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宠——by白鹿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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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没再说话,只深深看了阿梨一眼,便转身朝太极殿奔去。
眼看着李玄的背影越走越远,阿梨忽然疼得一抽,身子禁不住弯了下来。卫临不妨她这个举动,下意识将匕首移开一寸,“怎么了?”
阿梨咬着牙,不喊疼,额上背上全是冷汗,里头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了。
卫临皱眉看了眼,收起匕首,伸手去接阿梨的披风,却被阿梨一巴掌打开。卫临手背一疼,其实女子力气小,没那么疼,但他还是一愣,片刻后垂眼,便见阿梨眼里满是憎恶地看着他。
卫临抿唇,“这么讨厌我?”
阿梨不作声,只是艰难抬起手,将披风拢得更紧,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卫临会因为她临产而心软。他只会用她威胁李玄。
卫临也不勉强,慢慢缩回手,倒是笑了笑,“刚才不是还觉得我很可怜,现在就讨厌我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在马车里,我说那个故事的时候,你眼里全是怜悯。怎么这么心软啊?”
阿梨冷冷转开脸,望向李玄刚才离去的方向,手紧紧揪着袖子,疼得眼前一切都在天旋地转般。
卫临自顾自说着话,倒也觉得无趣,收起面上的笑,道,“走吧。”
说罢,便强硬拉着阿梨,迈上那一阶阶石阶,逆着风雪,登上城楼。
城楼之上,风雪愈发的大,风刮得在人的脸上,像刀子割肉一样。
卫临却并不畏惧这风雪,京城的风雪,和他出生的西北相比,终究差得不止一点半点,不可相提并论。他只微微抬脸,望向东边,那里隐隐有着一丝光亮,他久久地凝视着那里。
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一切也就结束了。
当皇帝其实没什么意思,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他不过是想为那个女人讨一个公道而已,老天不公,他就自己来争一个公平。
卫临看了良久,才低下头,忽然来了说话的兴致,对阿梨道,“说起来,其实我向苏隐甫求娶过你。不过,你大约更喜欢李玄,没几日,苏隐甫便回绝了我。”
这事阿梨完全不知道,此时听了这话,也丝毫不觉得卫临对自己有什么喜欢的情绪,她甚至厌恶地皱了眉。
卫临浑不在意她的反应,继续道,“现在想想,我当时大约是疯了。我毕竟是殷擎那个疯子的儿子,和他一样不是什么正常人。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就是为了把这繁花似锦的京城,搅个天翻地覆,让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们,日夜难眠。我隐忍这么多年,谋划这么多年,朝中多少官员的把柄,都在我手里捏着,上至次甫,下至小吏,多少人为我所用。我居然想要放弃,我那时候大概是疯了。”
卫临说着,笑起来,道,“好在,苏隐甫没同意。他若真同意了,我反倒不好动手了。”
第123章
卫临说了半个时辰之内, 但他自己仿佛并不在意李玄会不守约,一脸淡然,甚至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 用雪捏了个手掌大小的小雪人。
那闲适模样, 仿佛起事失败的人,不是他, 而是什么旁的人一样。
阿梨简直无法理解卫临,越发觉得面前人是个疯子。
卫临倒毫不在意阿梨的想法, 捏好雪人后, 四下望了几眼, 像是在找什么一样, 找了一圈,仿佛是无果, 便把视线落在了阿梨的身上。
阿梨被他看得发憷,不知他又起了什么奇怪的念头。
卫临却是忽的伸手过来,从她头上取走了一枚流苏短簪, 那簪子是一对的,扣在两侧, 用来固定头发的, 忽的被抽走后, 阿梨一侧的头发便散了下来, 落在肩上, 有几分狼狈。
她忍无可忍, “你做什么?!”
