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为妻——by百酒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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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师黛口说了句“谢陛下”后,方自己又用劲,从铺了剪绒地毯的地上站起来,然后才发现,原来下来扶她的,是殿中监陆斌。
想来也是,这殿内所有的人都在外候着,也唯有身为天子近侍的陆斌才能贴身跟着。
而褚师黛起身时不经意瞥见上首的陛下。
对方原本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正批阅着的折子,指尖上的朱笔早已放下,一双幽深的双目正盯着她。
冷不防被对方这样瞧着,褚师黛觉着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有些泛冷起来。
那时仿佛被冷血动物锁定的感觉。
她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翁主果真对薛缙一见倾心,非君不嫁?”她听得上首的陛下缓声问道,“你可知自己身为百纳翁主,当初为何入大魏?”
“妾知道。”褚师黛只能硬着头皮答,“只是陛下天子之尊,富有四海,细算下来,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宫中的女子也一样。妾蒲柳之姿,自问不及诸位家人子们,微星如同与皓月争辉?因而妾斗胆求陛下恩典。”
她说完后上首的人却忽地又沉默起来,半晌后方徐徐开口:“这天下都是朕的,后宫的女子自然也是……”祯明帝将对方的这话重复了遍,也不知想到什么,竟笑了起来,“好,翁主这句说的好!”
“翁主既如此痴情,朕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你的请求朕允了,恰好光禄寺少卿空出,便叫薛缙补了这空缺,届时太史局再择定婚期。”祯明帝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朕感念于翁主痴情,故而特准了你的请求。在此,朕先预祝翁主同薛缙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
最后那句“恩爱两不疑”他加重了语气,听着不像是祝福,反而是命令一般。
两人谁也未提及薛缙曾是长公主未婚夫婿一事。
纵使褚师黛来之前曾想过要如何应对,可也未料到陛下竟压根不提,且这样轻易地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可小翁主到底是个实诚人。
她虽自幼骄纵着长大,性子也被惯的有些无法无天,但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因而才有了今日来明安殿向长公主解释这一出。
虽然确实如长公主所言,她同薛缙之间不过是曾有过婚约,可谁也未见过谁,两者的联系也只在那道早已被收回销毁的旨意上连在一起过。
细算上来,小翁主要嫁给薛缙,其实同穆染并无什么关系。
只是小翁主自己觉着对不住她。
谁知来了明安殿后,对方竟比她想的还要看得开,言语之间并无一丝不悦和遗憾,就连替她高兴看上去也是真心实意。
这也是小翁主为什么在对方跟前卸下心防的原因。
穆染并不知道对方心中这些想法,因问:“你果真如此心悦那薛缙?”
小翁主顿了顿,半刻后缓缓点头。
穆染看着对方面上认真的神情。
“这倒也好。”她道,“先时本宫便想着,这后宫只怕不合适你。”
对方这爽利的性子,心直口快的脾性,显然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那种。若日后真个入了后宫,便是有百纳作为支撑,只怕也斗不过那些个贵女们。
她还是如花一般的年纪,不该在这深宫中凋零。
如今既能嫁人出去,倒比留在宫内要好。
“也不知是怎的,你要嫁人了,本宫总觉着是要嫁个小妹妹出去一样。”穆染说着,素来清冷的声音带了一丝暖意,“日后的出去了,若得空便回宫来看看本宫。”
