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大丫鬟求生日常——by太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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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如此机变识大体,偏生没顶大用,此时倒真叫凤姐不舍了,因道:“日后我有事,只管叫平儿请你,你不许推脱。”
云安笑了:“我是王家出来的,奶奶是王家的姑娘,更不用说日后我要回去的,亲疏远近难道我不知道?只是奶奶这样说,我一走奶奶怕是就想不起我了——我可是知道二爷将彩明小哥给奶奶使唤,我会的他都会,我不能的他也能,连日后奶奶要往外头传话的差事彩明都能做了。有这样能干的人在,奶奶还能想的起我来?”
说的凤姐也笑了,这个彩明是个能出入后宅的小童子,识字算数都很来的,还能直接到外院或者东府东院的爷们跟前,的确比丫头们的用处大得多的多。况且此人还是贾琏特地给凤姐使唤的,凤姐焉能不喜欢?原本起意支走杜云安,也有她得了彩明这个帮手的缘故。
事情落定,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金钏儿装病在家躺尸三四日才被她娘撵着去到三小姐探春屋里应名儿,鹦哥次日就由她母亲嫂子等将人和所有行礼送到四姑娘惜春那里,杜云安的东西最少,当晚在交好的小姐妹的帮忙下悄悄进了迎春的屋子。至于晴雯,她根本无需搬家,她人在磕完头后仍在原地服侍,其实是站在那里等宝玉下学。
待业师终于放他回来,贾宝玉才知道这事情,一时喟叹错过了云安,一时又欣喜来了晴雯。
不几日,袭人就病了一场,脸上蜡黄,声音嘶哑,宝玉不放心留她一个在屋里,便假称头疼命人去向业师告假,谁料小厮来告假时正巧贾政在这里问业师他的功课,贾政登时大怒,叫人叫宝玉。
把个宝玉也唬的脸色青黄,袭人强撑着起来要向贾母求救,晴雯摔帘子进来:“你可消停一会子罢,今日这出都是你闹得,还要怎么样?你这气色这声音叫老太太看见了,还能留你在这里?原本就是咱们这位爷怕上头知道你生病把你挪出去才瞒着,你现在出去,不止自己知错犯错,还又给他也添了一重罪过,万一叫老爷知道,怕不得更气他?”
说完了到底是自己上前头去禀告了老太太,请贾母救宝玉。
出了花厅,正遇到杜云安捧着迎春的药往她房里去,晴雯忙拉住她,小声道:“我听说二奶奶那里有些好药丸子分给了二姑娘,倘若有治风寒的二姑娘又多余的药丸,你给我两丸罢。”
她说着就往后头西梢间的方向努嘴:“我们那里病了一个,惹得宝玉放心不下连学都不上了,现在又叫老爷知道了逃学的事,必然有一场风波等着——我只盼她快快好了罢,省的日后再闹出来。”
杜云安诧异的看她,好一会才笑道:“你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都替人求药了还不肯说句好听的,这就是做了好事也不得感谢的。”
晴雯气道:“我要她感谢作甚,我只要消消停停就行!没得替她提心吊胆——若事情叫老太太知道,我们那些人有一说一,都逃不过罚。”
历来这种事就是瞒上不瞒下的,这院里的其他丫头,都知道袭人生病的事,只不过物伤其类,都装聋作哑罢了。
“药丸子一会你来二姑娘屋里取罢,只是却不是二奶奶给姑娘的,而是当日舅太太给我的,怕是药材用的次些儿,但效果差不了多少。”杜云安道:“今日宝二爷料也无事,老爷很快就没工夫理会他逃学的事了——方才我碰到平儿,平儿说扬州和金陵都有信来,太太已请了老爷过去。”
稍后,晴雯取了药给袭人吃了,果然见宝玉一副虚惊一场的样子进来。宝玉先摸了摸袭人的额头,又问晴雯:“你袭人姐姐如何了?”
晴雯说:“吃了云安给的药,睡着发发汗就好了。”
宝玉喜道:“她素来体贴周全。”
晴雯却道:“我从前听说舅太太拿她当女孩儿疼,我还不信,今日我找她想要两丸子二姑娘多余的药来,谁知她说舅太太也给了她一些,我方才取药时看到,竟然有一匣子,各种的都有,只不过是用普通黑瓷瓶装着略不及二奶奶的贵重精致而已……”
两人正说话,就听彩霞进来道:“太太叫宝玉呢,你快来罢!”
宝玉因问:“什么事?”