卫临倒是一愣, 眨眨眼,竟有几分无辜的感觉,道, “抱歉,借你的簪子一用。”
说罢,便冲阿梨微微一笑,伸手将那簪子拆了,从那流苏中挑出两个红色的珠子,比对了一下,按在那雪人的面上,小小一粒珠子,充作了雪人的眼睛。
卫临端详了几眼,语气中有几分遗憾,道,“若是有黑色的就好了,红色到底不大合适。罢了,就这样吧。”
端详过后,卫临拿起那雪人,递到阿梨面前,道,“给你腹中的孩儿。”
阿梨当然不会理他,但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激怒卫临,现在的卫临,看起来就像个疯子一样。所作所为都不能用常理才揣测。阿梨没开口,只微微转过脸,也没伸手接。
卫临等了会儿,见阿梨是真的不要,也不大在意,轻轻放在城墙之上。再抬脸时,方才面上的温和,已经一扫而尽了,冷眸凝视着登上城楼的台阶处。
阿梨耳力不及他,但看他这反应,也顺着朝楼梯处看过去,下意识将玄色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她看到两个人从楼梯处登上,其中一个是李玄,另一个却很眼生,明黄的身影,顶着风雪,一步一步朝上走。
阿梨怔愣,听到卫临的声音,语调是冷的,他道,“来了。”
李玄真的把陛下带过来了?他怎么做到的?
陛下千金之躯,怎么可能真的为了救她过来?
阿梨还未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皇帝已经走上了城楼,他没穿避寒的披风,只一身明黄的常服,依旧是那副龙威深重的模样,皱着眉,上来后,第一反应是朝阿梨看过去,见她安然无恙,只是脸色白了些,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甚至缓了语气,朝阿梨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说罢,看向卫临,眼里含着威压,开口道,“卫临,朕可以饶你不死,只要你放人。朕立即下旨。朕是天子,一诺千金,绝不食言!”
卫临却没回话,只是打量着皇帝。他官职不显,只是吏部之中毫不起眼的一名小官,自然没资格面圣。加上赵延也鲜少出宫,卫临也只远远见过他几面。对皇帝,他也没有半点敬畏之心,连回话的意思都没有,径直看向李玄。
“世子,一命换两命的意思,可不是让这狗皇帝来我面前耍威风。”
“卫临!”皇帝又开了口,“朕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你的同伙皆已伏法。朕念在你是为了生母报仇,才误入迷途,饶你一命。只要你放人,朕可以为你母亲赐下诰命封号,殓骨风光大葬——”
“什么狗屁诰命,狗屁封号?”卫临忍无可忍,冷冷打断皇帝的话,“你觉得我稀罕吗?你们赵家的封号,你自己死的时候用吧!她嫌脏!”
皇帝勃然大怒,“放肆,你这般激怒朕,不怕朕掘了她的坟吗?!朕是真龙天子,朕下旨掘了她的坟,挫骨扬灰,你母亲就算到了地府,也不得投胎转世,在地下重操旧业!”
这句重操旧业,彻底激怒了卫临,他下意识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从阿梨脖颈前移开,狠狠指向赵延,咬牙切齿道,“狗皇帝,你敢——”
话未说完,一支箭朝他胸印心去,飞矢如流星一般,穿破风雪,顷刻之间,射向卫临的胸口。
就在同一时间,一直未开口的李玄,也蓦地扑身上前,一把握住刀刃,空手夺刃,另一只手去拉阿梨。
卫临勉强避开那一箭,手上的匕首却来不及收回,一把被李玄夺走,他索性丢了匕首,用胳膊狠狠撞开李玄,另一只手牢牢钳住阿梨的胳膊,双腿发力,一跃而上,携着阿梨,站在那城墙之上。
“卫临!”李玄猛地大喊他的名字,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猛地冲到皇帝身边,带血的刀刃抵在皇帝喉间,“你说的,一命换两命。可还作数?!”
躲在暗处的侍卫被这变故吓得大惊失色,全都冲了出来,“陛下!放开陛下!”
卫临看着面前这一幕,却是一笑,点头道,“当然作数。我同六娘子还有些交情,说起来,我是极不想伤害她的。”说着,卫临却又歪了歪头,道,“不过,方才世子和这狗皇帝合谋,我险些吃了亏。如今,我却是不敢轻信世子了。”
李玄面上布满寒意,微微闭目,只道了句,“陛下,你有很多女儿,我这一辈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妻子,我不敢赌。得罪了——”
话尽,举起匕首,一把从皇帝后胸扎进去,一扎就是个血窟窿,血一下子飞溅在他的面上,眼角一抹血迹。
李玄拔出匕首,立马要刺第二下,却被卫临给叫住了,“可以了,真让你捅死了,可就不好玩了。”他眼里全是寒意,阴冷道,“我要亲自动手,把人交过来。”
李玄二话不说,拽起皇帝,拉着他朝那边走过去,离得只有三步之遥时,才开口道,“你先放人!”
