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by落日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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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舒打个哈欠,端起面与陆徜并排坐着吃起来。
陆徜脑中仍徘徊着刚才明舒落泪时说过的话,心中余震未过,仍觉得沉沉的痛,食不知味吃了两口面,缓道“明舒,刚才唐离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这话,他说得没有底气。
谁都没有料到唐离无心之语,会戳中简家之事。明舒就连失了忆都受影响,可想而知若有朝一日她记忆复苏,会有多痛。
陆徜不敢多想。
他只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她记忆恢复前,把简家的仇……先报了。
明舒没有回应他。
“明舒?”陆徜又唤了一声。
回应他的却是肩头一沉。
他转头一看,明舒那碗面才吃了三分一不到就被放到旁边,人已经困得靠在他肩头睡去。
他侧头看他,黯淡的光线下,明舒的脸庞只剩下轮廓,大大的眼睛闭着,秀挺的鼻子均匀呼吸,唇轻轻抿着……他失了神,待到回神,他的指尖已经顺着她的眉眼鼻子轻抚而下,落在了她的唇瓣。
陆徜陡然一惊,倏地收回手。
亭外山风刮来,吹得人清醒。
————
明舒睡了个异常沉甜的觉,翌日醒来时,天已近午,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穿过窗户洒进的阳光。
昨晚是怎么睡过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她毫无印象,只知道自己就这么毫无所觉的和衣睡了整夜。
三皇子赵景然、尚书令陆文瀚与开封府尹都已经离开书院回城,张松、唐离与谢熙等一干人都被押往城中,就连徐山长夫妻也一起跟着去了。
书院的事情了结,她也想到要查的东西,是时候告辞了。
明舒匆匆收拾好东西,换回自己的衣裳,将书童的衣裳叠好送还林大娘。林大娘接衣之时,只回她一声长叹。她本想见见何师娘,但师娘跟着殿下去了京城,也见不着面,她只能做罢。
交接完成,她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往书院外走去。陆徜已经替她雇好马车,正在外等着她。
“阿兄!”隔得老远,她就冲他招手。
过了一夜,她似乎恢复了平时的精气神,陆徜稍稍放心,接下她的包袱放入车中,朝她道“回去好好歇息,别再接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过两天就回家,应该会在家中呆到春闱。”
“啊?!”明舒大惊。
“怎么?不想我回家?”陆徜敲她额头。
“哪有?阿兄回家我和阿娘求之不得,只是你不用读书吗?”
“春闱已近,不必再留书院,况且书院出了命案,闹得沸沸扬扬,院内学子多少都受影响,不如在家中清静。”陆徜解释道。
明舒“哦”了声,又问“阿兄,你该不会是为了回来看着我的吧?”
“你说呢?”陆徜没好气地反问。
明舒“嘿嘿”直笑,陆徜便催她“快出发吧,免得回到家晚了。”
“嗯。”明舒边点头边踏上马车,正要掀帘进车,忽闻远处传来清朗唤声。
“明舒!”
山门外的青松下快步走来一人,青衣翠竹踩过满地阳光碎影,朝她而来。
明舒又有些恍惚。
来的正是宋清沼。
“陆兄。”他也向陆徜打了声招呼,才朝明舒递出一只瓷瓶,“这是昨天说的安神药丸,拿着吧。”他们昨日没来拿,他又不便去找明舒,今早听闻她要走,于是匆匆赶来,赠药相送。
明舒看了看他,又看看陆徜,没有拒绝宋清沼的好意,接下瓷瓶,笑道“多谢宋公子。那我回去了,告辞!”
她说着退进车内,马车缓缓而动,宋清沼瞧着再也看不到人的马车,有些怅然若失,不妨马车的车窗钻出个脑袋,明舒伸长了手臂冲他们挥手“阿兄,宋清沼,再见!”
宋清沼不自觉地笑了。
陆徜只默默望着渐行渐去的马车,眉眼微沉。
第42章 一个醋
汴京,胜民坊。
夕阳微沉,余晖落满长巷,明舒拎着包袱从马车上下来,由巷口往家里走。
靠近家门处的墙根下站着几个妇人,手里握着把花生,正一边磕着一边看对面门里的人,闲谈的声音传到明舒耳朵里。
“瞧瞧,听说是个寡妇!”
