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by松下有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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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孩子五岁其实已有分辨自己喜恶的能力,静楠则不同, 若非他人做出过激举动, 于她而言, 好似都不会有什么恶感。
这点, 道性情单纯也可, 道是受伤的后遗症也可。
听罢,张大夫凝眉思索,好半晌松开,“那确实问题不大。”
“她脑中有些淤血。”他一指脑袋,“许是这淤血压迫,使她感知他人情绪喜恶要慢些,也容易贪吃好食。”
“随着她长大,淤血所占之地会变小,但不会真正消失,只看你想不想彻底给她清除。”张大夫顿了顿,“若要清除,她可得吃些苦头,医治一年半载也是可能。”
听起来,并非毫无风险。
荀宴皱眉,“……容我想想。”
与张大夫作别,兀自沉思间,荀宴在廊下缓缓行走。
直至一片雪花飘落鬓边,化在其中,雪水滴落的凉意才让他回神。
漫天的雪仿若柳絮飞舞,天色灰蓝,有一黑点穿梭其中,定睛一看,竟是只迎雪奋力飞翔的雀儿。
鸟雀再坚强,也抵不过风雪之寒,眼见它就要失了力气朝下坠去,一双手忽然从空中伸出,捉住了它。
林琅从屋檐跃下,快步将雀儿递给了静楠,“捉住了。”
静楠眸中露出几分雀跃,小鸭子啾啾也扑腾着上前,似对雀儿很感兴趣。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手捧受伤雀儿,本是一副感人画面,但下一刻,小姑娘就抬首道:“烤着吃?”
林琅笑意一僵,“圆圆……说什么?”
小孩好奇道:“星星说,烤和烧都好吃。”
林琅:……该死的连星,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荀宴本也想笑,渐渐的,弧度消失,眸中带着冷静的审视,看向静楠。
她似乎……确实很少会感受到他人情绪,除非此人与她相熟,且在她面前受伤、流泪、大骂,有着诸如此类极其外放的表现,否则她不会知道此人心情如何。
看起来,似乎是专注于面前的事而忽略其他,可事实并非如此。
往好处想,她不会轻易受到他人情绪感染。
但另一方面,也很难分辨出对自己心怀恶意之人。
目带深思,荀宴决定简单测试一番。
***
今夜是搬离这座住宅的最后一夜,明日,众人就要齐去郡守府了。
最后一夜事务繁多,荀宴依旧不得安眠,所以依旧由甜果陪静楠入睡。
纷纷扬扬落了一整日的大雪终于停歇,寒风亦稍作休整,不再扰人。
两盏油灯泛出方寸之地的光晕,昏黄暖人,将窗下的皑皑白雪笼在其中,看着,似也没有那么冷了。
甜果伫立窗边,遥望夜空许久,似失了神。
静楠梳洗完毕,抱着布老虎往榻边走,不忘叫道:“甜果姐姐。”
甜果一动不动,好似没听到。
看看布老虎,将它放到榻上,静楠小跑至甜果身边,又软声唤道:“甜果姐姐。”
依旧没反应。
静楠好奇地跟着她看向夜空,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好半晌,甜果才回神般吐出一口冷气,忙合上窗,摸摸她脑袋,“圆圆好了呀,现在就睡吗?”