卫临自然不肯,但亲手杀了赵延,对他而言,又是个极大的诱惑,尤其是赵延刚才那样侮辱他的母亲。他权衡片刻,开口道,“你把匕首丢了,一起换。”
李玄立刻丢开匕首,一手掐着皇帝的脖子,用的力气之大,从皇帝那发青的脸上就能看出一二。
卫临看了一眼,提醒道,“别把人掐死了。”
李玄才蹙了蹙眉,松了松手劲。他继续朝卫临走过去,然后伸手去接阿梨,在即将碰到阿梨的那一刻,将皇帝朝卫临的方向一推,卫临下意识去接皇帝。
电光火石之间,李玄一把扯过阿梨,而原本虚软无力的皇帝,也猛地朝阿梨的侧面扑过去,和李玄一前一后,牢牢将阿梨护在中间。
箭雨飞矢朝这边过来,箭头扎进人的血肉里。
阿梨被两个男人护在中间,只听得到低低的闷哼声,她慌得眼泪直流,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直到有一群人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将抱着她的皇帝拉开,胡乱喊着“陛下”“快传太医”之类的话。
阿梨刚要开口,却被李玄一下子捂住了耳朵,身后传来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了下去。阿梨却顾不得那声音,胡乱去摸李玄的后背,慌得词不成句,“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然后,便被李玄一把抱进怀里,他的语气就像是死里逃生一样,一贯沉稳的他,此时连声音都是发颤的,他牢牢扣着阿梨的后脑,“结束了,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阿梨听着这声音,紧绷着的身子仿佛一下子软了下来,越过李玄的肩,她看见皇帝被太医围在中间。
阿梨听着李玄的声音,逐渐地,揪紧了他的衣襟,她眼前开始模糊,雪茫茫的一片。
“李玄,我疼……我疼……”
李玄从周遭的嘈杂声中,敏锐捕捉到阿梨那极其微弱的声音,他松开抱着阿梨的手,低头去看,见阿梨面上已经毫无血色,脸色一变,一把拉开那玄色的披风,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全是血,阿梨一边小声叫着我疼,一边朝他怀里缩,李玄甚至不敢去碰阿梨。
“太医!太医!”
阿梨听着李玄发颤的声音,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身上也越来越冷,恨不得立刻睡过去,却在听到李玄发颤叫她不许睡的声音中,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她这幅样子,要是被岁岁看到了,小家伙肯定要哭死了。
……
阿梨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才一睁眼,第一看到的,既不是李玄,也不是岁岁,而是一张张陌生的、蓄着胡须的脸。
脸的主人伸出一只只手,乱中有序,仿佛还分工过一样,有的扒开她的眼皮,有的去摸她的手腕,还有的要她张嘴伸舌头,偏阿梨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能由着他们折腾。
好在,他们只是折腾了她一会儿,其中一个看上去胡子最白的那个,捋着胡须,道,“世子妃已无大碍了,接下来只要好生休养即可。切记平日不可受累,不可受寒,将养三四年,便能大好了。”
等这一阵兵荒马乱过去,阿梨才如愿见到李玄,可看见他的时候,又有点不敢认了。
阿梨缓缓眨了眨眼,明明五官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可这下巴处乱糟糟的胡茬是怎么回事啊?
李玄却浑然不知阿梨因为他的胡茬不敢认了,伸手小心翼翼去碰阿梨的脸,动作轻得跟碰什么易碎的陶瓷一样,好像重一点,就要把人摸坏了一样。
他良久才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身上还疼不疼?”
阿梨摇头,“不疼了。”
话刚说完,李玄便把脑袋埋进了她的肩处,有什么温热的水液落在她的脖颈处,阿梨一下子便僵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李玄哭,阿梨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做什么了。
阿梨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她平日只哄过岁岁,但放在李玄身上,她就不知道如何哄了。
李玄在她面前,一贯是无所不能的、强势的,最厉害的,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仿佛和他毫无关系。
“不要有下次了。”好在,李玄也不用她哄,很快便红着眼,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只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一步都不肯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