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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雀——by雪落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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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画面,永嘉已看不清了,映入她眼底的皆是那道熟悉的背影,有鲜血迸溅而出,落在她面上,滚烫的,刺痛她的神经和心跳。
  ***
  温泉似血海,尸体横陈,沈邵更似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他身上的锦衣已看不出本色,满满的皆是黑红的血迹,他面上皆是血,比血还红的是他赤色的眼底。
  沈邵蹲在永嘉身前,他垂眸注视她受伤的小腿,他握剑的手不停的颤抖,悬起的手,迟迟不能落下,不敢去碰。
  “疼吗?”
  他眼下皆是血丝,问了她,却不待她答,兀自低低的说:“怎能不疼。”
  “朕背你回去。”沈邵说罢,一把从地上拉起永嘉,将她背起,一步步,有些缓慢的向山门处走。
  “我自己可以走。”永嘉轻推着沈邵的肩,想让他放下来,可他拖着她的手,却愈来愈紧。
  “你受伤了对不对?伤到哪里了?”永嘉伏在沈邵肩头,听着他略粗的喘息声,渐渐觉得不对,他身上血迹太多,已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沈邵听着永嘉着急的询问,低笑一声,他不回答她的话,只反问她:“阿姐这是在心疼朕?”
  永嘉气恼沈邵此刻还说这种没用的玩笑,她想挣扎着下地自己走,却又害怕反伤到他。
  沈邵见永嘉不回答,兀自笑着:“阿姐肯心疼朕,伤算什么,朕死了也值。”
  永嘉听了,一时更气他的胡话,她让他住嘴,不许乱说。
  他听着,笑声愈低,却透着愉悦,反而更与她说个不停。
  沈邵背着永嘉出了山门,走在下山的路上,日落人间,晚霞散尽,天色愈晚,两侧的枫林慢慢隐入无边夜色里。
  “永嘉…朕后悔了……朕知错了,朕就是个混人,你一定还怨朕对不对?朕不怕你怨,你若有怨,打朕骂朕,怎样惩罚朕都好,只要……你别离开朕…”
  “你可知,那时六弟在琅琊建了你的假墓,骗朕说你不在了,朕那时便想,若你不在了,那朕独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只是留着一副躯壳的行尸走肉。”
  “永嘉…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朕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朕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留下来,给朕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再给朕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沈邵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他的气息已十分不稳,却不肯停,背着她,一步步走,一句句说。
  “沈邵……”永嘉开口打断他的话:“别说了。”
  他听了她的回答,身子忽然一晃,像是要摔倒,却还是被他稳住,他撑着身子站定了定,便背着她继续向山下走,他轻轻摇头:“不好…不好……朕要说,朕害怕,若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说了……”

  “你住嘴!”永嘉似是真的恼了,若非顾忌着他受了伤,她恨不能伸手打他:“不许再说这种胡话!”
  沈邵听着永嘉的骂,却反而更开心,他眼眶湿湿的,也不询问她了,只自然自语:“你在关心我…阿姐在关心我。”
  守在山下的王然和庞崇看着从山上走下的沈邵和永嘉,险些没被眼前的此幕吓飞了魂。
  庞崇急急冲上前,他发觉沈邵受了伤,想从他背上接下长公主,沈邵却躲开,不许他伸手。
  “山上的刺客,清理了,再派人立即封山,仔细搜查,若有发现逃脱贼乱,立刻绑了,一个不放。”
