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by雪落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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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桓未语,他翻身下马,牵着马,随着马峥向城内走,待入了城,身后的城门关锁,沈桓忽然顿住脚步,他看了看左右无人,一把拉住马峥,他目光微微颤抖,低着嗓音:“陛下中箭…驾…架崩了?”
马峥怔住,他盯看着沈桓:“惠王殿下,您…您怎么知道…”
沈桓虽心里已有准备,闻言心上还是一沉,像是被重重砸颗巨石,沈桓攥在马峥胳膊上的手忍不住用力:“那么多将士,怎会需要陛下亲自领兵?陆翊呢?他…他可还好?”
马峥听着沈桓的问,避重就轻:“陆将军一切都好,惠王殿下,您…您是从哪得了消息,又是从哪来?”
沈桓看了眼马峥:“陛下驾崩的消息,军中都传遍了?为什么不先瞒下来?若军心大乱,该如何?”
马峥瞧着沈桓透满血丝的眼底,一看便是多日未眠未休,他想了想,先反手扶住沈桓:“王爷,臣先带您去营帐中休息,事情太多,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您先休息,容臣慢慢与您说?”
沈桓连日赶路,的确累得四肢发虚,他已有几分站不稳,他见城内将士们还算井井有条,比他想象中要好上许多,便点了点头:“也好。”
马峥将沈桓送到营帐中休息安置。
沈桓吩咐:“将陆翊叫来,本王有事要与他商议。”
马峥闻言微微一顿,随后点头:“是。”
马峥安顿好沈桓,出了营帐,低声交代了几句外面守帐的士兵,随后转身离开。
沈桓鞋也没力气脱,直接倒在床榻上,闭着眼,他弯着手臂,盖在眼睛上,久久的一动不动。
如今是最糟糕的结果。
即便从马峥那得了印证,他还是不相信,或是没办法去相信,沈邵真的死了。
他曾经冤枉母妃,可恨可恶。他那般对阿姐,他更恨不能杀了他。
可他,也可怜。
可怜他自幼为父皇所忌惮,那并非他的错,只因他有一个强势的外祖与舅舅,他没办法去选择。
可怜他自以为的亲情,亲人,却是欺骗与利用他最深的人。
如今,他更是死在了亲人的毒箭之下。
他努力想维护,想抓住的,到头来皆是一场笑话。
沈桓心尖发酸,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想骂沈邵活该,他伤害了这世上原本待他最好的,从未对他有任何企图,所求,真心相待的人,他活该落得如此下场,是上天的报应。
可想他短暂的一生,他又像极了一个可怜虫,或许他这般死了,没一个人肯真心为他留一滴眼泪。
沈桓突然眼眶发热,他霎时低声笑起来。
营帐的帘子忽然被撩起,伴随着脚步声,一道颀长的身影踏进来。
沈桓闻声,拿下盖在眼上的手臂,他睁开眼,坐直身子,看向来人。
沈桓口中的话一时滞住,他目色一顿,直直的盯向来人,慢慢眯起眼来。
沈邵走入营帐,看着床榻上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沈桓面上,察觉到了他微红的眼角。
沈邵沉默片刻,他举步向沈桓走去:“永嘉呢?”
第92章 圈套(二)
沈桓听着沈邵开口第一句询问, 目色渐冷,他沉默不答,站起身便向帐外走。
沈邵抬手拦住沈桓。
沈桓垂眼看着拦在身前的手臂, 接着微微侧头,冷笑一声:“怎么, 还想故技重施?沈邵, 我可不欠你的。”
沈邵对上沈桓看来的目光, 对视片刻,缓缓放下手臂, 沉声开口:“如今多事之秋, 不宜你来去折腾。”
沈桓闻言, 转头将目光从沈邵脸上移开,脚下步子一时停着未动。
沈邵看着沈桓的侧脸,继续问:“你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从哪听到的?”
“不必套我的话,”沈桓面上冷笑不褪, 他再次转头盯视沈邵:“我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什么。”
沈邵闻言一默,垂下的手臂慢慢背到身后,他低头垂眼看地, 良久问出一句:“她好吗?”
