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宠——by白鹿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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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推开院子门,用手吹了个哨,不多时,一匹黑马就跑了过来,四只有力的蹄子落在地上,哒哒哒哒的声音。
很快,疾风便到了他们跟前,规规矩矩停了下来,那双温顺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卷翘浓黑的睫毛上还落着点雪,却一动不动盯着阿梨和她怀里的孩子看。
阿梨伸手摸摸疾风的脑袋,轻轻喊它的名字,“疾风,还记得我吗?”
疾风温温顺顺瞧着她,轻轻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回应阿梨。又探出脑袋,去看阿梨怀里的岁岁。
岁岁是第一次看到大马,小乡巴佬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都张开了,喜欢得不行,伸出手就想摸。
李玄怕疾风伤着母女俩,便一直紧紧捉着缰绳,此时见女儿想摸疾风,便轻轻拍了拍疾风的脑袋。
疾风乖乖凑过来,岁岁手便立刻伸出去了。
阿梨怕她手上没轻重,不敢叫她摸太久,很快便不许她摸了,岁岁还一脸念念不舍的模样,咿咿呀呀了句,像是在朝李玄控诉娘亲。
李玄虽然疼女儿,但肯定还是站在阿梨这边的,只好声好气道,“等岁岁长大了,爹爹送你一匹大马,亲自教你骑马,咱们听娘的话,不摸了好不好?”
话说完,便见阿梨不知何时撇开了眼,李玄一怔,想到刚才自己的话,想解释一句,还未开口,阿梨倒是浑然无事转了回来。
她垂着眉眼,也不去瞧父女俩,话却是朝着李玄说的,“让疾风进来吧,杂屋还算暖和,我去弄些旧褥子来。”
李玄忙应下,拉了疾风进来,带着它进了杂物间,说是杂物间,但里头其实也收拾得很整齐。阿梨做事一贯是很有条理的,从前在府里是,现在也是。
阿梨很快带了褥子过来,这回没带岁岁过来,她双手抱着褥子,腾不出手。
她将褥子递给李玄,李玄比她高出不少,很轻易便把褥子盖到了疾风身上。马习惯站着睡,尤其是疾风这种训练过的马,更是如此。
李玄弄好了,便朝阿梨看去,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方才我不是有意在岁岁面前那样说的。”
他怕阿梨误会自己,以为他会抢走岁岁。
阿梨却只是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你本来就是岁岁的爹爹。”
李玄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欢喜,面上也不自觉流露出了些许。
阿梨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从未见过李玄这个样子,做小伏低,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从前只有自己在他面前这样,此时见李玄这般,阿梨心里却也没什么快意。
如她所言,她从没怨过李玄,李玄待她算是好的。
她沉默了会儿,轻轻抬起眼,望着院子里白茫茫的积雪,轻声地朝李玄道,“抱歉,方才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你找到章姑娘,让秦二哥和章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我方才不该迁怒于你,其实你什么都没做错。”
“你从前总是说,我性子好,我规矩好,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好的,我也是自私的,我没念过书,没那么高尚,有时候也会生出很不好的念头,也会朝你发脾气。”阿梨慢慢说着,“其实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的。我也不值得任何人喜欢,所以我没有家人……”
李玄起初只是听着,心里很心疼阿梨。
没有人必须是无私的,人都有私心。
真正作恶的人,从不会因为自己作的恶,而心怀愧疚;反倒是没有坏心思的纯善之人,常常过于苛责自己,连一个不好的念头,都未曾做点什么,都会觉得自己坏到了极点,一遍遍在心里折磨自己。
但直到听到阿梨说,自己不值得任何人喜欢的时候,李玄才忍不住道,“你很好,你值得任何人喜欢。你冲我发脾气,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
阿梨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眼睛湿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道,“世子,你是岁岁的爹爹,我不会瞒着岁岁,也不会拦着你见她。你想什么时候来看岁岁都行,我只求你一件事,别把岁岁带走,好不好?”