  庞崇立即领命,他看着沈邵已失了血色的嘴唇,有些担心,可不巧他们是随着沈邵步行而来,没有撵轿车马,天子受伤如此,还偏偏要亲自背着长公主,只怕要加重伤势。
  王然一畔派人跑回去急备车马,一畔陪着沈邵,一步步往行宫处走。
  永嘉几番想从沈邵背上下来,他却紧抱着她不肯放,她若挣扎用力,便听他轻‘嘶’一声,应是被扯到了伤口,永嘉瞬间便不敢再乱动了。
  这段不近不远的路,沈邵每一步都滴着血,他却像是生了执念,也不知是不是在惩罚作践自己,他终是一步一步将她背回了行宫。
  王然跟了一路,心揪了一路,一入行宫又急忙让人去请太医。
  行宫正殿,沈邵将永嘉稳稳的放在内殿的床榻上,他放下她的一瞬,好似如释重负,他转身,想要查看她腿上的伤情,却被一阵急袭而来的天旋地转,伴着眼前如夜漆黑,她的身影在他眼中愈发模糊,最后被黑暗湮没不见。
  沈邵晕倒,王然来不及扶,他的身子直直的重摔在地上。
  永嘉心上一揪。
  她顾不得腿上的伤,急急起身,同王然一起去扶沈邵,两人一起用力,却也难将沈邵扶到床榻,王然急得满头大汗,他匆匆跑出殿外,要召侍卫进来帮忙。
  因着小腿上的伤,永嘉亦支撑不久,摔跪在地上,她努力挪向沈邵,靠近他,用力拖着他的肩,拉扯着他,让他的头枕在她膝上。
  深秋漆黑夜里,冷风似霜,殿内的烛火燎燎,照亮沈邵的眉眼,永嘉从未见过他面色如此苍白,比面色还白的是他的唇,褪尽血色,他面颊上溅了血,凝固成深黑色,她手掌无意抚过沈邵的身体,触到了一片流淌的湿热。
  永嘉的身子一僵,她感受着掌心的那抹热,僵愣许久,才缓缓的,一点一点翻开掌心,她垂眸,入目的那一片鲜红,映在她白嫩的掌心,分外刺眼。
  永嘉忽觉得很冷,满殿火光通亮,她却觉得置身冰窟,很冷很冷。
 
 
第115章 犹如触到烛火,灼热烧……
  沈邵是三日后的晌午醒的, 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黛青色的床幔,他睁着眼怔怔看了片刻,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眸底凝了神, 他躺在床榻上, 匆匆侧头向床边看。
  沈邵睁着眼在床榻前找了一圈, 眸中才凝起的光亮,渐渐暗去。
  王然一直守候床榻旁, 见沈邵寻找的目光, 不禁询问:“陛下…您找谁?”
  沈邵闻声却不言语, 他收回目光,慢慢闭上了眼睛。
  王然眼瞧着沈邵的反应,心下暗暗琢磨一阵,试探开口:“长公主殿下正在偏殿…殿下腿受了伤,太医叮嘱需要静养。”
  沈邵闻声, 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他侧头看了看王然,紧接着强撑着手臂坐起身, 便要下榻。
  王然不禁一急, 他急忙凑上去扶沈邵:“诶呦,陛下, 您怎起身了。”
  沈邵脚踩着榻下的鞋:“朕要去看看她。”
  “陛下,您这么重的伤,更需好好躺着静养…您若想见长公主,不如奴才命人传个软轿将殿下接来也好。”
  “不要折腾她。”沈邵立即开口。
  王然闻言一滞,他虽心里担忧, 但奈何不了沈邵,只能跪地先帮着沈邵穿好鞋,又扶沈邵站起身,扶着他一步步向偏殿处走。
  偏殿的门开着,沈邵缓缓走到门前,隔着一道不高不低的门槛向殿中望去。
  明亮的日光从大扇的窗牖透进来,照亮窗下的贵妃榻,榻旁摆着一张香案,上头坐着的香炉青玉质地,袅袅薄烟糅着香从炉顶逸出。
  贵妃榻上斜倚着一道纤细身影,女子一袭素白寝衣,三千青丝低绾,发髻慵懒的垂落在肩头,女子的身影浸在大片日光里,柔和的光影模糊着她的轮廓。
  沈邵停在殿门外,目光似痴,静静看了半晌,许是他的视线强烈而灼热,引得榻上正看书的人儿,抬头望来。
  永嘉瞧见殿门外站着的沈邵一愣,不等她开口,先见他由人扶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永嘉看着步步走近的沈邵,慢慢撂下手中的书,坐直身子,他的面色透着病白,他走近她身前,在贵妃榻一侧坐下,近距离看去,他眼下的血丝未消,透着淡淡的红。
  永嘉对上沈邵的目光,欲张口,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静静对望,王然瞧着殿中气氛,默默垂头退下。
  许久,是沈邵先开口打破沉默:“这几日朕晕着,没能照顾好你……”
  “我无碍,有姜尚宫照顾,一切都好。”
  沈邵听着永嘉的回答,唇角扯出些淡淡笑意:“那便好。”