彩霞说:“金陵薛姨太太要携带儿女上京来,太太喜欢的什么似的,要叫你去说说姨妈家的事情呢,日后见面好不失礼。”
宝玉听了,想起母亲曾说姨妈家有一个姐姐,乳名宝钗的,最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人儿,忙跳起来整衣就走。
彩霞嘻嘻笑,也忙跟了出去。
谁知还没出上房的院门,就听到前厅里一声哭嚎,紧跟着人声就叫喊了起来:“快请太医,老太太晕了。”
唬的贾宝玉忙回身就跑,只见贾母双眼紧闭,脸上尤有泪痕,手里还捏着一页信。
一边连声呼唤“老祖宗!老祖宗!”贾宝玉一边小心取下那信放在几上,瞟了两眼忽然惊道:“林姑妈死了?!”
贾母不过疼急攻心致使一时晕厥,这时听到孙儿的呼唤就缓缓醒了过来,正听到宝玉这话,登时将他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王夫人赶着来告诉贾母她妹妹进京的事,脸上笑容未歇,方进了院门就听到一声:“我的儿啊,你怎么丢下为娘先去了!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夫人陡然想起争气又孝顺的长子,更兼着身后李纨放声大悲,王夫人喜色还残在脸上,眼里已滚下泪珠儿,这等喜悲突变,她一个有些春秋的人如何经受得起,登时双眼白翻就往下倒。
唬的满院子的人又乱喊:“快请太医,太太晕了!”
一地忙乱。
第29章 立院独立
得知贾敏一病而亡, 贾母悲伤无以复加,立命家人去往扬州助女婿林如海料理丧事。
众人百般劝解,贾母仍旧痛泪不止, 幸好紧接着又接到一封林如海的书信,信中说自贾敏亡故,女儿黛玉日日守灵啼哭至深夜不去,她年小体弱,林如海唯恐她耗损元气至不祥境地,只好叫她远离伤心地往别处休养, 都中岳母家是他思来想去最好托付之所, 万请岳母舅兄垂怜失恃幼女云云。
这倒叫贾母有了些寄托,强打起精神来叫邢王二位夫人及熙凤商议此事。
贾母因道:“她小孩子孝顺悲戚至此, 像极了我的敏儿,敏儿如今离我去了,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叫我摧心肝的疼。只是我想我还有你们,倒可慰我的心, 叫我不至于随我那不孝女也死了……”
邢夫人等见她说这样的话,忙忙的都劝。
贾母又道:“顾念孝顺的儿孙们,我且得活着。可我既活着, 少不得替敏儿看好她唯一那点子骨血!日后在底下见了她也好言说……”
这话说的众人俱都哀戚,无不泪涕横腮。尤其王夫人,心里又想起贾珠来,贾珠也遗留下一子, 她从前不大亲近那孩子, 听了贾母的话一时百感交集, 暗暗有些愧悔。
她方想着就听贾母说:“看姑爷信上所写, 外孙女已然在来京途中,我想着,虽已经不能打发家里的船只去接她,但也该派人到通州运河口去接才是。”
邢夫人道:“正经是此理儿,叫琏儿带人往通州接外甥女,每日快马来报就是。”
这话端的说中了贾母的心,只是凤姐心里有些不舍的,但表妹来京,她又新近丧母可怜见的,家中确实除琏二之外无别人可托付此事。
但王夫人有些不虞,她昨儿接到妹妹的信,也打算叫贾琏带人去京外驿馆迎接薛家。
贾琏只一个,王夫人又不放心也不舍得令贾宝玉去接人,她心想,若果然叫贾琏去接了林家的外甥女来,那岂不是比的薛家的外甥外甥女矮人一头,更别提这薛家还有姨太太这个长辈在,益发的叫人看低了。
只是林黛玉是一个小孩儿进京,薛家却是一大家的来,叫王夫人也说不出舍她而就薛家的话,只好给凤姐使眼色。
熙凤看到她姑妈眼色,也想起来小姨母一家也不日就进京来,偏两边的行程在信里都不曾交代清楚,也算不出谁前谁后,府里办事的就一个琏二,难不成把他劈成两半来使?
凤姐无法,只好硬着头皮道:“姑妈没了,表妹却还在,老祖宗且得保重身体,况且宝玉因您老人家病痛又去跪经去了,他屋里的丫头说两个膝盖都淤了……”
贾母听了,忙道:“快叫他回来!”
