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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后——by松下有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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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毛九田想:少年意气而已,既想要功名利禄,又想要清名,无知且幼稚。也不想想,你凭什么能得世间两头好呢。
  所以暗地里,他其实迫不及待看着这样的少年人陷入染缸,染上一身尘世的庸俗气,直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时候他便可以俯首看他,高高在上地指点,让他知晓世人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直到现在,毛九田依然坚持着这样的想法。
  他之所以败了,只是时运而已,而非他走的路错了。
  喘息着,毛九田道:“你在看什么?”
  “看这一张人皮之下,藏的是什么。”
  毛九田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一声,“你以为,我难道是世间少数?”
  荀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虽然知道很幼稚,于毛九田而言也很可笑,他仍是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搜刮民脂,残戮百姓,这些年你睡得可还安稳?”
  毛九田眉头微扬,斜睨过来,面上泛着不明意味的笑。
  这样的他,仿佛又有了当初在云香楼的气势了,“权势、地位、美人都有了,我为何睡得不安稳?荀兄弟,我告诉你,不止我,站在我上面的那些人,比我睡得还香。”
  他猛得凑近了,臭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是他眼底奇异的光。
  打量了荀宴两眼,他桀桀笑起来,“你还未尝试过,待你晓得了其中滋味,你就知道,我到底过得如何了。”
  盛世之下,贪官滋生是难免的事。在毛九田看来,若没有他,夔州能不能变成南方第一州还是问题,他是贪,可他也有能耐让夔州变富。
  毕竟,养肥了才好宰。
  可在荀宴眼里,这样的盛世就好似华衣美裳之下,处处爬满了择人而噬的硕鼠和腐臭的蛆。
  圣上安逸得太久了,虽有拔除世家之心,却无斗争之志。
  他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两位皇子呢。不识人间疾苦,一心争夺权势罢了。
  倘若荀宴生长在京中,他相信自己也会如此。
  可惜,他从幼时就随母亲四处飘零,看过太多人间痛楚,亦亲身经历过。
  他那时的出世之道和认知,全由母亲教导。
  母亲曾道:阿宴,不管你今后如何,碌碌无为或华衣加身,阿娘不求你做出何等大事,但求你始终清明,莫要陷进泥沼之中。
  直至现在,荀宴依旧认为母亲是有大智慧之人。
  荀宴道:“从前睡得安稳,那现在如何?”
  毛九田滞声,不予作答,过了会儿又想起什么,道:“你来此,只是问我这些话的?”
  荀宴淡淡看着他。
  好似明白了什么,毛九田又兴奋起来,“果然我命不该绝,你问这么多,是来放我出去的对不对?”
  他咬起手指,明显愈发高兴,自顾自说起话来,“也对,我就说以我的本事,杀了多可惜。荀宴,你放我出去,就是我的大恩人,日后我就为你所用,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激动处,毛九田伸手挟住荀宴双肩,脸颊充红,“虽不知道你身份到底如何,但我看得出,你定非池中之物!难道,你不需要我这样一个帮手吗?我可以让你富可敌国,谁都比不过!有了银子,你想如何就如何,什么都不用怕!”
 
 
第35章 纵容
  幽暗牢狱之中, 毛九田干瘦的脸上写满了“贪婪”二字。随着他的描述,滔滔富贵的画卷展开,竟使形容狼狈的他有种奇异的蛊惑力, 令人心荡神摇。
  荀宴有些明白,为何多年来他数次死里逃生了。
  多少人被他这张嘴蛊惑, 继而同上贼船。
  荀宴阖目,再张开,入目的仍是毛九田身处狱中的凄惨模样, 忽而嗤了一声。
  不轻不重, 在狱房中却极为刺耳。
  毛九田的话语戛然而止,恼怒瞪来一眼, 似在问他笑什么。
  荀宴道:“那到底是毛知州不够富, 还是金银威力不够,以致你沦落这般地步?”
  一语中的, 这便是关键了。
  毛九田哑口无言,心道毛头小子到底不曾领略其中妙处,怎么说也是白费。
  与他对视的时候,荀宴脑中想起在夔州办案私访时百姓的声声泣血,云香楼中强买强卖的勾当,江面追击时葬身炮|火之下京台大营的那几个弟兄。
  无论如何, 他都不可能放过毛九田。
  荀宴静下心, 不再问其他,直接道:“最后, 你还有什么话?”