  他话音落下,殿中再次陷入沉默,窗外日光柔和温暖,萦绕在两人周围,似一根无形的牵引着的线。
  姜尚宫从何院首处取了外敷的药膏回来,被王然拦在了门外。
  “我还要给殿下送药。”姜尚宫举了举手中的药膏。
  王然盯着药想了想,趁着姜尚宫不备,抬手拿过:“我帮尚宫送。”王然说罢,不等姜尚宫反应,先推门入内。
  王然捧着药垂头走入殿中,他将药奉到沈邵面前:“陛下,这是刚送来的,配给殿下的药膏。”
  沈邵抬手接过,不必他挥手,王然已率先退下。
  王然走出寝殿,关上殿门,满脸堆着笑。
  姜尚宫不愿理王然的笑脸,侧头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殿门,有些放心不下永嘉。
  殿门之内,沈邵拧开盖子,他看了看盒中的药膏,又抬眸去看永嘉:“让朕看看你的伤。”
  永嘉闻言,藏在衣摆下的小腿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她想开口拒绝,沈邵的手已先一步撩开她裙摆,他的指尖探入,触到她腿上细滑肌肤。
  永嘉感受到沈邵指腹的粗糙,犹如触到烛火,灼热烧人,她瞬间缩回小腿,拉拢裙摆,一并将玉足也遮盖住。
  沈邵的手僵在原处,他看着她的举动停顿半晌,才缓缓将手收回,他的神色仍是平静,略略垂眸,似是在看手中的药膏。
  永嘉也是后来才察觉到自己这过于强烈的反应,她缓了缓,朝他伸手:“我自己可以来。”
  沈邵闻言慢慢抬眸,目光落在永嘉伸来的白嫩掌心,他面上笑笑:“朕不放心…”他在与她商量:“还是让朕仔细看看。”
  永嘉心底还是排斥的,她听着他的话,一时不动,两人之间,慢慢陷入了僵持。
  沈邵对上永嘉的视线,许久,终是他先败下阵来,放下药膏:“也好,你自己来也好。”
  永嘉略略松了口气,她先转了话题:“那些刺客…可查清楚了?”
  沈邵出正殿时,遇上一直候在殿外的庞崇,庞崇一路护送沈邵至偏殿,顺便禀报了这几日来的调查结果。
  “庞崇又抓到了两个在外围放哨的突厥残兵,一审问果然是左狄王的残部,他们此番来行刺朕,是想借着自己突厥子民的身份,挑起大魏与突厥之间的战争,好为他们的旧主报仇。”
  永嘉闻言,心中唏嘘,亡命之徒,果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怎会…认识他们?”沈邵见永嘉出神,有几分试探的询问。
  永嘉闻言,略略答过:“是在茶马镇无意遇上的,那时候他们被突厥王追杀,就跑到大魏地界来,突厥王许是不方便在大魏疆土上用兵,就放了他们,不想他们竟一路逃窜到这来。”
  “没事了,”沈邵下意识握了握永嘉的手:“别怕,再也不会有事了。”
  永嘉感受到沈邵握来的手,仍是想躲,她欲从他掌心抽回手,却仍被他紧紧住。
  永嘉诧异,不禁抬眸去看沈邵,两人视线对上,她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自责:“都怪朕,是朕没护好你,连累你受伤…”
  这事本就无法预料,何况腿上那刀砍得不真,养一养便无碍了。
  可永嘉看着沈邵的神情,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为了护她,也是九死一生,她答什么,听来都难免轻巧。
  永嘉沉默半晌,她视线无意触到他的胸膛,看到他身着的素白中衣上,隐隐透出的血迹,不禁一愣。
  “你的伤…如何?”
  沈邵听着永嘉的问,才是真的愣住,他忽然傻笑起来,像是失而复得般,他握着她的小手更加用力。
  “放心,朕命大着,死不了。”他明明想她多心疼他些,可回答起来,就说得格外轻巧。
  永嘉还是忍不住说:“你为何总不带侍卫?”
  沈邵原想如实答,与她在一起时,他总觉得身边有人碍眼,便习惯的将身边人遣得一干二净。可他又怕这话出口,她会生气,便只好笑嘻嘻的与她保证。
  “朕再不会了,朕日后一定会多带侍卫出门。”
  永嘉听了保证,便也作罢,再不说什么。
  沈邵却觉得失望,他便捏着她的手问她:“阿姐是不是在关心朕?”
  永嘉不想回答,她几番挣脱沈邵的掌心失败,只能开口告诉他放手。
  他自然是不肯,与她提条件:“阿姐回答朕,朕便放手。”
  永嘉原想着自己再多用些力气,许能挣脱沈邵的手,可又怕他执意不放,两厢拉扯,扯到他胸膛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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