李玄闻言,目光落在阿梨的脸上,他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和期盼,那双明润湿润的眸子,带着点哀求的神色,可怜极了。
李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良久,颔首答应,语气坚决,“我不会让你们分开。我发誓,若我叫你们母女分离,便不得好死。”
阿梨终于彻底安了心。
第45章
阿梨自觉自己这一回, 是彻底同李玄把话说开了。
在她心里,李玄待她终归是有几分怜惜的,自己伺候他这几年, 除了死遁一事做得不妥当之外, 从未叫他为难过。李玄又一贯是念旧情的人,再如何, 也不会强逼她回府。
现在想想,那日苏州初见时, 她同李玄说了自己已经成亲, 求他放了自己, 李玄不也当场便颔首应了。
只是, 后来她同秦怀的假成亲露了马脚,又有岁岁在, 李玄看出了端倪,才动用了些手段,应当也是不想侯府血脉流落在外, 认他人为夫。
如今她同李玄说开了,日后绝不阻拦他来看岁岁, 李玄亦答应她, 绝不会让她们母女分离。
在阿梨心里, 李玄一贯是言出必行的性子, 一番话说开, 彻底安了心后, 反倒有些愧疚起来。
她实在不该在李玄面前那般埋怨他, 说到底,李玄也没做错什么,他是岁岁的父亲, 想带岁岁回府也是正常,虽用了些手段,却没害了谁,反而帮了秦二哥和章姑娘。
倒是她,大过年的,想得多了,便也矫情了些。
方才哭了一场,如今冷静下来,阿梨的思绪也清晰了些。
她身处弱势,没必要也不该同李玄硬来,反正待开了年,自己便立了女户了。
有了女户,她便能光明正大地开书肆,再不怕旁人上门闹事了。
至于李玄,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苏州,过不了几个月,大抵便要回京了,他想同岁岁亲近,自己便也不必拦着。
只是几个月而已,往后能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了。
阿梨这般想,便再不拦着父女俩亲近,她原本一个人也忙不大过来,好在岁岁是个乖的,只要她在岁岁眼前,岁岁便从不闹腾。
如今有李玄看着岁岁,阿梨倒是能腾出手,做些别的事。
炉子里的炭又烧没了,阿梨出去了一趟,弄了一簸箕回来。
她才进门,便见岁岁窝在李玄的怀里,低着小脑袋,一脸认真玩个金镯子。
镯子看得眼生,金灿灿明晃晃一个,看上去精致又贵重,还挂着两个铃铛,岁岁拿在手里晃一晃,便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铃铛一响,岁岁便笑开了花,晃得更高兴了。
李玄在一旁看着,也不拦她,更不说她,纵着她糟践东西,时不时磕在床榻上,一砸就是一个印子。
阿梨看不过眼,走过去,从岁岁手里接过来,给她戴在手腕上,轻声道,“乖乖戴着,不许闹。”
岁岁不乐意,委屈巴巴望着娘,乌溜溜的眼睛像是蒙了层雾气,下一秒就要哭出声一样。
阿梨还未说什么,李玄倒是忙哄起了岁岁,他不大会抱孩子,但态度倒是极为端正的,学得也快,抱起来轻轻哄。
岁岁原也是做做样子,没人哄倒也罢了,一有人哄,反而来劲了,抱着李玄的脖子,便开始哼哼唧唧地掉金豆子了。
她一哭,李玄哄得更认真了,父女俩一个哭,一个哄,反倒衬得阿梨是个恶人了。
她在一旁看了会儿,觉得有些好笑,哭笑不得走开了。
入了夜,岁岁便犯困了,打了个哈欠,便把镯子丢到一边,沉沉睡去了。
阿梨放下账本,转头便看见这一幕,小团子似的岁岁窝在李玄怀里,小手还捉着他的衣襟,睡得又安宁又安心。
李玄原微微低着头,满腔柔情瞧着自家女儿,忽的又察觉到阿梨的视线,便抬起清冷眉眼,同她对视上了。
安静的屋子里,两人对视了一瞬,倒也还算和气。
阿梨想了想,主动走过去,轻轻将岁岁紧紧握着李玄衣襟的手拿开了,边轻声道,“您别抱着她了,等会儿手该酸了,叫她自己睡吧。”
李玄颔首,顺从松开了手,由着阿梨抱走了岁岁。
然后便在一旁瞧着,见阿梨将岁岁放到摇床里,又盖了柔软的被褥,动作细致又温柔。
这幅画面自是温情的,李玄看得都舍不得挪开眼睛,只是那摇床实在简陋了些,配不上小岁岁,还是该叫府里人,提前准备些孩子用的物件。
还有主母的物件。
也不能少。
从前阿梨留下的东西,他虽都留着,一样都没少,但到底不合身份了,都该重新准备了。
李玄在心里细细想着,全然没瞧见,阿梨安顿好岁岁后,朝他投来了为难的神色。
天都黑了……
该请李玄走了吧?
