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宠——by白鹿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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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嬷嬷说这些自贬的话,李玄心里并没爽利几分,只微微蹙眉,打断了她的自贬,“您没糊涂,也没有不中用。”
齐嬷嬷听得一愣,旋即笑了,原就生了皱纹的脸,笑得更多了层笑纹,高兴道,“世子没嫌弃嬷嬷没用就好。”
李玄脸色缓和了些,语气也温和了些,“我送您出府,不是嫌弃您,您年纪大了,不必在府里伺候人了,也该同家人团聚。”
齐嬷嬷听得一笑,自己养大的孩子,终归还是贴心的,她的世子,打小就是个好孩子,知道照顾没人管的妹妹,知道孝顺体谅母亲,连她这么个下人,不过伺候了他几年,都得他这样惦记着。
这阖府上下,哪一个不靠着世子照拂,可心疼他的,同他贴心的,却是掰着指头都数不出几个来。
齐嬷嬷这么一想,越发心疼了,说着软话,“那赵娘子,世子喜欢便娶,不喜欢便罢,都看您自个儿的心意。可赵娘子不行,旁的孙娘子、周娘子未必不行,这世上娘子千千万万,总有合您心,如您意,得您喜欢的。侯夫人不是逼着您娶赵娘子,她是担心您,惦记着您,怕您一人孤零零的。眼下还好,可往后怎么办?旁人都有妻有子,您回家,却连说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那如何行啊?”
齐嬷嬷一叹,哀求道,“您听嬷嬷一句劝,不说娶什么高门贵女,只寻个您自己喜欢的,侯夫人也是如我一样想的。您得有个家啊……”
“赵娘子不行,还有别的娘子啊,这么大个京城,总有合您心意的,您心甘情愿娶回家的娘子的。”
齐嬷嬷越说到后来,眼里都有了泪花,这把年纪了,身子骨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李玄沉默着听着,眉间冷意渐渐散去,半晌,才温声道,“我知道了。您回家吧,我让人送您。等天凉快了,我去看您。”
自己养大的孩子,齐嬷嬷怎能不了解,一听世子这语气,分明是松口了,她高兴坏了,道,“嬷嬷晓得您忙,嬷嬷要是想您了,就来府里,给侯夫人、也给您磕个头,您不必跑我那儿去。”
李玄闻言也不说什么,微微抬声,唤了侍卫进来,吩咐送齐嬷嬷回去。
齐嬷嬷坐着轿走了,李玄也抬步朝正院去。
他一踏进正院的门,守在门口的嬷嬷便喜出望外,满脸笑容,挥退下人,迎他进门。“世子爷快请,夫人就在屋里呢……”
李玄只“嗯”了声,继续抬步往里走。
侯夫人见到儿子,也是惊喜交加,边催下人上茶和糕点,边喜道,“三郎快坐。”
见母亲脸上那惊喜交加又隐着几分小心的脸,李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缓缓坐下来,不等母亲开口,便道,“我会去见赵娘子,母亲安排便是。”
侯夫人闻言怔住,喜得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差点连茶杯都摔了,惊喜万分,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儿啊……你、你真的肯去见那赵娘子?不是娘听错了吧?”
李玄微微垂眼,轻轻抿了口茶,然后轻声道,“我会去,母亲安排便是。”
侯夫人喜出望外,眼里甚至有了晶莹的泪花,喜极而泣,拿了帕子擦泪,连声应道,“哎。哎、那那就明日吧,正好你休沐,工部崔大人府上设赏花宴,赵娘子会去,我让你妹妹同行,省得旁人多嘴多舌。你要是相不中那赵娘子,那娘再给你找旁的娘子,可好?”