小孩摇头,牵着她来到榻前,指着纸笔道:“画。”
她的睡前活动,要么听故事,要么自己胡乱画一通,甜果很了解,当即应下。
可一起画着画着,甜果动作又慢慢停下,神思间怅然不已,带着掩不住的哀伤。
寻常小孩若不能理解这种情绪,可也能察觉到氛围的凝滞,变得小心翼翼。
静楠却不然,甜果停下,她还催促几次,提醒她“笔干了”。
甜果终于没忍住,长叹了口气,惹来静楠抬眸相望,有些疑惑,不明白她怎么了。
甜果道:“天寒地冻,不知我爹娘弟弟妹妹他们怎么样了,家里没什么存粮,冬衣也不够,好想去看看他们。”
小孩嗯一声,认真道:“明天就去看。”
甜果:……
含在口中的话几乎哽住,对上小孩不似作伪的清澈眼眸,她竟然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但一回想起公子的话,甜果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戏继续唱下去。
她幽幽道:“可是我没有银子,也没有东西给他们,回去也无济于事。”
小孩一愣,旋即想起什么,下榻捣腾着什么,很快取来了自己的小荷包,从里面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
她掏荷包的动作已然十分熟练,最前面的依然是零食,随后碎银、金果、小珍珠等都慢慢翻了出来。
饶是甜果只为完成任务,看到这些也被晃得眼前发花脑袋发昏,她从没想到小孩竟这么富,这些东西,比他们村里里最厉害的农户都要富了。
单独把夜明珠挑出来,随后,静楠把剩下的东西齐齐推去,“给姐姐。”
“……都给我?”甜果不可置信道。
小孩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震惊,“姐姐带回去。”
刹那间,甜果胸中升腾起感动、愧疚、震惊等交织的复杂情绪。
从记事起,她就知道身为长女,自己要负担起和爹娘一起养家的重担。她很独立,从未想过依靠任何人,这时候,却因为小孩掏出的家当而热泪涌动。
下一刻,甜果当真流下泪来,反倒是小孩被吓了一跳,想了想站起身给她抹泪,也不会安慰什么,只奶声道:“不哭。”
等甜果收了眼泪,她示意她把东西都收好,又举起了笔道:“画画。”
甜果动作一顿,心情复杂地应声,余光对着专心致志的小孩看了又看。
这一整夜,甜果都没睡好。
翌日,甜果在静楠熟睡时悄无声息摸下榻,简单洗漱后走至院中。
果不其然,公子已在等候她了。
一袭青袍,外披竹纹大氅,似乎正在指点檐上的林琅和连星练功,偶尔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甜果安静地在一侧守候,等荀宴遣退那两人,再上前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说清。
其中细节言语,几乎一字不差。
听罢所有,荀宴犹在沉思,甜果忍不住道:“公子,其实我觉得圆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嗯?”
“不过是少关注些其他人而已,还不会影响她自己,有何不好呢?”甜果抿唇补充,“只要她本性不坏,不就可以了。”
岂止不坏,简直是好得过分。甜果想,只是不知这个是天生的,还是那个意外所致。
但不管如何,她都觉得,圆圆这样正正好,能够少去许多烦恼。
为什么非要去在意他人的心情呢?
荀宴听得出,甜果是真心为静楠着想,当下并不评判什么,简单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甜果应声,临别前还是再说了句,“如果没有其他影响,我觉得完全不用医治,公子三思。”
三思……甜果不知,昨夜荀宴已经思索过多次了。
人之一字,简单又复杂,人心叵测一词,亦是前人经验所结。
静楠缺少的,可能会让她今后很难察觉到身边的危险。可转念一想,她又无需做官行商,何须费多余的精力去揣摩他人心思。
能够纯粹些活着,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至于那贪吃的后遗症,只要不影响身体,喜欢吃也不是什么过错。
荀宴做了决定,对张大夫道:“这短时日,还请您多注意她,如果确定没有其他症状,就暂且如此吧。”
深深扫来一眼,张大夫颔首应下。
…………
搬入郡守府一事不宜迟,当日,水泽县衙署内大小官吏就得到了消息。
新任郡守已抵达城内,要上任了!
其余人如何想不知,水泽县县丞是结结实实松了口气,管理一方小吏说来容易,实则其中弯弯绕绕,利益牵扯甚多。
只看隔壁安远县,都已经落为了那洪升的掌中之物,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希望新郡守手段凌厉些,不要被那些人欺上头。
亲领几位下属前去拜见,县丞没想到,人还未见着,就听到消息,说是新郡守于昨日攻下桥山寨,午时将绑几位重犯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县丞内心一震,他隐隐猜得到桥山寨背后有势力扶持,没想到新郡守竟能这么果断。
这是杀鸡儆猴啊!
