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通病——by画期栖

　　“这期的话……”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看了眼手中的杂志，上面还停留在属于《祭品》的那页，已经重复看过了好几遍的内容甚至让他有种了然于心的熟悉感。
　　他诚实回答。
　　“是有一个让我在意的。”
　　“很有趣？”
　　黑发同事顿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能借给我看看吗？”
　　“是这个。”
　　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月刊递给对面的同时，织田作之助说出“条件”，神色认真。
　　“关于这篇，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感想吗？”
　　黑发同事接过月刊，目光落在了最开始的《祭品》两个字上，让他下意识挑了挑眉。
　　这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都会懂的词语，毕竟对日本这个拥有八百万神明的国家来说就算不是神明，山林精怪甚至妖鬼都能够是奉上祭品的对象。
　　选择这样的词作为名字，莫非里面的内容是关于神明或者什么传说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黑发同事继续向下看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发同事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他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却又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般用着极快的速度重新把刊物翻到这篇文章的第一页，再一次仔细品读。
　　这一次他全然没有了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的玩笑心思，甚至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全然变为了肃然，捏着纸页的手指像是极为用力，却又明显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
　　整个《祭品》大概有五千字左右，仅仅是几页就能够翻完全部，讲述的内容也仅仅是一个封闭的山村里用一个少年的视角诉说着自己成为村子里“下一个献给所谓的神的祭品”的绝望疯狂与反抗，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又全然像是一个不正常的疯子纯粹的妄想。
　　“太可怕了……”
　　黑发同事忍不住喃喃自语，因为文字而颤栗的心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惶惶不安，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存在沉重地压在他的头顶。
　　恍惚中，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臂，突然出现的力量像是扔到湖面的石子，它打破了两个世界中间的阻隔，让黑发同事一瞬间从思绪里挣脱出来。
　　“织田……君？”
　　他看着织田作之助收回了手，这才注意到自己甚至额头都生出了冷汗。
　　“抱歉，我真的是失态了。”
　　黑发同事苦笑得勉强勾起唇角，
　　“我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买这一期的新早月刊，我有预感……不。”
　　他顿了顿，又自己否定了这句话，换为了一种更为肯定的语气。
　　“我肯定，这篇文章一定会出名的。这篇《祭品》绝对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看到过的最惊艳的文章之一，甚至……”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出接下来的话，反而转移了话题。
　　“织田君你之前说想要知道我的感想是吧？”
　　“是的。”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对于对方的反应并不算多意外，甚至他第一次完完整整的读下来之后也是在第一时间重新翻回了开头，重复地读着。
　　“我现在最想的事情大概是希望这篇《祭品》能够被更多的人所看到吧？甚至可以的话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看一遍这篇文章。”
　　黑发同事怅然若失的目光落在文章作者的名字上。
　　“这不是普通的文章，里面蕴含的黑暗让我心惊肉跳，也真实的可怕，因为自古便有向各种存在活人当做祭品的故事。但是……”
　　他说到这里，声音下意识想要拔高，却又在意识到现在还是在食堂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但是文章里又确实带着对这种传统的批判，甚至带着隐隐的反叛和变革，放在横滨现在的这种混乱环境里绝对一鸣惊人。”
　　要知道，横滨混乱太久了。
　　从上一任老首领“病死”传位给医生森鸥外之后，群龙无首的横滨就有了后来居上，如今与港口黑手党并称的势力还有两个。
　　三方占据一个横滨，利益碰撞之下三天一小打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普通人战战兢兢地过着每一天，祈祷自己和家人不要被黑手党的火拼所牵连。
　　这座城市如同一片死水，黑手党所掀起的也不过是几片细小的水花，麻木才是主旋律。而现在，他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无形的存在缓缓升起。

　　“可惜了。”
　　黑发同事恋恋不舍地把手中的月刊合起递回给织田作之助，遗憾摇头。
　　“说到底这一类的刊物所关注的人也并不多，大人物大概更是没有时间来看这个，而且还是新早这样资历不高的新兴文学社。”
　　根据排名来说，新早文学社虽然在横滨不是最差的，但也只是排在中间而已，和老牌的相比销量并不高。
　　“不行！不能让千里老师的这篇文就这么因为文学社被埋没了！虽然以老师的实力早晚会出名，但是我受不了！”
　　黑发同事一锤桌子，一口一个“老师”，甚至发出了狂热粉丝的声音。
　　“我要向其他人推荐！没有人会拒绝这篇文章！”
　　他慷慨激昂的重复。
　　“没、有、人！”
　　织田作之助：“……”
　　这反应……是不是有点激烈？
　　他低头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小说，陷入沉思。
　　不，也许这才是正常现象，因为他自己也确实觉得这篇文章确实非常好，但是自己家里……
　　昨天晚上千里的异常还在脑海里久久不曾散去，他十分确定就是因为这篇文章，甚至就连作者的名字也和千里的名字一模一样。
　　并非是他以貌取人，可是纵观全文，实在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子能写得出来的。
　　莫非是她的亲人？
　　“相田君。”
　　织田作之助突然出声。
　　“你觉得作者会是怎样的人呢？”
　　“千里老师吗？那当然应该是一位智慧而又通透的先生。”
　　相田激动得恨不得大吹特吹，他眼神一变，用着一种看革命同好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织田作之助。
　　“织田君，你也觉得千里老师的文章发人深省对吧？”
　　织田作之助看着突然变脸的同事，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但是这篇文确实好，他不能否认。
　　“确实。”
　　“那就一起努力吧！”
　　相田神色认真，严肃得宛如正在神社参拜而不是拉人入伙去搞安利。
　　“这么好的文章默默无闻怎么可以？我们一起给其他人推荐吧！”
　　织田作之助：？？？
 