李玄抬起头,看着哭得泪汪汪的母亲,眉目中冷清之意散去了些,轻声道,“您别哭了,我迟早会娶妻的。您想让我见谁,我一切都听您的。”
娶妻生子,原就是他规划的人生。
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让他心力交瘁,再提不起那兴致了。
但母亲在自己面前哭成这个模样,他这个当儿子的,终究是做得不够好。那便遂了母亲的愿,她想叫他见赵娘子,他便去见。
只是娶妻,想到这个词,李玄心里有点茫然,仿佛觉得这个词离自己很远了。
从前,他觉得,他的妻子该是贤淑端庄,担得起世子妃之位的。后来,他以为,他的妻子该是他爱的人,无关身世,也不需要端庄贤淑,不需要担得起世子妃之位。他可以解决一切阻碍,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现在……
想到妻子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永远都会浮现同样的一个身影,同样的一张脸,温柔娴静的脸,却说着绝情至极的话。
你放过我,李玄……
你只当我死了……
李玄沉默着回了世安院,吃了晚膳,母亲身边的嬷嬷来了,恭恭敬敬说了明日赏花宴的时辰。
李玄俱沉默听着,继而应下,态度寻常得看不出半点端倪。
那嬷嬷似乎是没从他的脸上,看出半点不情愿,终于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回去回话了。
谷峰进门时,恰好同那嬷嬷擦肩而过,见世子爷只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神色瞧不出端倪,他一颗心,忽的悬了起来。
但这事,他真的不敢瞒着世子。
谷峰硬着头皮,低下头,拱手道,“世子,今日苏家有人上门提亲。”
“为的是苏家六娘子。”
谷峰说罢,良久都没听到回话,终于大着胆子抬眼,便见自家世子爷冷着脸,清冷如玉的一张脸上,没有半点情绪,犹如山巅崖间的仙人,只余漠然。
片刻,李玄淡淡开口,“知道了。”
谷峰听罢,一时愣住了,世子爷这反应是什么意思,他往下的话,还要继续说吗?上门提亲的是同自家世子彼此不待见的薛副尉薛蛟,苏家暂时还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不知什么反应。
最主要的是,苏六娘子指不定没点头答应。
但世子没问,谷峰更不晓得该不该开口。
毕竟,苏六娘子如今是苏六娘子,不是薛主子了。
谷峰踟蹰半晌,还是拱手下去了。世子没问,可见是不想知道苏家的消息了。
谷峰这般劝着自己,反手将门关上,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屋外空无一人,寂静的堂屋内,却蓦地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轻微声响。
屋内,李玄微微垂下眼,轻轻将手里被他捏碎的杯子放到一边,白玉般的掌心,血肉模糊,瓷器碎片扎在骨肉里,鲜血还在往外流。
李玄却像浑然无觉般,轻垂眉眼,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第65章
翌日, 邵府
李元娘在丫鬟的服侍下,梳了发,换了身衣裳, 便叫了儿子景哥儿的奶嬷嬷过来, 道,“我今日要出门, 你伺候好哥儿。上午盯着他练字,下午便叫他歇一个时辰晌午觉, 让丫鬟在门口守着, 别让人惊着景哥儿……”
李元娘对儿子倒是事事上心, 不过几年功夫, 从前那个处处骄纵的贵女,便成了如今的爱子心切的母亲。
她同邵昀婚后, 起初是恩爱了几年,可邵昀是个风流的,不到宠妾灭妻的地步, 可那些子娇弱妾室一哭,他便心软。但凡她想整治谁, 邵昀非但不帮着她, 反而在中间和稀泥。日子久了, 李元娘也学聪明了, 一心扑在儿子身上。
无论如何, 景哥儿都是邵府的嫡子。丈夫不能依靠, 但儿子却是自己生的。
她一番嘱咐, 奶嬷嬷忙恭敬应下,“是,少夫人放心, 奴婢一定伺候好哥儿。”
李元娘这才点了头,又去了儿子房间,见他睡在榻上,脑袋闷在薄被里,便自己替他掀开了。
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倒是一切正常,李元娘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起身朝守在床榻边的小丫鬟冷声道,“随我出来。”
那丫鬟脸一白,忙跟着出去了。
一出去,李元娘却也懒得理睬小丫鬟,直接朝奶嬷嬷道,“这丫鬟不可留在哥儿屋里了——”
丫鬟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下了,边磕头边道,“奴婢知错了,少夫人饶了奴婢……”
这丫鬟的哭求声,李元娘却是全然当做没听见一般,只蹙着眉,冷声道,“我方才进去,那薄被蒙着哥儿的口鼻,幸好我不放心,来了一趟。景哥儿要是出点什么事,这院里伺候的,哪一个都逃不掉!”
