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大丫鬟求生日常——by太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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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听了, 也很赞同。外间儿雪鹭雪鹤等早知姑娘姑娘亏待不了自己,看跟着另两位姑娘的丫头就知道,都并不羡妒, 只为平儿高兴而已。唯独晴雯,对比之下,心里更苦。但想一想未来希望就在前头,便又有了些生机。
此时平儿红着脸将晴雯的身契送了进来,黛玉接了,就命雪鹭进来:“叫楼妈妈去衙门销了身契。趁着衙门未封笔,速速办了。”
说着她就转过脸来,止住又要磕头的晴雯,笑道:“随着我们姊妹的人,都是要放籍的。就算此时不作,日后也要作的,正好趁此给你办了文书,省的日后麻烦。”说着还问她的家人有何打算。
晴雯想起她那酒鬼姑舅哥哥,她想着只有他这一个亲人了,当初央着赖嬷嬷把人也买进来,可吴贵儿怎么对她的呢?历年占便宜不足,今年知道她绣的东西值钱了,竟叫那混账嫂子抄了她的箱子……思及此,晴雯含泪摇头:“我是赖嬷嬷买了使唤的丫头,后儿又献给了老太太,孤鬼儿一个,并无别的亲戚。”
晴雯是外头买来的,可鸳鸯并不是,黛玉既收了鸳鸯,也不免多问一句。
凤姐冷笑一声:“很不用管,那金文翔和他媳妇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往日全仗着鸳鸯才进来当差,如今反把个好姑娘往火坑里推,尤其她嫂子,难道不知道大老爷脾气愈发酷烈,打的那几个通房身上连块好皮都没有……”
才说了这句,熙凤就知自己造次了,怎好把这种长辈房里的污糟事情说给未出阁的外甥女听,忙忙住了口。
黛玉只当没听见,打发雪鹤扶晴雯去洗脸。
叉过这尴尬,把凤姐这里的事情办好了,黛玉才叫过花婆子几个给凤姐请安,笑道:“大姐姐二姐姐派她们来送年礼,再给府上请安,我想着无事,今儿才同她们一起来了。”
凤姐心知林妹妹是怕大老爷大太太为难迎春派来的人,一同前来是给她们撑腰的,因问花婆子几个:“给大太太请过安了?”
迎春的陪房忙笑道:“方才已请过了,大太太留着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到奶奶这里来晚了。”
说着就跪下给凤姐请安,这妈妈原是荣府的人,凤姐有些印象,着意打量了一回,见她动作谈吐很不同了,这样的人出去,谁能不说是高门大户的管事奶奶呢,不禁心下暗叹。
说起迎春和云安,凤姐就有些吃味:“一个是我亲小姑子,一个是我娘家妹妹,偏生都跟你更亲,可叫我说什么好呢?”
黛玉捂着嘴笑:“你们是隔着的表亲,我们却是心贴心的亲姊妹,如何比得?”
“平儿替我拧拧她的脸皮儿,看有多厚!”凤姐笑骂道:“真真林丫头一张嘴,白得都给说成黑的。”
正笑着,就听小红进来禀报:“珍大奶奶来了。”
凤姐和黛玉忙接出去,就见尤氏扶着丫头的手走进来,黛玉看了看,笑问:“四妹妹呢?”
尤氏笑道:“作画作疯了,我叫她三声才听见,这还说叫我自己过来,她画完了自己到你府上做客去。”说着就摇摇头:“我家里真要出个画痴了!”话如此说,可尤氏满脸都是笑。
凤姐挑着眉笑道:“那你来做什么?”
她俩个闹惯了,尤氏也不恼,一句撅回来:“也不是来找你的。”
气的凤姐叫平儿打出去,平儿笑着捧来热茶给尤氏,尤氏笑道:“好丫头,改明儿你出门子我送一箱子好东西做陪嫁!”
