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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无一用是缱绻——by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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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觉得,总是拒绝我就能让自己显得很特殊?”欧阳文嘲讽地说,“欲擒故纵么?”
  宋方霓低头看着地面,她说:“我从来不特殊,我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女生微侧过脸,她的头发夹在耳后,鼻眼低垂时有种空灵感,弯眉一笑又显得温柔。
  欧阳文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会,他重新笑着说:“行行行,是我错了,行吗?咱俩就做朋友吧,那作为朋友,我约你今晚吃个饭?”
  这时,教室里冲出一个高且胖、皮肤黝黑的女生,正是辩论队的鲍萍。
  她是辩论队里唯一学计算机的女生,计算机的三大系花之首。鲍萍那届计算机总共也就招了三个女生,在其中,鲍萍没参加高考,是学竞赛保送来的,但她是青海省的,又是少数民族,不少人觉得这保送的真实度有点水。
  鲍萍脾气特别冲,为这事和好几人吵过架,只不过,她和宋方霓的关系很好。
  鲍萍抓住宋方霓,吼了一声:“老宋,好久不见你来了!想死我了!”
  欧阳文看到鲍萍,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宋方霓感觉到好笑,欧阳文向来不喜欢,甚至于惧怕这种男孩子类型的女孩。
  “那我下周再联系你。”他说,然后匆匆走了,留下一股子香水和发胶味。
  “别告诉我这是你传说中的新男友。”鲍萍看着欧阳文的背影,面露嫌弃。
  “我传说中的新男友未免太阔气了。”她说,“我没时间交男朋友。”
  在门口和鲍萍说了几句话,宋方霓也走了。
  她很忙。
  今晚还要去学校旁边24小时的便利店,坐一宿,忙着兼职的事情,这学期买了两个充电宝,一个是给手机充电,一个是专门为walkman充电,这样能间断不停地听五个小时的歌。
  最近这段时间,宋方霓每天都戴着耳机,正如曾经的他。
  梁恒波的walkman里几乎存满歌曲,根据听歌的场景创建了不少歌单,学习用的,路途听的,跑步听的。有特别躁的音乐,也有特别迷幻的。
  宋方霓并不知道walkman具体值多少钱,但她清楚梁恒波有多看重它,分手的时候,他却把它送给自己。
  也不是没想过,应该还给梁恒波。
  可是挣扎了很久,她终究决定先留下。因为内心深处,确实还藏有一丝侥幸的念头,也许有一日,自己就能借着还walkman的名义再去见他。
  实际上,两人从那天晚上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
  “不呼唤,不惋留,也不啼哭”,叶赛宁的这一句诗好像就是梁恒波对待被分手的态度。
  ……这样性格的男生。
  宋方霓心想,她甚至都能从分手这件事上,跟着他学习到一个好品质。
  室友和辩论队的同学应该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回事,宋方霓再也没提过自己的男朋友,她经常把玩的钥匙扣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永远戴着耳机听歌。
  宋方霓狠心地删了手机里他们之间的所有聊天记录。她知道,自己看了就会崩溃。
  但是,回忆无法被删除的,回忆困在体内,冷不丁,大脑就会闪现几下两人的聊天。梁恒波无意间说他们的体育必修课有太极拳,男生们练的时候,就爱用扇子互相疯狂砍头。反正是这类无聊的话题。
  她便也在大学体育课里选了太极拳。
  体育老师非常严格,每一次都让她们跑800米后,再练习打拳。这一学期的体育课上得异常辛苦。
  洛洛报的是更轻松的瑜伽,到了期末考试的体测不想考800米,央求宋方霓替自己多跑一次。
  这么1600米生生地硬跑了下来,到了晚间,宋方霓的小腿肌肉开始酸痛,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同宿舍的女生推醒。
  原来她在睡梦里轻轻哭了。
  宿舍的其他两名女生看不过眼,纷纷说洛洛这就是欺负人,欺负宋方霓脾气好。洛洛气得跟她们大吵,几个女生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休。
  宋方霓却没说话。她坐在床上戴上耳机,如泣如诉的音乐,她知道自己刚刚梦到了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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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大三上半学期,宋方霓每天的睡眠,基本维持在三个小时左右。
  除了上课,她永远都带着耳机,音量总是调得很高,变成了十足十的摇滚女青年。身边的人跟她说话,不得不提高声音,或者推她胳膊一下,吸引她看过去。