奶嬷嬷忙应下,又示意旁的丫鬟将那正磕头哭诉的丫鬟带走。
大清早的,院里便先闹腾上了,可看众人的神色,都十分习以为常,便是李元娘,也没觉得打发个丫鬟,算得了什么大事。
看完了景哥儿,李元娘才匆匆忙忙朝外走,来到堂屋,便见兄长和丈夫邵昀都在。
兄长李玄坐在圈椅上,正捧着杯茶,微微低头,眉眼间一派清冷贵气。而旁边的相公邵昀,则陪着大舅子说着话。
李元娘踏进门,先喊了声兄长,“哥,你什么时候到的,这府里也没个下人通知我。”
李玄抬起眼,看了眼妹妹,见她一切都好,并未在意,只道,“没多久。”
倒是一旁的邵昀,听妻子话里的埋怨,站出来道,“是我没叫人去催你的,下人说你去看景哥儿,我便过来陪会儿。”
难得见邵昀如此主动,李元娘眼里含了点嘲意,却没当着兄长的面,不给邵昀面子,语气依然柔和,埋怨似的道,“那你也该同我说一声,怎么好叫哥哥久等的。”
邵昀见妻子居然没发难,顿时心头一松,连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几分,好脾气道,“是我考虑不周。”
夫妻二人似真似假说了几个来回,倒显得感情还不错的样子。不一会儿,下人便过来了,说府里的马车已经套好了。
邵昀便起身送兄妹俩出了堂屋,态度殷勤,竟还守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府。
眼见邵府的匾额都快看不见了,李元娘才放下了帘子,回头看向兄长,便见昏暗的马车里,兄长背挺得笔直,犹如山崖松柏般,气质卓尔不群。他闭目养神着,眼下似有青影,像是昨日没睡安稳,眉间清寒,硬挺的鼻梁到薄唇,一个冷硬孤傲的弧度。
李元娘忽的心头微动,一时间有什么即将从胸口中涌出来一样,禁不住喊了声,“哥……”
李玄闻声抬眼,清冷眼神扫过去,“嗯”了一声后,问,“什么事?”
李元娘却及时回过神来,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李玄垂下眉眼,淡漠瞥了眼包扎着的右手,并不想多提的样子。
“没什么,小伤而已。”
李元娘乖乖“噢”了一声,倒是没再多问了。
李玄倒是不再闭眼,身子微微向前倾,去倒桌上的茶,边问,“方才没去看景哥儿,他最近怎么样?”
李元娘一听兄长问起儿子,来了兴致,忙不迭道,“他好得很,又长高了些,读书也用功,公爹都夸他聪慧,婆母也私底下同我说,说外甥随舅,景哥儿读书这聪明劲啊,都随你这个舅舅。景哥儿也总惦记着去侯府,说要找舅舅玩。”
李玄淡淡笑了下,道,“他愿意来,你送他来便是。”
李元娘却道,“那如何行,大理寺那么忙,你哪有空陪孩子玩。他也就是念叨念叨,我哄一哄,他便忘了。”
“无妨,你若舍得,等景哥儿再大些,便送他来府里读书。府学的魏先生是平丰五年的举人,教他一个孩子,足够了。我闲着无事,也能指点指点他。”李玄淡淡说着。
李元娘听了,却一下子喜形于色,赶忙替儿子答应下来,道,“那自然是好。那我就替景哥儿谢过舅舅了。”
她如今也是学乖了。
公爹好几个儿子,邵昀又是沉迷温柔乡的,在仕途上没什么大出息,在兄弟间也不算最本事的。她生的景哥儿,虽是嫡出的孙儿,可孙儿也不止他一个,公爹未必会偏疼景哥儿些。
真要说起来,倒是娘家可靠些。
比起没出息的相公,自家哥哥年纪轻轻,便任大理寺少卿,爵位也是板上钉钉的,景哥儿若是能同舅舅亲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兄妹俩说了会儿话,马车便到了地方。
崔府崔大人在工部任侍郎,李玄先前在刑部的时候,因为一桩案子,还同崔大人有过交际,几年过去,旧情倒是还在。
崔夫人则是个十分和气的妇人,最喜欢在府里设宴,爱同各家夫人们来往,故而兄妹俩一下马车,便有人上前招待了。
管事上前一步,道,“大人知道李少卿来,特命小人前来,请少卿大人过去一叙。”
嬷嬷则迎着李元娘朝里走,说赏花宴在东苑,请她过去。
李元娘今日可不是冲着赏花宴来的,但崔大人都派人来请了,她自然不好贸贸然说点什么,只好跟着嬷嬷走了。
兄妹俩刚入府,便先分道扬镳了,李玄去见崔侍郎,李元娘则被嬷嬷一路引至了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