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by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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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夜里,不顾一切地开车出去,向南开,向南开,只为了找一个姑娘”——这感觉好像是二猴子最近会写的土味歌词,梁恒波降下了自己这边的车窗,他脑子里又开始超高频地运转,不得不闻着这城市夜晚的温热空气镇定思绪。
他其实是前几年才拥有的驾照,但是,梁恒波的车开得相当不错,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天赋似的。科讯的大总裁就很喜欢玩赛车,梁恒波曾经在广州出差时,也试过几次赛车道。
梁恒波今晚就有一种开赛道的感觉,很晕眩,但感觉又很真实,因为这场景和记忆里某个熟悉的点重合。
宋方霓当初和他提分手时,梁恒波其实就想说一句话,他想说的是,他们分开不是问题,但是,她哪里都别去,她再等他一会,等等他,他肯定会解决好自己这里的问题,再回过头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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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多公里,轿车终于行驶进了破旧的胡同口,远远的,梁恒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路边。
是宋方霓,她正坐在一个行李箱上面,独自发着呆。
她身后有一根长而高的路灯,但光线很昏暗,上面飞旋着各种蝇虫和飞蝶。
此刻,宋方霓没有哭,她就是低着头。她挂着耳机,漫不经心地用walkman听歌。
梁恒波下车后,快步走到她面前。
他立刻发现,宋方霓的头发和衣服都很乱,甚至,可以说是蓬头垢面,因为不知道她哪里受了伤,就先把她的耳机轻轻地摘了。
宋方霓整个人一抖,就要挣脱,却被梁恒波定住。
“还好吗?”他柔声问。
宋方霓看着他:“我和别人吵架了。”
梁恒波低声说:“你受伤了。”
她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不过是被圆圆用指甲划出来的几道血引子和淤青。
“那个叫圆圆的小姑娘,偷了她妈2000块钱,她妈以为是我,不让我走。”宋方霓用两句话,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午的闹剧。她笑了一下,却很疲倦。
梁恒波看着她片刻,无声地把她揽过来,再拉起她的行李。
他在后座放行李的时候,目光微微地一闪,宋方霓行李箱的锁被暴力砸坏了,锁很松地挂在旁边。
他用指尖抚摸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又打开副驾驶座,把她抱上去。
宋方霓的手和脖子很潮,头发也黏着,他略重地亲了她的脖颈一下。
她小小地捏了他手背说:“谢谢你接我。”
正在这时,宋方霓的父亲从理发店里,急急地追了出来,他跑到车前,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过来,小声说:“别忘了这个。”
梁恒波看着宋方霓的父亲:“是他打你了吗?”
宋方霓摇摇头,她父亲什么也没做。
字面意义上的,他什么也没做,然后,再试着塞给她一套破房子,以为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矛盾和伤害都磨平。
她疲倦地挥开父亲递过来的牛皮信封,把自己这边的车门关上。不要了。宋方霓根本就不想要这房子,她也不想要这钱了。
有时候,宋方霓会想,自己是不是也遗传了父亲的懦弱和反复。
梁恒波启动车,宋方霓看着车窗外,她呼了一口气,终于能走了。
但车仅仅开了几百米,停到了一个小超市门口。
她以为他要下车给自己买什么,梁恒波却把他车上的黑色保温杯递过来:“喝水。”
宋方霓很勉强地被喂了几口茶,稍微地放松。
正在这时,梁恒波打开他那侧的车门,她拉住他的胳膊,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非常硬:“你去哪儿?”
“见一下我岳父。”他简单说,然后把车钥匙交到她手里,“几分钟就好,放心,我不会让你误机的。”
宋方霓还要再说话,梁恒波已经下车。她看着他很快速地走进刚才的胡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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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里屋里,罗姨还在高声地数落着父亲罪状,说今天的生意全部被宋方霓耽误了,说自己嫁给宋父多委屈,还说他胳膊肘子向外拐等等。
宋父闷声不吭地抽着烟,过了片刻后,他说:“好了好了,她也是我的女儿。”
“啊?那你去跟她过吧!”罗姨尖叫,“看她给不给你养老送终!你去,你现在就去啊!你现在就跟她去上海吧!”