  毛九田一怔,对着荀宴坚决的目光, 明白了什么, 表情痛苦狰狞了一瞬, 可他知道自己毫无机会逃脱。
  最终颓然地耷下肩,“祸不及妻儿,帮我求圣上宽恕我的家人,好吗?”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享受了你带来的富贵,你还当他们清白无辜么?”
  毛九田语噎,他当荀宴对旁人会心软些,没想到竟看得如此透彻。
  不过,这样竟令他有了种别样的安心。如果是荀宴,定不会像其他人那般趁机挟私报复他的家人。
  只要性命还在,其他都不是问题。
  “好。”毛九田认命,“时运如此,我甘拜下风,也无话可说了。”
  他闭上了眼。
  最后一刻,毛九田难得站直了身体,比他为官数十年还要笔直。
  荀宴冷眼看着,按在腰间的手抽出了长剑。
  毛九田的案子是秘案,不可公之于众,否则会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对他的处置,也只能私下进行。
  长剑发出锵鸣之声,清锐悦耳,于耳畔回荡。
  最后映入毛九田眼帘的,是一道刺目的寒光。
  …………
  …………
  荀宴走出牢狱时,天光裹住全身,暖意融融。
  了却了一桩心事,他此刻心情轻快,眉宇间不复愁绪,完全舒展开来。
  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在大理寺内自由活动了。
  随意走了走,荀宴瞥见了赵熹身影,他正站在小门处环胸看着什么,整个人挡在了那儿。
  几步踱去,荀宴问:“圆圆呢?”
  “喏。”赵熹努努嘴,侧身让开,示意他看门后的小池塘,面上挂着散漫的笑意,“在教她的小鸭鸭凫水呢。”
  荀宴挑眉,依言望了过去。
  啾啾破壳两日多,离真正下水其实还要再过几日,所以此刻静楠教的不算凫水,只是让它敢接触水罢了。
  啾啾认她为母亲,这两日一直跟着她在地面蹦跶着挖土捉虫,除却喝的水之外,从没见过那么一大片的池塘,所以根本不清楚这是什么。
  静楠舀了一点水淋到啾啾脑袋上,指着池塘教它,“水。”
  “啾”小鸭子甩了甩脑袋,把水珠抖开,再绕她跑了两圈,发出不明所以的叫声。
  看都没看一眼池塘。
  “啾啾。”静楠点点它的茸毛,不厌其烦,“看,水。”
  “啾。”
  “不看我,看水。”
  “啾啾,啾。”
  小鸭子的叫声稚嫩,旁边小孩的唠叨亦是奶绵绵的,在旁边两人听来,异常得好笑。
  一人一鸭当真能够沟通吗?
  劝了半天,小鸭子啾啾无动于衷,静楠认真想了想,干脆自己一脚踏进池塘,给它示范。
  小鸭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待静楠又走了两步,意识到什么,终于迈动鸭掌,跟着慢慢挪去。
  扑通——下了水。
  鸭茸毛极轻,又不沾水,轻易就让小鸭子自动浮在了水面。
  起初,它还有些害怕,几息之后就自动学会了划水这项技能,在池塘边的浅水中欢快地划来划去。
  早在小孩迈下水的刹那,荀宴就已经到了池塘边,这时候和静楠一起看着小鸭子游水,目中泛起笑意,“啾啾很聪明。”
  “嗯。”小孩认真点头,“像我。”
  噗嗤——赵熹险些没忍住笑,原来小圆圆脸皮竟这么厚的么?
  荀宴亦附和,“像圆圆。”
  你就宠她吧。赵熹内心嗤声,他算是看出来了,荀宴表面一副冰山模样,对上圆圆却比任何一位老父亲都要温柔。
  半夜摸鸭蛋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的。
  看啾啾玩了会儿水,两个大人便带着他们回了门内。
  踩了池塘一趟,静楠小腿以下的衣衫都湿透了,沾了满满的泥。
  多亏这阵子她四处闹腾的缘由,荀宴已经习惯了小孩经常弄脏衣服,并备了足够的换洗衣物。
  一切处理好后,午饭也已备上。
  今时与往日不同不同,荀宴解禁,赵熹便特请他一同用饭。
  “没有珍馐美味,荀兄弟可莫要介意。”赵熹笑眯眯开口,得来周正清面无表情一瞥。
  二人本是友好相处的同僚、伙伴、战友,但这十日间由于赵熹玩小孩丧志,已彻底遭了周正清的嫌弃。
  得此一瞥,赵熹摸摸鼻子,不再故意客套,直接道:“来点小酒?”