这么多年,小翁主是穆染唯一一个觉得有些亲近的人。
她自幼便过得苦,母亲逝世后独自一人生活,遇见穆宴后虽不再风吹雨淋的,可先帝膝下旁的公主也不愿同她一道。
或者说,穆宴也不乐意。
那会儿穆宴便时常同她说,那些皇女骄纵,不是适合深交的对象。
穆染这人也没太多同旁人沟通的想法,她性子太冷,整日也说不出几句话来,同她在一起总会让人觉得闷。
因而也并不在意那些她名义上的姊妹们对她敬而远之的态度。
及至某日她忽然发现,安阳殿外似乎有人来过,却又被拦着才离开了。
她因而问了几句,方知晓是穆宴的意思。
是他告诉安阳殿的人,除了他,谁都不能轻易入殿找穆染。就算有人来过,也不必叫穆染知晓。
事后她也曾问过穆宴。
对方当时坐在她身边,两人在一处用膳,听得穆染询问后,他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先自己夹了块水晶角儿放在对方跟前的碟中,接着方看着穆染道:“皇姐母亲已经不在了,那些人不喜欢你,总想着来寻你的不是,孤才下令叫人拦着的。”
他说这话时,唇边带着笑,眼神幽幽,带着莫名的微光。
穆染听后也没再追问。
至于对方说的话的真实性,其实她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
有些事不必追问到底,说多了反而没意思。
只是自那之后,她愈发淡了交友的心思,直到遇见小翁主。
许是对方的性子不似旁人那般沉着,也不会轻易被她冷然的面容吓退,反而总喜欢往她跟前凑。
有时小翁主同她待上一两个时辰也不会觉着闷。
穆染本身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可小翁主倒有数不尽的话一样,总是一句接着一句,即便很少得到穆染的回应也不会丧气。
更有时,她会安静待在穆染身边,即便什么都不做。
正是因为如此,穆染慢慢地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小翁主和穆宴一样,在穆染的生命中留下了印记。
只是那是不同的印记。
给穆染的感受是不同的。
小翁主似乎未料到她会忽然这样说,整个人先是一怔,面上慢慢露出欢喜的神情,开口正要说什么时,忽听得殿外有匆匆脚步声,接着便见一小宫娥疾步进来。
“殿下。”那小宫娥在罗汉床前站定,先是见礼,待长公主叫她起身后方道,“御前来了人,说是陛下宣殿下去紫宸殿一趟。”
这旨意来的突然,眼下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也不是特殊的时辰,且这小宫娥的模样,显然是着急的。
小翁主以前从未见过这阵仗,不由地有些疑惑。
倒是穆染,听了后没什么特别反应,说了句“知道了”,便让那小宫娥退下了。
“翁主早些回去吧。”穆染说着起身,又叫了人将褚师黛送出明安殿。
在对方离了殿内后,她眼中的那丝暖意才逐渐淡了下来,接着消失不见,幽深的双眸中,最终什么都不剩。
“备车,去紫宸殿。”
说完这话,她径直去了寝殿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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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以往一样,穆染这回去紫宸殿一样的无人阻拦,而原本跟在身后的千月经了这么几回,心中早已门清的,眼见那殿门便在跟前,她便止住步子。
“奴婢在外等着殿下。”
穆染略侧眸,看了她一眼,接着点头。
那些候在殿外的内侍眼见她来,便纷纷躬身见礼。
穆染一面往里走,一面叫这些人起身。
及至刚踏入殿门,便迎面同往外来的陆斌对上。
“臣见过殿下。”陆斌也微微躬身。
“大人多礼了。”穆染说着便问了句,“大人这是有事出去?”
陆斌恭敬道:“回殿下,陛下派臣去趟礼部,吩咐几句百纳翁主婚事的话。”
穆染听了便也没多问,只说了句“那不打扰大人”了便往殿内去。
而身后的陆斌直到她入内了,方看了两旁候着的内侍一眼。
那几人见状忙知机地上前,一人拉住一边厚重的殿门,接着小心地关紧。
当门彻底紧闭之后,一旁才有人悄声问了陆斌一句:“大人,这礼部您不是早晨才去的,怎的眼下又要去?”
陆斌将手攒进宽袖里,侧过头斜睨了那出言询问的人一眼,半晌后方道:“新来的?”