“你有什么资格问她好不好?”沈桓几乎是申斥。
沈邵抬起头, 看着态度不善的沈桓,似在极力隐忍, 半晌终是一语未发,他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下,侧首回看:“总之,你现在不能离开, 待战事结束,你爱去哪去哪,没人拦着你。”
沈桓听着沈邵的话,见他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营帐。
***
沈邵回到帅帐,召来马峥,命他将沈桓昼夜急赶来北疆的消息放出去。
沈桓数日未合眼,沈邵走后,他独留在帐中,在沉思中渐渐睡去,次日晌午,沈桓才被外头的马鸣声吵醒。
有士兵在外禀报,说陆将军正在营外候着。
沈桓连忙翻身下榻,踩着鞋,亲走到营帐门前,帷幔撩开,外头竟飘了小雪,寒风裹雪股股涌入。
沈桓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他连忙将陆翊请进来,放下帘子,有几分嘚瑟着坐回到床榻上。
陆翊是奉沈邵的旨意,命他与沈桓去军中巡营,他话一出口,便见沈桓诧异瞪眼。
“我?”沈桓立即拒绝:“我不去,我算什么?我现在只等着事情过去,尽早离开。”
陆翊闻言叹了一声,他先跑到一旁的衣架上帮沈桓拿外裳:“臣来之前,陛下就猜到殿下不肯去。”
沈桓冷哼一声:“那他还多费什么口舌?”
陆翊走回床榻前,先将衣裳递过去,见沈桓不肯接,便直接放到他身上:“殿下,陛下说,您既是为了大魏而来,就不该因介意他,而无动于衷。”
陆翊话落,沈桓倒是一时沉默了。
“随臣一起去巡营吧,”陆翊又劝:“如今何长钧虎视眈眈,陛下布局至此,是最关键之处,胜败就看此时。”
“殿下,您也是正因知道我们败不起,所以才在知道陛下许是遇险后,不顾自身安危赶来。”
“罢了罢了,”沈桓忽然摆手打断陆翊的话,他拿起衣裳:“我随你去便是。”
陆翊替沈桓引路至校场,看士兵操练。
两人并肩骑马而行,沈桓转头看了看后面被落远的侍卫,握着缰绳靠近陆翊,压低嗓音:“陆兄,我有个事,想求你帮忙。”
“殿下请说。”陆翊闻言看向沈桓。
“我母妃葬在琅琊,我想请你江湖上的朋友,去琅琊帮我跑一趟……”
***
沈桓千里单骑赶至北疆消息很快传到何长钧耳朵里。
何营驻地,帅帐里,何长钧指尖捏着线报,久久沉默不语。
何铎拿过何长钧手上的信,又仔细看了一遍:“父亲,我这边也有探子来报,说现在幽州城内,是陆翊陪着沈桓在巡营,看样子,沈邵是真的出事了。”
“尚不好说,”何长钧眯了眯眼:“只是这惠王突然来北疆的确稀奇,我才他也是得到沈邵不测的消息,这个傻子,来北疆送命,不如趁乱回京登基。”
何铎听了,也是嗤笑一声:“他大概也是知道,就算登上皇位也坐不了几天,沈邵死了,这江山很快就该改姓何了。”
何长钧看了何铎一眼,默默不语,他兀自琢磨一阵:“沈邵究竟死没死,我们探一探便知。”
“如何探?”何铎不解问道。
“沈桓巡营说不定就是个幌子,是沈邵给咱们设的障眼法,但是…”何长钧冷笑一声:“他们兄弟之间一向不合,沈邵若活着,是绝不会允许沈桓掌兵,握到实权的。”
“可若是沈邵死了,有陆翊从旁协助,那整个军营就是沈桓说了算?”何铎从旁接话。
何长钧闻言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探一探沈桓的虚实,便知这幽州城的天有没有变。”
***
沈桓几乎每日都要去巡营,有时是陆翊陪着,有时是马峥陪着,他饶是住在军营里,离着沈邵不远,一整个月来,愣是一面都未见到。
彻底入冬后,北疆开始下雪,乌泱泱的盖下来,风吹如刀割,刺得肌肤生疼。
帅帐里,王然正在替沈邵奉茶,顺便回禀沈桓的行踪。
“惠王殿下只是每日按照陛下旨意巡营,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营帐里,有时会与陆将军一起喝酒,谈得也都是战场上的事。”
“没有提永嘉?”沈邵的目光从北疆地图上抬起,直看向王然。
王然对上沈邵的目光,心上微微紧张,摇着头:“不曾提及。”
“那他可有书信往来?”
