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by雪落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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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听此,一时放下心来,她吩咐芸香将东西留下,只让姜尚宫陪着前去。
前去温泉,要出行宫, 沈邵派了一队人马护送,抵达山间温泉处,姜尚宫命侍卫守在山门外,独自陪着永嘉入内。
天然的温泉雾气腾腾,斜阳日落的光影,将空中如烟弥漫的水雾染上一抹橘红,温泉池旁,姜尚宫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水温,随后朝永嘉点头:“这温度正合适。”
姜尚宫起身服侍永嘉宽衣,听她开口:“这里没有旁人,姜娘与我一起吧。”
姜尚宫闻言笑着摇头:“这不合规矩,殿下莫管奴婢,奴婢听芸香说,这里向西边不远,有一处小泉,是赏给我们下人泡汤泉的地方,奴婢倒时候与芸香一起去瞧瞧。”
“那里定是人多,不如这里安静,就我们两个人,也是宽敞。”
姜尚宫却仍坚持摇头:“若是让旁人看见,会笑话殿下不合规矩,那就是奴婢的罪过了,”她扶着永嘉入汤泉,自己留在岸上服侍。
“这玉雪乳是贺太医研制的,说是祖传,制这小小一盒很是费神,宫里的娘娘们都没有,是他特意献给殿下的。”
“贺太医?贺显?”永嘉想了想问。
“正是正是,之前叫顺了口,该叫张太医才对,”姜尚宫将玉雪乳递给永嘉:“张太医知您回宫了,特意送来,说是感谢殿下之前的相助。”
永嘉手执着小小的一盒乳膏送到鼻下闻了闻,香气不似寻常的脂粉甜腻,很是清冽不俗,且不说功效,单是调香应就费了不少心思。
“其实,原该是本宫谢他才对,听说他在太医院晋升很快?”
“正是呢,何院首常与他探讨药理,听太医院的人说,陛下也属意他日后接何院首的班。”
永嘉闻言只点了点头,她将玉雪乳递还给姜尚宫,未再说什么。
“奴婢替殿下松了发髻吧。”
热腾腾的水汽有些醉人,永嘉缓缓闭上眼睛:“好。”
发髻松散开,有不乖巧的发丝落在肩上,痒痒的,永嘉不舒服的动了动,忽听身后,姜尚宫轻‘呀’了一声。
永嘉睁眼回头,便听姜尚宫叹气埋怨:“芸香这丫头,做事怎还愈发粗心了,竟不知备梳子。”
“殿下等等,”姜尚宫说着起身:“反正离着也不远,奴婢去取来。”
“没有便罢了。”永嘉开口。
姜尚宫想了想:“殿下还是等等。”
永嘉最终拗不过姜尚宫,只能放她回去取梳子,她独自留在汤泉,背贴在温热的石壁上,她身子微微下沉,尖白的下颚没入水面。
空中晚霞际漫,偶有双燕并肩飞过,耳畔只有潺潺水声,在静谧的山林间愈发幽远,永嘉缓缓闭眼,困意似醉。
有脚步声漫行而来,停在身后,她的一捧发被身后的人执在掌心,木质的梳子从上至下轻轻梳通。
永嘉有些意外,这里距行宫虽算不上远,却也不近,她轻声问:“怎回来的这样快?”
她话落,身后的人却久久不回答,永嘉更疑惑,她似乎恍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去,神色不禁一变。
沈邵屈尊降贵的单膝跪在温泉池畔,他对上永嘉略带的惊恐的目光,目色微深,他敛下眼底暗色,面上透出笑意来,他调侃逗问她:“是不是朕没伺候好殿下?”
