钓誉,企图踩着圣上成就你的青史留名,说你其心可诛,是半点没说错!”
  话音一落,偌大的宫殿阒寂了半瞬。
  衮冕加身的九五之尊,这一刹那好似周围所有都离他而去,满目只余她怒斥群臣,满心将他维护的模样。
  他微抖的手紧攥住那御座龙首。他眼圈泛红的直勾勾看着她,喉头滚动,眸中急遽翻卷的情绪不知是激动,是震撼,还是不敢置信。
  她……竟会维护他。
  那内阁重臣俯身大喊冤枉:“臣忠心贯日,娘娘却句句道臣是私心,实天大之冤!臣并非妄言圣上昏庸,只是劝谏圣上,自古以来带后妃上殿是昏君之举,臣望圣上以儆效尤,有何不妥?如何就成了包藏祸心?”
  “当然不妥。”林苑冷冷视他:“带后妃上殿就是昏君?谁规定的?你王益王大人吗?”
  那人气急:“古之……”
  “古之圣人规定的可是?你以谁为圣人?天道神仙?还是三皇五帝?”
  林苑不假辞色:“哦?看来都不是。妄我还当你所说圣人,是哪个能一眼看破天机,一言可定乾坤的神仙。那你所谓的圣人倒也只是个凡胎肉体罢了。这般的圣人世上多了去了,你将其定的规矩视为珠玑,旁人却未必视作金科玉律。”
  “所以王大人,在继你将我打做妖妃之后,又将圣上打做了昏君,究竟是凭的什么?”
  那堂下之人膝行朝圣上方向拜了又拜,声嘶力竭的分辩:“圣上,娘娘曲解臣的意思,臣也辩无可辩!只是自打天地初开那日起,便定了乾坤与阴阳,不可颠倒,那是乱了纲常!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这是古之圣训啊……”
  “笑话。”林苑的声音沁着凉意,“自打我入殿来,在尔等攻讦我之前,我可言过半个字?我一言不发的坐着,你们却迫不及待的指我干涉国事,蛊惑圣上,祸国殃民。该喊冤枉的是我才是!”
  “况我与圣上本就是夫妻,夫妻同进同出,该是庄美谈方是,应更利于国家稳固安宁,如何算乱了纲常?怕是王大人孤陋寡闻,本朝还有地方是专以妇持门户的。譬如那邺下,便是如此。”
  她偏过脸看旁边人笑道:“看来朝臣常年拘泥京中,见识大多有限,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有机会,还是得让人多去其他地方走走,开阔眼界。”
  晋滁灼灼看她,心跳都停了几许:“皇后所言极是。宣旨,降内阁大臣王益为邺下知州,择日上任,不得有误。”
  邺下多为鲜卑族聚集之地,民风彪悍,多不服朝廷管制。那王益一听,不由眼前一黑,自觉圣上是摆明是送他去死来着。
  “邺下民风多样化,恰适合王大人开拓眼界。”林苑颔首后就再次转向朝臣,收敛了面上神色,淡声道:“说完了王大人的不忠君,接下来,我再为诸位细数一番他的不为国,不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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