下头人忙不迭的去正院佛堂请贾宝玉来,彩霞同平儿打头亲去传贾母的话。这两个玲珑心肝的丫头,不免在那小爷耳边提一提林家,又夹两句薛家。
一时宝玉进来,贾母将他搂在怀里,百般怜爱。这贾宝玉倒也有一腔孝心,他素来知道老太太看重他落草时衔的那玉,常说这是吉瑞之物,因此从脖颈上取下那玉,将它塞进贾母靠着的倚枕下面:“若它能使老祖宗好些儿,也不负孙儿的心了。”
这可人疼的样子叫老太太如何不爱,赶紧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他,又亲自取了玉仍给他带上:“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跟吃了仙丹似的,多大的病痛烦忧也好了一半了的!”
顿了顿又长叹一声:“只是你姑妈一旦舍下所有人去了,我身康体健还受得住,可怜你那表妹本就孱弱,如今悲痛上又添舟车劳累,还不知如何了呢——你若有此心,不如等你妹妹来了把玉借她两日,稳稳她小人儿的魂魄。”
此时正是贾母最哀怜贾敏的时候,亦是她最念想外孙女的关头,倘若再多些日子叫她稍释伤悲,缓回了心神,包管不会说叫贾宝玉借玉给外孙女安定魂魄的话来。
贾宝玉听了这话,险些问出“这个表妹也没有玉”的话来,幸而他长了年岁懂事不少,晓得此时不能发痴病,因此强自忍耐了。
王夫人方才还等宝玉提他姨妈一家也进京来的事叫老太太知道,此时听到贾母的话,已然将薛家都扔去脑后了,紧着就道:“宝玉不许胡闹。老太太,这玉从他在娘胎里时就从未离过他的身,这孽障摔打它那两回偏偏不久都病了一场,可见……况且于别人灵验与否,也未可知。倘若这玉只单管他一人,或者和外甥女的八字不相宜,岂不是平白耽误了孩子们。”
贾母思忖也是,只是王夫人的话仍叫她不自在。
贾宝玉觑着他母亲的神色,才想起什么来,忽然笑道:“我只有这一块玉,这新来的姐姐妹妹可怎么分呢?若是这玉能砸成两半儿,倒可解我的烦忧。”
贾母和王夫人都命他不许胡说。
贾母因问:“新来的姐姐妹妹?”
王夫人便顺势回禀说她妹妹一家合家进京,不日就要到了:“原本是要到我哥哥家去,只是宝玉他舅舅公务繁忙,自中秋就不曾回过家中,他舅母也去姑苏料理事情,那边府里空空荡荡的,倒只需拜访咱们家这一家亲戚了。”
贾母听了点头道:“薛家是几辈子的老亲了,如今这些老亲日益凋零,咱们家里也久未住过亲戚们了,叫宝玉他姨娘兄姐来了只管住下,不要见外往外头去住。”
贾母人老成精,况且思虑外孙女来时亦多要仰仗她舅母照料,便也不再提命贾琏去通州接黛玉的事。
王熙凤一手调和了难题,又更亲昵奉承贾母,以缓解当日教贾母不虞的舛误。
只是一连几日贾母都淡淡的,许是因贾敏的事提不起精神来,对熙凤的殷勤并不太受用。这日,熙凤从贾母小厅出来,对平儿说:“老祖宗总是胃口不开,宝玉在时还能进两口,一旦他离了眼前,连茶都不怎么用,如此下去,可怎么好?”
平儿抬眼正瞟见杜云安从东厢房出来,因而冲着她的方向努嘴:“我若有法子早告诉您知道了,奶奶都束手了,指望我能想出个什么呢?不过有人或许可解忧——奶奶看看那是谁,她整日都在这院子里,可能有办法呢?就算没有,她许是知道些别人嘴里不告诉咱们的话呢。”
凤姐略想一想,便扬声叫住云安:“好丫头,我有话问你。”
“二姑娘可好些了?”
云安笑道:“已经大好了。”
凤姐疑道:“既然好了,如何不去老太太跟前儿,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不知二姑娘不在,一并连三姑娘四姑娘都不出屋子了。”
云安抿嘴小声道:“老太太说她连日疲乏,不教往上头去呢。又兼姑太太去了,我们姑娘带着三姑娘和四姑娘在屋里抄几卷《地藏经》尽心,这才几日都没出来。”
王熙凤听她这话,凝神打量一番,果然发现她穿着月白绫袄儿,外罩青缎子坎肩,下面系着条潮蓝色棉裙,连脚下蹬的都是松鼠灰绣鞋。一并头上手上戴的也都是些素净却不出格的绢花银饰。
王凤姐低头看一眼自己淡黄裙摆下露出个尖儿来的绣五色鸳鸯大红绣鞋,脸上也禁不住烧的慌,因嗔道:“我一时忙忘了,你们也不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