“这才搬来多久,就已经勾搭上了……”
接下去便是几声窃笑,伴着咔吧咔吧嚼碎花生的磨齿声音,有滋有味地描绘出未尽之言的种种不堪。
对面的老房子大门敞着,里面正好有人一前一后走出。先走出的是位四旬美妇,穿着寻常衣裳,乌黑发髻间也只包着素头巾,生得却着实貌美,眼下正挂着笑容和后面出来的男人说话。
男人是这条街上的生面孔,个头很高,足足比美妇高出一个多头。早春尚凉,他却只穿着件薄薄颈衫,外头罩件皮甲,一身风尘气息,年纪与美妇差不多,模样生得端正,眉眼蓄威,不过眼下正微笑着同美妇说话,倒也显得没那没么肃杀。
“不必客气,远亲不如近邻,能帮一把是一把。就是李老太眼下这身体状况,还得身边有个人照顾才好。”曾氏迈出门坎,转头又朝身后男人道。
男人叹口气,沉声道“我本也找了两个人照顾老太太,但她病得神志糊涂,脾气也不大好,照顾她的人都被气跑,新的人手还没接上,不想就出事了。这次多亏有你,不然老太太病倒在床,也没人给送口热饭。”他说着取下坠在腰间的锦袋,奉予曾氏,“这两日劳烦你了,我这里有些银两,你……”
“这可不能,我帮李老太只是顺手,况且上回你也帮过我一次,我都还没好好谢你,这钱我不能收,你快拿回去。”曾氏忙推却。
男人还想劝她收钱,可又不擅言辞,捧着银袋的手僵在半空,正有些尴尬,对面墙下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响动。
嚼舌根妇人手里的花生被人打翻在地,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看着多没劲,要不大声点说出来听听,看看你们都有什么烂肠烂心的恶心话!”
曾氏一转头,就看看明舒站在墙根下,手里的包袱扔在地上,正挽起袖管,一副与人打架的凶神恶煞模样。她对面站着几个这巷子里最长舌的妇人,因为被明舒拍洒了花生,又被她一骂,正扯起嗓子骂人,难听的话刚从嘴里冒个头,那边就传来男人沉如雷的喝声“住嘴。”
他生得本就孔武有力,板起脸时,身上自然流露的威势与杀气,吓得几个妇人不敢造次。
“别跑呀,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明舒看着骂骂咧咧远去的妇人叫嚣。对付不讲道理的人,直接上手最痛快。
“明舒!”曾氏急得跺跺脚,把她拉到身边,将她袖子一寸寸放下,“你和她们计较什么?”
“谁让她们说阿娘坏话!”明舒回了一声,又望向男人,“阿娘,这位是……”
“在下魏卓。”男人抱拳报上名姓。
“他是咱家隔壁李老太儿子的同袍,尽同袍之宜来看望老太的。”曾氏解释道。
他们家隔壁这个李老太,老伴早逝,儿子前些年上了战场殉国,儿媳妇同人跑了,她就一个老人家独居,脾气有些古怪,不太和人打交道。因为只隔了道墙,曾氏偶尔看到她就会上前搭手帮个忙,明舒也帮着给她送过两次饭——是个脾气不太好的老太太,但没什么坏心。
明舒打量着魏卓。原来是上过战场的人,难怪身上有股风尘与肃杀气。
“魏叔,你好,我是阿娘的小女儿,明舒。”明舒扬起笑脸打招呼。
魏卓也笑了笑,道“刚才那些妇人说的话,你可别放心里,我与你母亲之间,并无什么。”许是怕刚才那些长舌妇说的话让明舒误会曾氏,魏卓小心翼翼解释道。
“我才不放心上,我母亲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清楚?她一个人拉扯我与阿兄受了多少苦,要是真如那些人说的那样,这些年又怎会过得这么苦?”明舒挽着曾氏的手回道。
曾氏大感欣慰,拉着明舒的手不松,朝魏卓道“你放心吧,我平时会多来瞧瞧李老太的。”
“那就有劳你了,我会尽快再物色新的丫鬟送过来。”魏卓抱拳谢道。
一时间两人说完话,曾氏急着和明舒回家说话,匆匆与魏卓告辞。母女二人走出几步,明舒回头,发现那魏卓还站在李老太家门外目送她们,见她转头,朝她微笑颌首。
明舒便回过头朝曾氏道“阿娘,我刚才听你说,魏叔也帮了你,你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曾氏脸一红,支支唔唔道“没什么,就一点小忙。”
明舒蹙蹙眉,直觉事情并不简单“阿娘要是不肯说,我就回去问魏叔了。”
“别。”曾氏忙拽住她,道,“就是……去交绣活的路上,遇上几个泼皮无赖要……要……”
“要调戏你?”明舒一听就怒了,“阿娘,是谁?!”