羞的平儿躲出去了,大家笑一回,尤氏方对黛玉道:“着急忙慌的赶了来,却是为求你的东西来的。”
不等黛玉说话,凤姐先笑骂:“好个没脸没皮的,好话都未奉承一箩筐,也好意思就上来求人。”
黛玉忙笑道:“大嫂子说罢,正是如此才对我的脾性,我不爱听奉承。”
尤氏就笑道:“不是别的,是前儿你两个姐姐送的好狼皮,还有那种陶瓶子里的新鲜菇子,若妹妹有多的,再予我些罢。”
说的是云安、迎春送到宁国府的年礼。
尤氏知道那两位姑奶奶与林姑娘亲姊妹一般,北边的东西必然少不了林家的,这东西当真是急用,于是听闻黛玉来了西府,尤氏一面打发人往林家送东西过去,一面厚着脸皮找过来。
凤姐听了倒有些疑惑,那狼皮是不错,她从未见过硝的这样柔软的狼皮,都快赶上狐狸皮了,但宁府没了贾政败滥,那底子只供着府里四个主子,什么好皮子没有呢,如何巴巴的要到亲戚姑娘这里?怪掉脸子的。
只不过那鲜菇子她也吃着稀罕,也便没有再开口羞尤氏。
就听尤氏忍着难为情解释:“那狼皮果然隔湿暖身有奇效,只是我打发人别处买的都没有那张好,所以才求过来。”
尤氏解释了,屋里的人才明白了。原来尤氏是为着那个忠仆焦大,焦大年轻时随主子上战场落下了病根,得了风邪痹症,天一冷各处骨头就疼的人不能安枕。这回杜家、宋家合送的年礼里有张狼皮,尤氏曾听闻北边苦寒的地方多用这狼皮做褥子保暖的,就把东西送去了焦大那里。不料竟比传闻的还要管用,焦大太爷冰凉的骨头都觉得暖,老人家都舍不得离开那褥子,尤氏知道了,就想着用这狼皮给他做身衣裳,偏生从皮货铺子里买来的都不如那个好,效用更多有不及的,于是才求过来。
至于那菇子,却是为了惜春的缘故,尤氏其实更喜欢干菇的香味,但赖不住这四丫头独爱那股子怪味道。
黛玉已笑的如同三月指头桃花一般:“我一会子就打发人给嫂子送去。这狼皮是用一种药汁子泡过的,既不燥热,又有奇效,嫂子既见过了这好处,求嫂子替我们传扬传扬。”
尤氏和凤姐就知道这必是金凤蕊新上的好东西了,都暗赞本事。
——
待了大半日,黛玉才告辞,要带着鸳鸯、晴雯一同家去,谁知却又悄悄多出来一个人来。
凤姐把彩霞带了过来,并不像把晴雯托给黛玉似的郑重,只命彩霞去服侍二姑奶奶的。
凤姐是长嫂,给小姑子送个丫头并不是大事,可这彩霞?
黛玉打眼瞧过去,却见这彩霞竟挽起了头发,显见的是个妇人打扮了,心下更是疑惑。
熙凤命她们去外头上车,一面送黛玉,一面低语了几句:“彩霞原给了环兄弟,只是赵姨娘母子两个不作法,见二太太失了往日威望,连带着也不肯给彩霞这个原来服侍二太太的人个好脸了,十分作践人,全不顾这丫头当年的好处。差点逼出人命来,彩霞的老子娘求到我这里,只是我却不好管小叔子屋里的事,只得遇见时提点了赵姨娘一句。谁知这环兄弟十足混账,竟把彩霞撵回二太太屋里去,可怜彩霞又背上了双重的折腾……这彩霞原是二老爷说的给他的,便是现在放回家去也没了前程,偏她老子娘还要在这里当差。我原也没法子,今儿突发想到了,不如打发到二姑奶奶那里,嫁个辽东的庄户也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凤姐见黛玉看自己,叹口气笑道:“早几年我可没有这样菩萨心肠,如今这心倒软了。尤其看着巧姐,有时候我想着今日做了善事,明儿许能福报到她身上——到底一条人命,不过只用我多说几句话罢了。”
“你放心。”既然已有了二个,也不怕再多一个,只不过黛玉还有些担心:“你这里怎么交代呢?”
“知道的只有我几个心腹,安心就是。”只见凤姐挑眉一笑:“彩霞耐不住折磨,在家里上吊了,这会儿她娘马上就来报丧了,说不得还要闹一场——逼死了人命,量赵姨娘母子也不敢多说甚么了,她们唯恐彩霞老子娘往二老爷跟前告一状呢,必定想要尽快抹平了事情。”
亏得今日沾了鸳鸯的光儿,晴雯送的有理有据,而彩霞更能神鬼不知的随送出去。
果然,那厢林姑娘“满载而归”,这边府里就热闹了起来。
彩霞的娘披头上发的冲到赵姨娘处说她们逼死了彩霞,哭天嚎地的闹将起来,把近来攒的愤恨一股脑全使出来,倒把赵姨娘母子唬的不敢则声。
而宝二奶奶也知道了晴雯的事,一下子丢了两个‘聚宝盆’,饶是傅秋芳好耐心也忍不下一口气了,扶着丫头的手就往荣庆堂来。
“这晴雯丫头原是老太太给宝二爷使唤的,嫂子怎的把她给出去了?”傅秋芳笑着对凤姐道。
王熙凤佯作诧异,起身给贾母赔罪:“原是老太太给了林妹妹个丫头,偏生林妹妹今儿是带着咱们二姑奶奶的人一道来的,又偏偏东府珍大奶奶来向咱们二姑奶奶求东西,就是前儿她孝敬给老太太的那好狼皮,唉哟哟,那竟是用什么药汁子浸泡过的,最是养人不过——这一件正赶上一件,可不把我架在火上烤了么?当着亲戚们的面,我自然要给二姑奶奶作脸,我一心急,正巧晴雯那丫头在我屋里帮忙,便指着她说老太太把赏给了咱们二姑奶奶,好叫人知道老祖宗孙女和外孙女一般疼爱的!倒忘了从前老太太把晴雯放到宝兄弟屋里使唤过,虽她的月例仍在老祖宗这里,但到底是我心急不周全,该打该打!”