 
第6章 
　　这一天，织田作之助过得十分……充实。
　　干活之余被激情澎湃的同事拉着一起安利小说，他从没干过这个，所以也就是在一旁听同事相田吹。
　　而被安利的几个人得空出去买新早月刊之后回来表示跑了好几家竟然都表示脱销了。这可是昨天才发行的！第二天下午竟然连本漏网之鱼都没有。
　　不得已，织田作之助为了同事关系只能贡献出了他早上趁着早才买到的月刊，与同事之间的关系愈发融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受欢迎： ）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不一样的一天，下班了的织田作之助拎着打包的食物，回到家里。
　　“咔——”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屋里的千里转头看向门口，看到的就是带着打包盒的织田作之助。
　　她着重地看了一眼对方的手里，没有发现第二本月刊的时候瞬间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自己出不去门，想要取稿费还不是得让织田作帮忙？这根本就是主动脱马甲给对方看，藏都藏不住。
　　除非不想要钱了，但是她要不是被养都已经穷的吃土了。
　　真·吃土！
　　“我回来了。”
　　和平时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声音传进耳中，千里看着织田作之助直接走到餐桌旁边把袋子里的食物都拿出来放好，起身自觉地扶着椅子跳过去。
　　心里可以说是“有鬼”千里这顿晚饭吃的是安安静静，而她不知道的是，被拽着安利听了大半天“千里老师”的织田作之助看着乖巧吃饭的千里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别扭。
　　所幸对面的女孩儿小松鼠一般塞饭的架势让这份别扭很快又消散下去，他往嘴里塞了口饭心里想着自己同事吹“千里老师”的样子，把某种可能按回心底。
　　然而越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有时候越是接近真相。
　　晚饭过后，千里瞄着出去倒完垃圾刚回来的织田作之助，准备和对方坦白。
　　嗯，最好能帮她拿稿费然后当食宿医药费就更好了（重点）。
　　“织田先生。”
　　左脚依旧还不能用力的千里还坐在饭桌原本的位置，声音十分认真。
　　“我可以拜托织田先生一件事吗？”
　　织田作之助疑惑看向千里。
　　“什么事？”
　　难道是在家里太无聊了想让自己带点什么？
　　“就是这个，我现在不是不方便出门么。”
　　千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那本月刊放到桌子上，坦诚开口。
　　“我昨天才发现我投稿的小说成功了，所以想让织田先生帮我看一下稿费有多少这样的……织田先生？”
　　说着说着，原本坦然的声音因为织田作之助分外古怪的目光变为了疑惑，她茫然的眨了眨眼，就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下去。
　　“有、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
　　织田作之助忍住脱口而出那句话的冲动，在确定了千里的认真之后，他定了定神，努力把自己心中不断浮现的惊骇压下去。
　　自己猜是一回事，但是变成真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一下，千里你是说你投稿的小说是吗？”
　　他走到千里的身旁，拿起桌面上那本熟悉的新早月刊，上面那［千里］的名字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显。
　　“是这篇……《祭品》？”
　　“是的。”
　　月刊遮掩住了织田作之助的表情，千里只能从对方带着迟疑的声音中听出对方大概很惊讶的样子。她有些纠结地勾了勾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决定给对方解释一下前因后果。
　　因为她自己也很惊讶来着啊！
　　“前一阵刚……刚来到这边不久的时候写的一点东西，因为我自己也没什么擅长的，也就这个不限年龄，所以就写了一点打算尝试一下，没想到昨天看到了它。”
　　对自己的小说到底怎么样完全没有一个概念的千里所有的念头都在稿费上面。
　　“总之既然成功了就一定会有稿费的吧？等我能去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所以想拜托织田先生帮我领一下。”
　　主要是她现在不能出门，不然就自己去了。而且积少成多！说不定自己多写一些还完债还能存一点呢！
　　织田作之助：“……”
　　在千里的解释中，织田作之助已经完全了解了对方的意思，甚至就连对方那“竟然过了真是幸运哎”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难以置信，然而在这不敢相信里却又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笃定。
　　可是无论是他自己的直觉还是看人的准确都告诉他，这件事情是真的。哪怕他现在仅仅是一个黑手党底层人员，但是判断人是否说谎的能力他姑且还是十分准确的。
　　出乎意料，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撒谎，更何况还是要他帮忙去编辑部领稿费这种事情。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但是没想到对方会是写出这样的文章的人。
　　在此之前他甚至也认同了同事的那番“千里老师一定是一位知识渊博极为通透的先生”这样的话。
　　现在，这位“通透的先生”就坐在自己的对面，用一种饱含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
　　织田作之助陷入沉思。
　　怎么就觉得……这么不真实呢？自己关注的作者本人就在自己面前什么的。
　　“织田先生？织田先生？”
　　眼看着织田作之助迟迟没有反应，千里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织田先生是……没有时间吗？”
　　“不，没有的事。”
　　反应过来的织田作之助放下手中的月刊，看向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