“明舒!”曾氏忙拉住她,“那些人已经被魏卓教训一顿跑了,你可别再招惹是非。”
“要是阿兄知道了……”明舒又道。
“你可千万别同他说!”曾氏立刻就想捂她嘴,“你阿兄要是知道了,这事不能善了。”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陆徜那人,脾气看着冷静温和,狠起来的时候,做事不计后果。
“知道了。”明舒挑挑眉,和曾氏迈进家门,忽凑到母亲耳畔,笑嘻嘻道,“阿娘,那些长舌妇虽然讨厌,但有件事倒也没说错……你也一个人好多年了,有没考虑过……”
“死丫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曾氏一掌拍在明舒脑袋上。
明舒抱头鼠窜,一这逃一边说“阿娘,我说真的!你要是有看上什么人,若和得来,也别藏着,牌坊当不得饭吃,我是赞成你再嫁,想来阿兄也同我一样……”
“还说!看我撕了你的嘴!”曾氏几步冲过来,和明舒闹成一团。
————
明舒在家中老老实实陪了曾氏一天,第二天才给闻安县主递了信。
过午时分,闻安便派人来接明舒往汴河边小酒馆一聚。
酒馆很小,以竹作屋,临水而建,靠水那一侧垂缦挂帘,十分雅致。明舒到时,酒馆已被闻安包下,殷淑君也已到了。红泥炉上温着酒,席上摆着刚钓起的鲈鱼片的鱼脍,那两人正席地而坐面对面酌小酒,闻安的小脸喝得微红,眼里闪着光,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
“随便坐吧,今儿没人打扰我们。”闻安朝明舒挥挥手。
明舒在二人身边坐下,自己拈了空杯倒酒,先满饮一杯,才道“好痛快!”
闻安笑道“瞧不出你还是个酒鬼,殷娘不中用,半杯就倒,正好,你陪我多喝两杯。”
“恭敬不如从命。”明舒挟了两筷鱼脍,沾了芥辣一起送入口中,顿时芥辣冲鼻,好不畅快。
殷淑君哼了哼,倒没反驳,执壶替二人倒酒。
就这般饮过三杯,闻安星眸朦胧,方开了口“昨儿夜里,永庆候家就来人了。侯爷和候夫人亲自来的,找我父亲商量要事。我听说,昨夜我父亲把永庆候夫妇骂了个狗血淋头,明舒……他们商量的事是不是和你要同我说的,是一件事?”
明舒想,应该是同一件没跑。
谢熙被三殿下押回京城,因为做伪证的关系应是关在开封府大牢中,三殿下要参谢家一本,替罪臣之女顶罪做伪证干扰办案已经触犯国法,就算不按律法治罪,也难逃天家责罚。永庆候应该是得到风声,赶往郡府,求郡王出面保住谢熙。
毕竟谢熙与闻安有婚约,若是谢熙出事,闻安将来嫁过去也不好过。
“县主……”明舒思忖片刻,斟酌字句后方开口,将松灵书院中发生的事,一一交代。
殷淑君像听说书般听得眼珠都不带转,闻及命案发生,惊得失手砸了手中酒盅也无不理会。
待明舒讲完全部,席间无人再开口,各自沉默,只有明舒说得口干舌燥,连灌了几杯酒下去润喉,直到那壶酒见了底。
汴河的风吹入酒馆,也送来河上画舫里女子的歌声,咿咿呀呀的唱腔绕梁不去,很是惬意的时刻,然而却无人展颜。
沉默了良久,闻安方道“我与谢熙,亦是十年感情……明舒,你觉得这桩婚事,可还能挽回?”
“县主,明舒不能给你这个建议。”明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