永嘉下意识在池水中转身,玉白的手臂紧抱在身前,她盯着案上沈邵,在水中步步后退。
沈邵瞧着永嘉这般警惕的模样,似是意料之中,他唇角笑意微苦,正想告诉她,他不会下水。
永嘉退到泉水中央,与岸上的沈邵拉开了些距离,她气恼问他:“你来做什么!”却见他突然侧头紧盯向远处,面上的笑意一时间寸寸淡下去,永嘉正狐疑沈邵的举动,便见他突然跳下水。
永嘉心上一惊,她盯着下了水,直奔着自己而来的沈邵,吓得匆匆向后躲,她嗓间的惊呼声来不及脱口,已被沈邵略有粗糙的大手一把捂住。
永嘉身子一个激灵,霎时颤抖起来,她美目瞪大,挣扎着要推开沈邵,他却更近一步,不顾她力道微弱的捶打,他一畔捂住她的嘴,一畔从后拦腰紧锢住她,常年执剑,他指腹带着一层薄茧,握在她滑腻的细腰上,略略生疼。
“有人。”他贴在耳畔,低声开口。
永嘉挣扎的动作一滞,美目颤抖,微微发愣,她又听他在耳边道了句:“憋气。”
永嘉被沈邵拖入水底,她不善水性,一入了水,身子愈发紧绷,唯靠着依附他。
潜入水底,人世间的一切喧嚣消散,耳畔寂静无声,四目相对,永嘉又恼又羞,又气又怕,她将手臂紧紧环抱在胸前,却仍觉难堪,又忍不住抬手去遮挡沈邵的眼睛。
即便周身浸在水里,永嘉仍能觉出自己在不停的出汗,心间燥热,她此时仍是懵怔,不知究竟是在躲什么人。
沈邵自能感受到永嘉的不安,他搂在她腰际的手臂,愈收愈紧,将她整个人纳入怀中,他另一手轻握住她的细腕,将她挡在眼睛上的小手拿走。
沉得久了,她腔中的呼吸越来越稀薄,四肢愈发无力,沈邵察觉到,他轻托起永嘉的下颚,吻上她的唇,渡气给她。
水底的岁月似乎都漫长了,永嘉艰难的依靠着沈邵,她感受到沉溺的滋味,她原是轻推他胸膛的小手慢慢收紧,泛白的指尖紧攥住他的衣料。
温泉池中立着一块天然山泉石,因质地坚硬,外形整齐光滑,并未被除去,而是留在池中一角,上面刻了字,用以为碑。
沈邵带着永嘉从水底游到石碑旁,两人躲在石碑后,浮出水面,永嘉双手踏在沈邵肩上,大口呼吸。
沈邵一面抱着永嘉,一面向外探看,他收回目光时,正对上她微红的眼底透着羞恼,她饶是不甚相信,却仍是下意识压低声音。
“沈邵,你是不是耍我?”她红着眼问他,她的小脸比眼睛更红,玉白的肌肤似醉,染了朵朵嫣红。
沈邵忍不住轻抚了抚永嘉的小脸,若是往常,他定是会笑着开口逗她,但今日,他面上无一丝玩味:“朕倒想是真的在耍你。”
永嘉闻言话语一滞,她粉唇轻轻抿起:“那些是什么人…刺客?”
沈邵点头:“但都是黑衣,蒙着面,看不出是那伙人。”
“那现在该怎么办?”永嘉明显紧张起来:“门外的侍卫呢?”
“被朕遣走了,”沈邵有些无奈:“如今只能先带着你跑。”
永嘉还想气问他好端端为何偏要将侍卫遣走,可眼下绝不是抱怨的时候,她肌肤上皆是水,耳朵发烫:“…我没有衣服,怎么跑?”
沈邵让永嘉躲在泉石后不要出来:“朕帮你去取衣服。”他话落,便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拽住。
沈邵感受到衣袖上的力道,动作一滞,他垂眸瞧着捏拽在袖口的葱白指尖,微微发愣,他的目光从袖口缓缓上移,落在她粉白的小脸上。
永嘉对上沈邵直直投来的目光,有几分不自然,她一时撇开眼眸,拽在他衣袖上的指尖却未松。
沈邵等了等,见永嘉垂着眼不说话,不禁轻声询问:“怎么了?”
“你……”永嘉闻言,粉唇轻动:“外面都是刺客,你…你要怎么拿衣服。”
沈邵听着永嘉的话,一时间反换成他沉默,他眼底生出些高兴的笑意来:“你这是在关心朕?”
这时候,永嘉没心情回答沈邵这样的问题,她只问他:“不如我们还是在水下躲一躲?”