而在外面,那个圆圆的小姑娘正在漫不经心地趴在收银台,往那个巨大的鱼缸里扔着鱼食。
她心想,就差一点。
这时候,却看到有一个年轻男人沉沉站在门口,圆圆下意识地说,“我们不营业!”
梁恒波站在门口,对她微笑一下,淡淡的笑容,像微风一样。
圆圆马上就想起他是谁,她眼睛一亮。
“其实没什么事,都是我妈误会姐姐了……”圆圆开始真假参半地跟他解释下午发生的一切。
——罗姨非要开宋方霓的行李箱,宋方霓扇了她一巴掌,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叫来了警察。
在罗姨的胡搅蛮缠下,行李箱还是被打开了,里面当然没有钱,宋方霓却发了狠,非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最后发现,是圆圆偷拿的钱。
罗姨早就已经被闹得下不了台,她揪着宋方霓,说被打了一个巴掌,这事没完……
“其实,我当时拿钱,是要交学费。我听同学说有个高考押题班,马上就到时间了,所以急着交钱。”圆圆委屈地说。
梁恒波正陪着圆圆站在鱼缸前。
他们的眼前,是几条漂亮的,摇曳的红色金鱼。小凤曾经建议他养条鱼,没事多看看,陶冶一下自己的心智。
梁恒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条优哉游哉的金鱼,突然间,他拉住旁边少女的手。
男人的手,特别修长,骨节以下充满力量感,指尖却是冷且软的。
圆圆被握住的瞬间,脸一下子红了,她很痴迷地看着梁恒波英俊的脸。
紧接着,他拉着她的手,一起伸进了鱼缸里——
“你在干什么?”圆圆说。
水,是腥冷的。
鱼缸,带着青色苔藓的印痕。
金鱼,布满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滑腻鳞片。
但梁恒波却没有任何的感觉,他甚至都看不出眼前的圆圆是害怕还是惊讶。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圆圆说。
公主号:
Rise and shine 梁恒波早就松开手,他开始压着圆圆的脖子,小姑娘不得不用双手按住鱼缸最下面的鹅卵石,那些金鱼摇着漂亮的尾巴,在水箱里惊恐地躲避着人类的手臂。
他继续轻松用力。等圆圆的上半身,几乎都没入水里,她已经一脸的恐惧,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开始疯狂地发出尖叫,但梁恒波的手就像铸铁般无法挣脱,圆圆的脸就和那几条金鱼一样,仿佛都和他隔着一层玻璃,是一个又一个模糊色块。
梁恒波小的时候,曾经这么“教育”过一个又一个欺负他舅舅的人,也曾经这么“制服”过向他妈妈乱发脾气的舅舅。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为他们发现不了!”圆圆尖叫。
他轻声说:“冤枉她,你不是很开心吗?”
这时候,罗姨和宋父听到声响,他们慌忙从里面冲了出来。梁恒波缓慢地松手,圆圆立刻滑落在地面,开始放声痛哭。
罗姨冷笑说:“哟,她还找了帮手寻仇?”
回应她的是一声巨响。
梁恒波不知道都做了什么,原本固定在收银台上的鱼缸,随着他一推,突然之间,锵然翻倒。
玻璃鱼缸在从高空砸到地面的瞬间,砰然而裂。里面承载几公升的水,像巨浪般泼洒在理发店的每一个角落,水涌到每个人的脚背上,夹杂着地面没扫干净的头发。
只剩有那几条金鱼,还在地面锋利的玻璃渣和鹅卵石上蹦跳,几抹红色,触目惊心。
“如果说,我现在你们面前表现得样子还很冷静,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真的已经十分十分的歇斯底里了。”他说,一字一句,语气温和,极其清晰。
一片寂静,只有地面上,那几条金鱼在空气里扑腾和挣扎的声音。
梁恒波对着宋父说:“你不是说要给你女儿一套房子?把它交给我。”
在妻子仇恨的目光中,宋父缓慢地,迟疑地,把刚才的牛皮信封拿出来。
梁恒波先打开信封,一目十行看了眼,揣进怀里。
“即使有一天,我和宋方霓已经不在一起——”他闭了闭眼,继续平稳说,“你们要是敢再招惹她一下,我还是会像今晚这样赶过来。我会找到你们,让你们之后的生活变得很不舒服,甚至于,生活得很悲惨。我没有开玩笑。”
一时之间,只能听到罗姨粗重的喘气声。
理发店四面都是镜子,照着梁恒波面无表情的脸,他说:“我的意思表达得够明白了吗?”