  宋方霓已经循环听完walkman里所有的歌曲。
  她听无端愤怒的朋克,听幻得不行的电子,听弥撒的音乐,听法国早期流行歌手,在夜里关上所有的灯,感觉整个人被音乐所清洗所包围。
  有天晚上,图书馆要关门的时候,爸爸突然给她打来电话,她正好看着暑假的日程,原本不想回去,利用这段时间读书和打工。
  爸爸难得强势地给她买了高铁票,让她务必回来一趟。
  因为爸爸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宋方霓以为,家里欠款又出了问题,她心里一紧。
  回到小小的家,却发现被收拾得干净,一切有序。冰箱里是各种收拾好的饭菜,甚至还有酸梅汤和啤酒。桌面上也铺有绣花的桌布,下面多出一双粉红色的女士拖鞋。并不是她的。
  宋方霓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爸爸和她相对而坐,他闷头吃着花生米,等喝了第三杯酒,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有了一个对象。
  罗姨是来城里做月嫂的外地女人,三十出头的寡妇。爸爸举起手机给她展示了照片,对方长相一般,但满脸精明相,还带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
  宋方霓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有了再娶的念头。
  在印象里,她的父母的感情向来很好,甚至可以说永远卿卿我我,在外人眼里可以说是佳话,但身为女儿的她每次都不得不转开眼睛。
  妈妈去世后,爸爸憔悴非常多,但是他重新单身几个月,就开始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仿佛身为男人,就无法独自在世界上生存一样。
  那女人来到家里和宋方霓见过一面,彼此有一种敬而远之的客气。
  倒是她带来的女儿,叫圆圆的小女孩,毫不犹豫地改口叫爸爸,把她爸爸哄得很高兴。
  随后才知道,罗姨看中爸爸老实,有本市户口。她愿意拿出自己的积蓄,帮他们家还剩下的债务,再帮着他家重开理发店。
  条件就是,他们结婚。
  宋方霓条件反射地要拒绝,她的性格和所受过的教育,无法容忍这一种交换性质的婚姻,何况,那是对方的血汗钱,没道理给他们家填窟窿。
  但爸爸的想法相反。
  他已经五十多岁,对方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结婚对象。更别说,还愿意贴偿还自己债务。
  之后几天,久未联系的奶奶家、姑姑家和叔叔家纷纷致电宋方霓,话里话外劝她作为女儿,不要“妨碍”父亲的终身幸福。
  事已至此,宋方霓索性不发一言。
  这是爸爸的后半辈子。
  根据罗姨的意思,他们结婚后人多,得换租一套更大的房子,而看房子的过程中,看的都是两室一厅,两个房间,分别是他们夫妻和那个小女孩。
  在上海读大学的宋方霓被默认没有房间。
  那女人倒是很客气,转头跟女儿说:“圆圆,等以后你姐每一年暑假回来看我们,你就自己乖着点,主动睡在客厅沙发上,让你姐住你房间。懂了吗?把房间收拾好。”
  那个叫圆圆的小姑娘低下头,交缠着手指,没说话。
  宋方霓也在旁边垂下眼睛,她隐约知道,这里不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第24章 
  之后的日子一直筹办爸爸的婚礼, 他们三个人总是结伴出去,喜气洋洋地采买各种家具家电。
  宋方霓独自待在之前的小房间,把自己残留的东西进行打包, 其实也没什么,大部分依旧都是书。而一直放在阳台的史努比存钱罐,怎么都找不到,她疑心, 别是爸爸送给继母家的那个小姑娘。
  翻来覆去地找, 最后趴在床下面。
  突然之间, 她在床底最里面的角落看到一个肯德基的玩具,透明塑料的包装袋没拆,上面用粗笔字写着两个名字。
  “梁恒波爱宋方霓”, 她当时用圆珠笔写在上面的,落款是那年夏天的某月某日。
  房间里并不十足安静,隔壁的人家依旧在放着言情电视剧,四季无休。宋方霓的喉咙仿佛被一个爪子牢牢地握住。她转过头, 剧烈地咳嗽着,内心有什么东西想吐却又根本吐不出来。
  很快到爸爸结婚的日子,请了不少曾经的老街坊。
  那一日简直是双喜临门, 爸爸重新盘了一个门面房, 去工商局办完所有手续,准备红红火火地再次把家里的理发店开起来。
  在旧邻里, 爸爸变成一个活字牌的“忠孝仁义”表率——散尽家产帮老婆看病,欠下的债不仅很快被还清了, 而且是新的女人帮着还的,皆大欢喜之外,还有一种男人才能理解的解气感。
  爸爸在新婚之夜直接就喝高了, 和别人大聊着中美政治,罗姨则热情招呼着邻里喝酒,然后让她女儿赶紧回去写暑假作业,别玩了之类。
  宋方霓独自坐在角落里。
  她喝着常温可乐。旁边是新装的落地空调,冷气吹着她的头发,皮肤上的冰冷和口腔里的二氧化碳混合在一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时候欧阳文跟她发信息,问她最近怎么样。
  宋方霓本来都不想回复,但是,她此刻迫切需要跟人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继母罗姨坐在旁边,她显然不是很有分寸感的人,探头过来,直接说:“正和男朋友聊天?”