这话说的,何其大义?末末了儿,还要刺傅秋芳,将她那话堵回去。
贾母听了王熙凤的话只觉熨帖,因道:“晴雯是我的丫头,给了迎儿也应当分。好孩子,别人没想到的你替我想到了,不止无罪还该赏了。”又问凤姐这会子过来什么事。
傅秋芳被晾在地下,脸羞的通红。
凤姐睨她一眼,压低声音回道:“环兄弟屋里的彩霞没了,原不该拿这些事叨扰老祖宗,
只是这里有些缘故,求老祖宗赏她份体面罢。”
贾母听说,心下便明白了,长叹一声,越觉二房不体贴,指着傅秋芳道:“如今你太太理不得事,你既管着你家里的事,就该上敬孝父母,下悌教兄弟,如何能只用心自己一屋的事,别个一概无闻呢!”虽未分家,可凤姐是小辈,不好插手二房里的事情,于是傅秋芳进门时贾母就令她掌管二房大小事情。
傅秋芳满面通红,忙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中用,看着老爷的面上,姨娘到底是长辈……老太太明鉴,我并不敢只顾自己,老爷、二爷那里,每日有百事情,我是有想不到的去处,未能多劝照那边。”
先表明管过,又痛快认错,说自己疏漏,叫凤姐听了也觉得会说话,只不过她还不够了解老太太。遇到这样事情,千万别赖到二老爷和宝玉身上,哪怕说自己蠢笨,哭一哭就完了。凤姐冷眼瞧着,知道傅氏讨不了好儿。
“一个奴才秧子,什么长辈!”贾母气道:“你既忙不过来,就找个帮手罢!袭人那丫头从前一直料理宝玉房里的事情,大小无不周到,她做惯了的。既如此,抬她给宝玉做姨娘,仍旧叫她管宝玉的事,好叫你腾出些心来管大事情!你这会子来的也巧,你就去办了,更妥当了。”
说毕,就命人来:“跟着你们宝二奶奶给花姨娘磕头去,琥珀收拾些料子穿戴赏花姨娘。”
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
傅氏出去的时候魂不守舍,但凤姐也未必得意,此亦五味杂陈。
今儿老太太能封袭人作宝玉的姨娘,以此来辖制傅氏,明日许就轮到自己了。不止老太太,哪一日大老爷大太太若又兴起来,也能拿这事情恶自己。
平儿见她神色不好,忙赶上来扶她的手。
凤姐忽然道:“你二爷怎么样?比这府里的其他人如何?”
平儿好一会子方说:“比起别的爷,二爷有良心。”
凤姐点点头,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这国公府邸的爷们儿,论说出身应是很好的了,可个个与国无能,更于家无望——大房里,老子爱少女,儿子喜熟妇,一辈儿传下来的好色无德;二房里,严父迂腐到蠢,嫡生子博爱,庶出儿凌弱,一个个还不如屋里女人有智慧。这样的公府……凤姐心里沉甸甸的,忽然觉得紧迫起来。
“明儿你去婶娘那里,将岑郎中悄悄请过来。”凤姐吩咐平儿,她要趁着此时还拿的住府里的事情,笼的住贾琏,赶紧生个儿子。
待平儿应下了,凤姐想了想又道:“令人唤芸哥儿来见,再叫林之孝家的先候着。”
平儿忙问:“奶奶要?”
凤姐点头,低声道:“我早知道她两个相互有意,只是不好跟我说。如今芸哥儿帮我料理外面的铺子,也长进了,小红那丫头又自己愿意,倒不如说开了。将小红给芸小子,日后她两个一起帮我理外面的事,小红进我的屋子还便宜些,免去叫人说嘴。”
“不止小红,连顺儿我也不留了!”凤姐道:“她娘给她看中了她外表兄,早前回禀我说想后年叫她出去,我想着不如一起办了,反她嫁了也要回来做我的管事媳妇的。早了了早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