  “好。”荀宴酒量虽不佳,但如此被拘|禁十日,确实也需要酒来解解乏闷。
  三人一小孩,就膳桌八道菜肴,慢慢对饮起来。
  赵熹说得谦虚,这八道菜其实个个都不简单,分别为:鸳鸯炸肚、烧鹅、五味蒸鸡、蒸鲜鱼、凊汁炸、百宜羹、叠奶皮和薄荷汤。
  大理寺伙食自没有如此精妙,菜是赵熹请上京有名的酒楼送来,膳桌仍热气腾腾。
  厅中亮堂堂,将每道菜肴的色都照映得淋漓尽致。
  香、味无需映证,鼻间萦绕的,还有一口下肚的美味就说明了一切。
  一口绵长馥郁的佳酿入喉,赵熹看着努力用勺、筷奋斗的静楠,唤了声,“圆圆。”
  小孩抬首看来。
  “要不要喝一口?”摇晃着手中的素白瓷杯,赵熹面带促狭的笑。
  如同每个喜欢逗孩子的长辈一样,他也试图沾一筷子酒让静楠试试。
  小孩果然意动,眼睛都亮了,跃跃欲试地探来了脑袋,而后被荀宴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不喝。”荀宴言简意赅。
  小孩不大理解,目光仍很是好奇,盯着荀宴手中的酒杯。
  只见荀宴举起酒杯饮了口,瞬间吐掉,面不改色道:“苦。”
  小孩依然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荀宴再饮一口,又吐,“好苦。”
  原来是苦的。小孩信了,当即收回视线,她还是很信任哥哥的。
  目睹一切的赵熹&周正清:……
  荀兄弟尚未成家,却已经深谙带娃之道了。
  瞧这模样,比他们的母亲还要娴熟。
  这种哄小孩的事,男子做起来本该有损形象,尤其是荀宴这种冷肃的气质。
  但不知怎的,二人看着,竟觉得在荀小兄弟身上,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插曲就此作罢。
  酒过三巡,三人俱是微醺后,周正清才提及正事。
  他性情直爽,并不拐弯抹角,“杀了毛九田,你这是直接要与二皇子为敌了?”
  “嗯?”荀宴掀眸,往椅背一靠,“怎么?”
  许是醉意上涌,他姿态懒洋洋,漫不经心地瞧来,竟有着睥睨众人的意味。
  赵熹见之微怔,解释道:“眼下百官都在思索举荐哪位皇子,明哲保身已不再可行了。依圣人的态度,应当很快就要授官予你,届时自会有许多人招揽你。”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拉拢荀宴了。
  大皇子、二皇子本人都因某种微妙的感觉,对荀宴很是不喜,但他们身边人不这么想。
  于他们而言,立储的关键就在圣心了,荀宴得圣宠,他在两派眼中的地位只高不低。
  虽说圣人春秋鼎盛,无病无灾,无需在此时明确站队,可在立储这件事上,他们是需要拿出态度的。
  荀宴微微勾唇,“我与大皇子关系也不如何。”
  赵熹凝眉,荀宴之父为御史大夫,他想做一名只忠于圣上的纯臣并不稀奇。
  可树大招风,只要储君未立,而荀宴圣宠依旧,他就是最打眼的那个。
  “不知荀公如何说?”
  荀宴道:“父亲皆随我意,并不插手。”
  赵熹、周正清二人对视一眼,暗暗颔首。
  他们问这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因大理寺正卿闵清传信来,有意让他们邀荀宴入大理寺任职。
  似乎是不知在何处听说了荀宴的本事,大为意动,想招揽人才。
  大理寺素来不参与党|派之争,荀宴风头正盛,他们才想问个清楚。
  聪明人谈话,无需太多。寥寥几句,二人就明白了荀宴的志向。
  他绝不是想靠从龙之功一步登天的人。
  很快,赵熹便将上峰的用意道出,诚恳道:“你的本事我尚且不清楚,但冲这性情,我便极是喜欢,周兄也是如此。大理寺虽清苦了些,办起案来不着家,但大体还算公正,总不会埋没人才,晋升亦算得上快,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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