阿梨纠结捏着帕子,又觉得不大好张嘴,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团圆着,她朝外赶人,会不会不大好?
更何况,李玄才刚刚大方答应,把岁岁留给她,没几个时辰,自己便要赶他,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阿梨纠结了会儿,试探着开口问,“这些日子,您都住在哪里?”
李玄何等聪明的人,一听阿梨这话,便明白过来了,只装作没听出的意思,回阿梨,道,“江州。陛下遣我来江州办案,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阿梨一听,更进退两难了,苏州到江州,骑马都要半日,她不问还好,只当做不知道,这一问,更不好开口了。
大过年的,客栈也不开门吧……
她心里纠结,面上便也不自觉露出了几分为难,微微垂着眉眼,微黄的烛光照在她的面上,一张芙蓉面上,眉心微蹙,薄薄的唇抿着,仿佛为难得很。
李玄自然不舍得为难她,正要主动开口,说自己另去寻个住处。
却不想,阿梨先他一步开了口,只见她轻轻抿着唇,语气温和,轻声地道,“我这儿还有个房间,您若不嫌弃,便将就歇一晚吧。”
阿梨当初收拾院子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个小岁岁了,便多留了个房间,想着等岁岁略大一些,便该自己睡了。
当时想得长远,只是还不等岁岁长大,先赶上了李玄这一出。
李玄原都打算走了,此时忽的听阿梨肯留他,自然觉得欣喜,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说罢,阿梨便去翻了柜子,抱出床褥子,去了侧间,将床榻铺好了,回来后,便朝李玄道,“都收拾好了,只那屋久不住人,落了些灰。”
李玄不是娇贵的人,他虽一出生就是侯府嫡子,按说也是金尊玉贵的,但其实比起很多公子哥儿,他很能吃苦,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成了大理寺少卿。
他颔首应下,“不碍事。”
阿梨也点点头,又朝他道,“您早些睡。”
这便是赶人了,李玄心知肚明,阿梨还未彻底放下心防,他虽谋划好了,如何名正言顺带阿梨和岁岁回府,但他一贯不是提前邀功的性子,口说无凭,阿梨也不见得会信他。
他也不赖着不走,又看了眼岁岁和阿梨,便转身出去了。
李玄一走,阿梨便也懒得去想其它,她今日哭了一场,身心俱疲,只想早些睡下。
阿梨睡下,很快便沉沉睡去了,睡梦里,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旁人家放爆竹的声音。
但那声音只一阵,过了子时,便也渐渐歇了下来。
一夜无梦,阿梨睡得极好,早上醒来的时候,脑子都还有些懵。
摇床里的岁岁不知何时不见了,阿梨被吓了一跳,忙起来穿了鞋袜,走出内间,便看见李玄抱着岁岁,坐在外间的圈椅上。十几朵腊梅花散落在案桌上,岁岁一手抓几朵,“辣手摧花”,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阿梨微微安了心。
倒是李玄,见她匆匆忙忙出来,面上还有些慌,便主动道,“我方才起来,想去看看岁岁,见她醒了,怕吵着你,便抱她出来了。”
阿梨“嗯”了一声,去灶屋煮了面,冲了两碗藕粉,至于岁岁,还是一样的加了肉沫的米糊。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了早膳,阿梨正起身收拾碗筷,便听到院里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梨愣了下,李玄便朝她点点头,“我去,你看着岁岁。”
阿梨应下。
李玄走过白茫茫一片的院子,打开院门,便见李琰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低着头,一副不敢乱看的样子,两手提着重重的礼。
李玄眉头微蹙,李琰一贯怕自家这个堂兄,倒也不是他一人怕,但他自觉如今自己同堂兄,比起家中那些个,总是亲近了不少了。今日便主动登门了,他讪讪一笑,“来给堂兄拜年了。”
李玄来苏州看阿梨母女,虽没特意同李琰说,但他带来的谷峰等人,都住在知州府,李琰知道他的去处,也算正常。
李玄眉心微松,却没松口让人进,只道,“你有心了,东西带回去吧。你好生办差,陛下派你来苏州,是对你的信任,少踏足那些不正经的地方,心思多放在公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