“这可不行,”沈邵忽然抬手揉了揉永嘉的脑袋,引得她黛眉轻蹙,问他为何。
“朕怕自己忍不住。”他匆匆覆在她耳畔回答,随后抬手将她攥在袖口的小手拿掉,快速潜入池底离开。
永嘉来不及阻止,身边已没了沈邵的身影,她独自躲在泉石后,心脏跳得飞快,险些要从嗓间溢出来,她想着他刚刚的回答,忍不住,他明明比她更会憋气,有什么忍不住,偏要去冒险。
半晌,永嘉又回想起沈邵方才的回答,她似乎一时间想明白什么,身子不禁一颤,脸颊滚烫,耳唇红得似要滴血,她怀中羞耻,更是在水下紧紧抱住自己。
永嘉正暗骂沈邵无耻,忽觉背后一凉,她被吓得险要惊叫,一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悬起的心一时放下。
永嘉正奇怪自己的反应,忽觉身上一暖,沈邵一件一件将衣服悉数裹在永嘉身上,他抱着她上岸,又将唯一一件披风,用力裹住她,眼见她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才略略松了口气。
沈邵悄悄上岸,他握住永嘉的手,与她低声商议:“朕数到三,我们便站起身,向山门处跑,若遇上人,朕拦着,你不要回头,只管跑,跑到山门有王然和庞崇在那守着。”
第114章 沈邵背着永嘉,一步一……
永嘉和沈邵在泉石后刚一现身, 果然惊动了正四处找寻她们的诸多刺客。
沈邵牵着永嘉的手腕,带着她快步往山门处跑,却不料不知从哪潜入的刺客埋伏在山门处, 挡住了前路,背后的刺客执刀追上, 将永嘉和沈邵团团围住。
沈邵攥在永嘉腕上的大手愈紧, 他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为首的刺客将目光落到永嘉面上, 不禁眯眼,随后他挥着长刀向前一指:“就是这小娘们, 兄弟们, 咱们在茶马镇上遇到的就是这小娘们。”
永嘉听着刺客口音便知是突厥人, 再听到他的话,不禁一瞬想起,之前她与陆翊逃到茶马镇上遇到的一伙左狄王残部,陆翊也是被他们所伤,险些没了命。
永嘉心知他们这些人大多身手不凡, 沈邵现下更是手无长刃,她怀中愈紧,下意识贴近沈邵身边, 指尖轻拽着他的衣料, 压低声音:“他们都是左狄王的残部,身手不凡…”
沈邵能明显感觉到永嘉的紧张, 他下意识拍了拍她攥在衣料上的小手,语气嗤笑似的与她道:“不凡?若是真的不凡,会沦落成丧家犬吗?”
沈邵说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面的突厥刺客听得一清二楚,对方瞬间被激怒, 单枪匹马的冲过来,沈邵瞬间将永嘉扯到身后,他望着直直砍来的大刀,在刀尖将要触来的一瞬,游刃有余的侧身躲开,他一手牵着永嘉,一手重击在刺客腕上,顷刻间反手将刀夺过,下一瞬刀刃逆转,直架到刺客脖颈上。
沈邵告诉永嘉:“闭眼。”
永嘉闭眼的一瞬,似能听到鲜血迸溅而出,鼻下的呼吸霎时充斥满血腥,身子不受控制的一颤。
一击毙命,刺客头领倒地,其余几个刺客一时怔愣,面面相觑,不知何人高喊了句:“杀!”众人才回过神来,举刀冲向沈邵。
沈邵推着永嘉,让她往山下跑,他一人挡住砍来的数把大刀,刀刃摩擦碰撞,火星四溅,永嘉被火光晃了眼,她看着苦苦支撑的沈邵,一时回神,想到山门下的庞崇,转身想要跑去搬救兵。
永嘉直奔山门处,跑到半路,却被追上的刺客拦住,大刀挥来的那瞬,四肢不受控的僵硬住,她心想着要躲,双腿却像绑了千斤重,寸步难移。
疼痛并未袭来,只是眼前的光线一暗,有一道身影急窜至她身前,似一座山,遮挡住了她眼前的全部,包括那把杀气腾腾的刀。
耳畔似有一声闷哼,极熟悉的,又陌生,紧接着那声闷哼被一道惨叫覆盖,应声落下的,是两颗圆滚的人头。
永嘉脸色惨白,她美目微瞠,纤长的睫上挂了些泪,她像是断了线的美丽木偶,僵站着,一动不动。
沈邵转身,他触到永嘉此刻的模样,心上霎时一痛。
三清温泉的水已被鲜血染红,沈邵面上身上皆是血,分不清是旁人的还是他的,突厥的刺客还剩下五名,沈邵单手执着剑,握剑的五指愈紧,手臂上的青筋根根突起,他望着小脸惨白的永嘉,下意识将她搂入怀中,他安慰着亲吻她的额头,感受到一片冰凉。
“别怕,永嘉,别怕,继续跑,下了山就安全了。”
他的嗓音绕在她的耳畔,永嘉怔怔听着,环抱着她的手臂松开,他将她从胸膛上推远,推着她向山门处去。
此情此景,所剩的突厥刺客已然看明白,今日只剩下你死我亡,他们心知沈邵已经受了伤,以五敌一尚有胜算,绝不能放跑了人去找救兵。
五人对视一眼,四人迎着沈邵而上,剩下一人,绕过沈邵去抓永嘉。
小腿上的疼,钻心裂骨似的,永嘉摔在地上,双膝触地,膝上的旧伤,更如雪上加霜,疼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夺命的刀再次砍下时,永嘉有几分认命的闭眼,比触到提前而至的,是铁刃断裂的声音,砍下的刀在中途折断,一并断掉的是沈邵手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