  宋方霓抬起脸。
  罗姨看着她,稍微一窒,也暗自感受着这个年轻姑娘扑面而来的美貌:“我听你爸说,你的男朋友很有钱,之前也帮家里很多。”
  宋方霓把手机锁屏:“我还没有男朋友。家里欠债的那些钱,除了爸爸,也是我自己打工帮着还的,没有靠任何人。”
  罗姨讪讪地笑了,伸手摸了一下头上戴着的小红花。
  沉默了会,她索性直接说:“我知道,妮子,你不喜欢我。”
  宋方霓无言地看着她,但是,继母完全不受她冷漠目光的影响。
  “活到我们这个岁数,还有什么想不开看不开的事情?人啊,都要搭伙过日子,没什么丢人的。我和你爸,也就是互相帮衬的关系。只要夫妻两人互相帮着,什么难关都能过,对吧?你爸条件也不好,你姨也不是没钱,但我就是看上他老实。你爸真的挺仁义的。”罗姨再咧开嘴一笑。她脖子上戴着新买的珍珠项链,涂着口红。
  “男人都是这样。你看,你爸今晚和我结婚,他不是也很开心?你也不希望自己爸爸后半辈子没有人照顾吧。想想他是大老爷们儿的,没人做饭没人洗衣服,活的那叫一个不舒服。”
  罗姨又说:“凡事得往前看,对吧。其实我还挺感动的,原本担心着你不能接受我。”
  宋方霓把手里的可乐放在桌面。
  罗姨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在两人的沉默中,又开始找话:“家和万事兴。你妈在地下,应该也就放心了。”
  宋方霓垂着眼睛,嘴里突然间没有任何的甜味。这或许是别人所能跟她说过最可怕的话。
  不是因为,罗姨粗鲁地提到母亲,再絮叨地讲什么自己所理解的底层道理,而是宋方霓突然也想到了母亲,她骤然意识到,虽然极抗拒,她却也无意中继承了母亲的显著缺点。
  自己也喜欢“夸大其词”,但不是在话语里,是在脑海里。
  面对一个困难,她都会把压建立在想象里,她反复描绘困难,让它在想象里夸大到了无法解决的极端地步。但等真正的人生中去经历一次,才发现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只要咬牙挺下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她先把所有不能忍受的困难都建立在想象里面了。然后为了想象里的困难,放弃了属于真实生活里两个人的感情。
  她本来可以和梁恒波继续在一起,对吗?此时此刻,梁恒波应该在旁边,他会听她诉说这一切,她也能问问他们家的那些事。
  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能怎样,当面承受几句难听的评价又能怎样呢?没有所谓的。不会比眼前的罗姨更难忍受。对吗?对的。
  他们本是可以进行更多沟通,做一起陪伴对方飞出困境的人。她之前提分手的理由,就是意气用事。
  “祝你和我爸幸福。”宋方霓终于开口,但她声音干干的。
  “嗯,我就知道,你这种高材生读书多,能看得开。”罗姨满意地说,“你现在还小,等以后找男朋友就明白了。”
  宋方霓说:“嗯,也不用着急找男朋友。等我以后想结婚了,随便找个欠债的老男人,帮他还个钱就可以结婚了。”
  继母依旧在笑,她需要反应一会,才能听出这是讽刺。
  但宋方霓已经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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