那人一怔,忙回:“是,今日刚调来御前。”
陆斌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既是新来的,今日便算了。不过……”他的声音压下来,带着些阴戾,“在御前当差除了要万分当心外,还要记着一件事——装聋作哑。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己心里仔细想想。”
因着原本就是宦官,面白无须,声音略尖细,再加上自陛下登基后便总领整个殿中省,陆斌身上的气势比旁的内侍高了不知多少,眼下他压着眼神,阴着声音说出这话,倒让那人心中一紧,背后沁出一身汗来。
也不敢再多言,忙应了句便噤了声。
陆斌这才收回视线,接着同殿外的人嘱咐了句:“好好在外候着,莫要去在意殿内的动静。”
待众人应了后,他方转了身,慢慢踱步往不知什么方向去了。
紫宸殿内。
穆染慢慢往内里走去,整个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她每踏在地上一步,那声音便响了起来,传回她的耳中。
她照着先前的样子,朝穆宴理政的地方行去,可这回却出了意外。
穆染到那里时,却并未瞧见御座处有人。
那上首,除了堆积的折子,皇帝行宝,便是个鎏银镂空刻寒梅香炉。此时那香炉中燃着不知是什么香,袅袅轻烟顺着炉孔一点点飘出,将御案处的一小块地方都熏得有些朦胧起来。
这香的味道也有些奇特,味淡却雅,带着些梅花的清香和幽韵,便是穆染离御案还有些距离,也能清楚问到那香的味道。
她没多想,呼吸之间,便又吸入了些。
因着她止住了步子,原本还有些响动的殿内此刻又回到了先前的寂静。
穆染不知这是何意,转头四周瞧了瞧,却未看见人影。
她自然不会觉得穆宴出去了。
若果真如此,对方何必叫她来?
且适才陆斌离开时也未提及此事。
细想想,只怕又是穆宴不知犯了什么魔怔,想出的新法子。
“陛下?”半晌后,她轻声唤了句。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
她便稍稍在这地方走动几步。
“陛下?……穆宴?”
她唤了几回,及至后面叫了对方的名字,也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传来。
这殿内似乎真的只有她一人在。
过了不知多久,她似乎有些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早晨起太早的原因。
这几日穆宴夜里都未去她的寝殿,穆染也睡了好几日安稳的觉,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她醒得格外早,醒来时还觉着头痛欲裂,似是梦里梦见了什么,可仔细往回一想,便一丁点儿内容都想不起来,唯余下压抑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在小翁主去明安殿寻她前,她已经独自一人待了许久了。
之后是因着小翁主,穆染才暂时忘了梦魇一事,眼下在这寂静的紫宸殿内,她忽然就觉着累极,整个人的身子都变得有些重起来,眼帘也逐渐沉下。
照着穆染以往的脾性,眼下的情况她只怕不会再等,直接举步便离开。
可今日她实在没了力气。
那御案之下有几张以供入阁朝臣小坐的鸡翅木梳背椅,穆染强撑着倦意缓缓走到梳背椅处,甫一落座,那上香炉内的味道便愈发浓郁。
穆染不自觉地便又嗅进一些。
困意愈发席卷。
她单手撑着额头,身子微微往后靠,幽深的双眸缓缓闭上。
太倦了。
她心中不由地想着。
小憩片刻便好。
羽睫最终落下,她的呼吸最终变得绵长悠远。
又过了小半刻,原本极静的殿内忽地响起点点动静,沉稳的脚步声从更深之处传来,一步步踏在剪绒地毯上,发出闷然的响声。
可此时的穆染依旧完全睡去,丝毫没被这动静惊动。
那从内里走来的人,脚上踏着玄色锦文祥云靴,缓缓行至上首的御案处,接着修长的指尖拿起那鎏银香炉顶的盖,接着拿起放在一旁的香匙,一点点将炉内还在燃着的香熄灭,再用一旁的香灰掩埋盖起。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将炉盖放回,香匙随手放在一旁,接着往下走去。
此时的穆染睡得极深,原本撑在额间的手也开始一点点下滑,整个人都要往一旁靠去。
“皇姐……”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缱绻浓烈的情感。
穆宴在她跟前站定,最终缓缓半蹲下。
穆染睡得并不舒服,她的眉心微微皱起,手却已经完全滑落在膝上,整个人也慢慢下意识地由椅背挪到了梳背椅的棂边上。
在穆宴蹲下.身时,她已经是一只手压在棂边和自己的侧脸之间,另一只手则垂落在间色裙上,掌心朝上,在殿外隐约印照入内的日光下,愈发显得莹白细腻。
穆宴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掌心上,眼底有晦涩的情绪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