宋父和罗姨看着眼前温润面孔的年轻人,如看鬼魅。
梁恒波说:“当然,你们可以记一下我的名字。我叫梁恒波。”
圆圆早已忍受不了这种平静的压迫,她一下子又哭了。
梁恒波却没理睬她,他没看任何人,踩着玻璃渣,推开门,门在他背后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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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方霓在车里还维持着刚才的坐姿,她拿着它的保温水杯在发呆,梁恒波坐上驾驶座,他抽了张纸巾,擦干手和脚底的水。
“再喝点水,我送你去机场。”梁恒波说。
他们一路奔向机场。
宋方霓一直拉着他的手,精神有点恍惚,她也根本没发现,梁恒波居然也陪着她进了安检口。
等他们走到登机口,她才吃惊地“嗯”了声。
“买了一张去其他地方的票,把送你上飞机后,我再走。”梁恒波告诉她。
“嗯,那不是浪费了一张机票钱?”她说。
梁恒波微微地笑了一下,笑她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个。可是他看宋方霓一脸茫然的样子,意识到她同样很缺乏安全感,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他耐心地说:“头等舱的机票可以全退的。再说,我的个人商务报销走科讯总部。”
宋方霓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刹那间,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他能看到她眼睛里潜藏的阴影。
“和他们大吵了一个下午,明明都找到钱了,我也说不要房子,她还是不让我走,怎么说都没用。我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爸也完全不管,就在旁边坐着。对不起,我真的太没用了。”宋方霓用手捂着额头,她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很软弱也很可笑,“我当初也不应该和你提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可能确实是太蠢了。如果不去上海读书就好了,真的很对不起。”
梁恒波握住她的手:“别道歉了。今天是我做错了,我应该早点联系你,我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听我说,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情都没关系,现在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宋方霓轻轻地说:“哇,jinx。”
有那么一会,梁恒波也觉得,好像回到很久以前,他在夏日夜晚奔跑,却看到,前方有一个女孩把她细细的手腕插进浑浊河水里,来回地搅动,像一株风信子。
他快速地跑过去时,她也闻声抬头,毫无掩饰地看着他。
夜晚很黑,灯光模糊,她整个人却很扎眼,但那是一种跟漂亮完全没有关系的东西。
跑到终点后,他才意识到,是坐在前桌的沉静女生,而他对她,其实是一见钟情的。
“不管你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跟我道歉。”梁恒波伸出手,很轻地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曾经分手无所谓,你想留在上海也无所谓,我会一直在这里。我是你的一个家,家,就是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以后也会对你越来越好的,我保证。”
宋方霓试着回望着他,但眼前彻底被泪水弄得模糊了,清了清喉咙,想去吻他。但梁恒波却拉来她的手。
她感觉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手背,梁恒波极重地咬了她一口。
不像宋方霓之前咬他的手背,只是轻轻地磕着皮,半晌后,他感到嘴里传来一股浓重血腥味,松开牙关。
她的手腕处也落有一圈,圆形的,隐约带着血的牙印。
他说:“回送你一块表。回去的路上都要想着我。”
宋方霓需要用很大力气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以及,还需要避免疼痛的鼻子和嘴角扭曲到溃不成军的地步。但依旧,她在座位里哭得一塌糊涂。
“……谢谢。”她说。
梁恒波咽了一下喉咙,紧紧地搂住她,不让她哭泣的脸被其他好奇的路人看见。
他们用力地拥抱着。
他看着登机口聚集起一堆人,亲了下她的脖子,说:“好了,宝宝,你该飞回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