忙将心中准备好的那些试探收敛,县丞匆匆转道,去了菜市口。
与此同时,直接被废去桥山寨势力的洪升静坐家中,面上失去了一贯的弥勒笑,静坐家中,迎来了一名远客。
“洪兄。”远客同他品了几杯茶,先按捺不住道,“此前我信中所述,你觉得如何?”
此人正是乔敏,本远在夔州行商,却来到数百里之外的天水郡,意图自是不寻常。
夔州新派去的知州新官上任三把火,很不易讨好,之前他和毛九田做好的交易自然也都不算数,以致乔敏如今处处受制。
稍有不慎,连铺子都要被新知州查办去。
洪升在商行中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听说他暗中有把持一方的能力,堪称土霸王,甚至可以左右当地某些官吏任免。
乔敏顿时动了心思,一来想寻求新的商机,二来也想拜托洪升给他筹谋个一官半职。
乔敏一直就想从政,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特意求取如今的妻子。
只可惜老丈人冥顽不灵,得罪上峰以致倒台,不然他早就实现己身所愿。
“你的意思我明白。”洪升慢慢道,“但如今天水情况有变,此事还不好说。”
乔敏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洪升接道:“不过,此地不行,不代表没有其他办法。”
他的脸上终于带了淡淡的笑容,“莲郡是个好地方,你可有兴趣?”
二皇子失去了毛九田,手下正好缺少一个能够为他明目张胆在民间敛财的人。
乔敏,正好可以补上这个空缺。
第52章 觉悟
水泽县百姓闻风而动, 去往菜市口围观斩首之际,荀宴并未出现。
他将衙署里外走了几遍,大致明白了此处布置, 也传来几位管理衙署的官吏简单问了遍。
相比安远县, 这里显然更容易掌控,只是多为平庸之辈, 并无什么才干。
想要改进风气, 还是得引进新鲜血液。
种种思虑在脑中一转而过,荀宴脚步一提,去了柴房。
以大当家多年来所为, 把他投入大狱也不过分。但衙署内的牢狱尚未收拾好,衙役就寻了间破旧的柴房, 把人关押在此, 遣人轮流看守。
天光大好,柴房四周却似乎独得幽暗,蛛网密布,墙壁时有破洞,冷风呼呼灌入,里面的人想来很不好受。
吱——门被轻轻打开, 浑身伤痛又寒意入骨而缩成团的大当家眼皮一跳,感觉有人在门口定定站立。
想到方才听见的轻而稳的脚步声,大当家唇畔勾起笑意,“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表面风轻云淡, 实则内心犹如放下巨石的大当家叹一声:幸好, 幸好他赌对了。
如果荀宴当真忍住了, 他也只能叹一声, 好一位冷静无情的郡守。
“那时的事, 一一告诉我。”荀宴平静道,“如有一句虚假,明日菜市口定有你的位置。”
大当家苦笑,“当然,字字为真。”
十几年前的记忆,任何人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模糊,它们掩藏在悠久的岁月中,早被时光一层层压到了脑海深处。
再次翻出,难免会有缺漏。
起初,大当家也是如此,可随着话语展开,他说得越来越流畅,当时的场景画面,也仿佛犹在眼前。
荀宴的母亲云氏,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
无论第几次回忆,其中细节可能会遗忘,但唯独这种感觉不变。
温柔、聪慧、知书达理、乐观……她的优秀品质,不胜枚举。在此之前,云浪甚至不知原来世上还会有这样美好的女子。
即便疑似被情郎抛弃,即便被赶出家门受人唾弃,她也没有整日忧郁,连泪水都很少见。
云浪最常看到的,是她温柔地抱着儿子轻哄的画面。
美好得近乎不真实。
他曾经想过,如果这是自己的亲姐姐多好。
可惜,他们自认是纯粹的姐弟情,却抵挡不住周围的流言蜚语。
云氏的家人不曾管过她,却在听到流言时找上门,说要用家法处置她这个“荡|妇”,还要废了他这个奸夫。
因此,云氏给他银钱让他连夜逃走,不再回来,并令他好好读书,才能找到一个好生计,不用再四处流浪。
云浪犹豫一瞬就走了,离开后的几月还有些担心,后来随着谋生的艰辛,此事也就慢慢不那么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