“也没有。”王然继续回头:“跟在惠王殿下身边的侍卫仔细,从未见王爷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沈邵心上发沉,他有几分不信:“他怎舍得这么久都不与永嘉联系。”
王然闻言,低眉不敢言语。
“告诉人,盯得再紧些,若有书信或消息,及时来报,”沈邵说着一顿,想了想又补充:“还有陆翊…也要留意他的书信往来。”
“陛下是怀疑陆大人?”王然试探开口。
“朕非怀疑他不忠,他是难遇的将才,他若老老实实的,不肖想永嘉,朕不会薄待于他。”沈邵说了句,便摆手,命王然退下。
十二月,大雪压境,前线来报,何长钧调整大部兵马来袭。
沈邵连夜召见沈桓。
次日,有众多将士看到,沈桓手持虎符,于城中调整兵马,由陆翊随护在侧,二人一同领兵出城迎敌。
第93章 中计
沈桓与陆翊领兵, 追敌百里,一朝不慎,陷入谷地, 反落了圈套,大军被从中切断, 头尾之间断了联系。
几次突围不成, 大军上下开始人心惶惶, 一时步入窘境。
何长钧接到线报,不禁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何铎从旁附和:“父亲英明神断。我们即刻派大军前去, 将沈桓他们绞杀在谷地里, 那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不急, ”何长钧摆了摆手,他将线报放在书案上,背过身去看墙上的北疆地图:“咱们这位惠王殿下就是被先帝宠坏的黄口小儿,亏得还有陆翊从旁协助,几万大军竟被咱们三千兵士围困的出不了峡谷。”
何铎听了, 先是嗤笑一声:“陆翊算什么,他的功名都是运气好罢了。”他笑罢又道:“连沈邵都是父亲您的手下败将,沈桓自然不值一提, 如今看来沈邵是真的中毒身亡, 否则怎能让沈桓这个蠢材掌权领兵?”
“父亲,现下只要我们再杀掉沈桓, 那幽州军群龙无首,根本不配与咱们何家军为敌。”
何长钧耳听着何铎的话,却站在地图前默默不语。
“铎儿,你觉得我们应该立即派大军与沈桓在谷地开战?”
何铎闻言点头,可见何长钧并未出言肯定, 不由不解开口:“那父亲以为我们该如何?”
何长钧将何铎叫到身边来,他指着地图上沈桓等人所陷入的峡谷:“铎儿,那三千兵士不过是我们抛出去诱敌的死棋,如今沈桓中招,我们岂有再去顾死棋的道理?”
“谷地易设埋伏,却不宜开战,如今我们占上风是因站了先机,若派兵正面冲突,我们未必能获全胜。”
何铎听着何长钧所讲,似乎明了,他点了点头,问道:“父亲如此说,可是已有高见?”
何长钧闻言,手指在地图上向右移动,最后停在幽州城上:“沈桓的大军被我们围困在谷地里,现下幽州城内必定空虚,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偷袭城池,将这幽州城拿下,彻底断了沈桓的后路。”
“到时候,他们前后无依,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
自带着大军入谷地后,沈桓派了数队人马“突围”,几日下来,也将峡谷周围的何长钧布设的兵力与周围地形,探的一清二楚。
临时搭设的帅帐中,沈桓询问负责突围的副将:“若我们全力突围,大概需要多久?”
“回殿下,半日足矣。”副将说着,又试探询问:“殿下,我们现在可要准备突围吗?”
“不急,”沈桓却摇头一笑:“我们先等上三日。”
大雪夜,风卷起地上积厚的雪,数万只火把燃起,将城墙烧的通亮,幽州城内外厮杀声响彻通夜。
日升又月落,谷地深处,沈桓带着大军静等三日,第四日黎明,尚未通亮的天际升起三支烟火。
沈桓与陆翊带着大军前后突营。
此后整整十日,幽州城外血流成河,何家军损失殆尽,何长钧带着百余名伤病残将向北窜逃,沈邵派马峥带了三千精骑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