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大丫鬟求生日常——by太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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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腾”的红了脸儿,想要否认又不愿违了真心,可承认却实在没有这等脸皮儿,又思及自己这次真真可称作“不知廉耻、离经叛道”了,于是丹唇未启,两颗晶莹的泪珠儿已先掉在藕荷色的襦裙上。
薛姨妈心疼的厉害,再想不起从前打算的那样送姑娘参选公主郡主的侍读好“镀一层金身”的心事了,当下就只顾哄劝她女儿:“好孩子,妈不是怪你……”若不送宝儿参选,其实宝玉,真是自家能寻到的最好的女婿了。
直到两母女将心事说开了。薛姨妈笑道:“这事有我呢,你只像从前那样跟你宝兄弟相处就是。”又宽慰宝钗:“你哥哥的事另做打算就是了,我原也怕委屈了迎姑娘,如今也放一桩歉意,你别吃心。”
若想把宝钗嫁给宝玉,自然就不能提蟠儿取迎春的事,不然虽则不是一房,但也有“换亲”之嫌了,贾薛两家都丢不起这人。
“正好你舅舅说他公务繁忙常在军中,无暇管束你哥哥,又说已托付了你姨丈,叫咱们暂且安心在这府上住着……”薛姨妈先前还有些难受,现在倒觉二哥没接自家过去倒也是件好事情。
“……”直到东方既白,谈心的母女俩才睡了。
过两日,在大家一齐陪贾母说话解闷时,邢夫人问薛宝钗:“大姑娘的那块金锁在哪里?我前儿过来时你们不在,今日想起来,正要赏鉴赏鉴。”
随着王夫人“养病”,邢夫人与薛家也亲近了些儿,况且薛家惯来会做人,又家资巨富,邢夫人的左性看在那些个贵重礼物上也全好了,因此对宝钗的和颜悦色是迎春都没得着过的。
薛宝钗就红了脸。
贾宝玉是哪儿都有他的事情,好不容易趁贾政最近忙于公事又托赖“身上不好”向家学请了几日假,岂有不抓紧了亲近姊妹们的道理。因此一听邢夫人的话,别人还疑惑呢,他已等不及说话了。
“好姐姐,难道你也与云妹妹一般,有个自小戴在身上的金麒麟不成?”说着就凑过来讨看。
贾母抬抬眼,来回打量一番诸人,等贾宝玉拉着她撒娇的时候才笑道:“不是金子玉器,也配不上大家小姐了。你云妹妹那个麒麟,原是她出生的时候一位老太妃赐下给她压命格的,因此才戴了这么些年,若不为这个缘故,也早该换了的——如今你云妹妹算是立住了,所以也戴的少了。”
贾母一开口,邢夫人也不敢执意要看了,只不过一会子后贾宝玉忽然听见莺儿叽咕了两句什么话,擎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通灵宝玉看了看,又起兴缠着宝钗要赏鉴赏鉴她的金锁,因对贾母道:“老祖宗,我打小儿就问姊妹们有玉无有,大家都说没有。今儿才听闻原来宝姐姐无玉却有块金锁,再不能不看……”又向宝钗:“宝姐姐往日看过我的玉,如何就小气的不肯将你的金锁给我看呢?”
一屋子的人都拿他这股痴劲没办法,薛宝钗只好躲去屏风后面,解开衣服从颈上取下个项圈,下坠着块篆字的黄金璎珞。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众女眷都端详这金锁,啧啧称奇,都问薛姨妈。
薛姨妈没料想邢夫人如此没斤两,与自家还没亲近到那份上就在这等场合问了这话,暗暗观察贾母神情,心里打了个突,见问,就轻描淡写的道:“是个癞头和尚给的。原也和史大姑娘的没什么不同,那和尚说可赐福消灾、永保安泰的。”
她这话,别人尚听听就过了,唯有黛玉听了,笑道:“难道与当年要化我出家的是一个和尚吗?我小时候儿生病,一个癞头和尚要度化我,又说了些话,只是我父母不肯,也便罢了。”林如海曾嘱咐过她,不许她对外人说那些疯话,黛玉如今大了,也知道那些话不好。
薛姨妈有些心虚,金陵与扬州不远,当初林家女孩儿那句高僧批命“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的话她亦有耳闻,后来林如海很信这句话,林姐儿终究立住了的事薛姨妈也知道了。此次才也编出个癞头和尚来,正是要借林姐儿的事为宝钗的金锁添一重可信。
邢夫人愚鲁,恍惚听过林家的事,从前贾敏多年没带女回京,就因这事的,因忙问黛玉:“原来是同一位高僧吗?”
“这却不知道。”薛姨妈忙笑道:“只怕不大准的。”
说着就看黛玉,姨妈问:“我从前也听说高僧给大姑娘护持过,不知道准不准?”
问黛玉,黛玉能说什么呢,只抿着嘴儿笑:“虽父母不舍得我出家,但那场大病确实好了。后儿我立住了,特地求问过大明寺的高僧,高僧说偈语已帮我度过劫难,只需将八字寄托在佛前,也就算是化身出家了——如今还供着长明海灯,每年生辰的时候家父都去跪经的。”
薛姨妈就满脸慈爱,邢夫人笑道:“定是一位高僧了,如此准的!”
黛玉素来有些促狭小猴儿性,这会子怕憋不住笑叫姨太太不好看,忙假做与姊妹们顽跑去了迎春身边与她赶围棋。
胡乱顽了半局,瞅空儿跟迎春说私话儿:“那和尚疯疯癫癫的,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只盼着给宝姐姐璎珞的不是同一个人罢!”
这小姑娘悄悄窝在她二姐姐怀里坏笑:“应当不是一个人,给我说的那个和尚,据我父亲的言语形容他,怕是没钱打个金锁的。”
迎春“扑哧”一笑,把她的脸压进自己怀里,低声说:“就你会说,你这张嘴儿啊,若叫别人听见了不知要编排你什么呢!我是制不住你个小皮猴儿,只盼咱们姐姐快快回来!”
黛玉不依,腻着她道:“跟姐姐说的才正经是实话!我在家时,三五天就病上一次,反来了这里,同姐姐们住在一起了,身子骨倒康健了起来——大姐姐说活动筋骨能‘百病除行,补益延年’,果然是不错的,她又讲究,教我们按气候节气活动,正是这样我才好了的。”
这话也叫迎春很认同,她如今也自觉康健不少。
小姊妹两个一边听上头长辈们说话,一边觉着无聊赖,想她们大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黛玉腻在迎春身上,还心说:二姐姐怀里不若大姐姐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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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妹妹们惦念的杜云安此时,正十分折磨他哥哥。
这姑娘筹算的好极了,搂着虎子的大黑脑袋跟他哥哥商量:“趁着还未冷下来,最后一茬瓜果蔬菜都晒成菜干果干罢。夏初笋干晒了三百斤,我先前往后房看了下,保存的很好,一点没返潮发霉。豇豆、豆角、茄子、黄瓜、葫芦等等肉质肥厚的菜都能晒成菜干……哥哥爱吃茄子,多晒一百斤,宋师兄爱吃葫芦,也多晒一百斤,只不过秋末还能存一批鲜冬瓜,冬瓜虽肉没有葫芦的细,但味道差不太多,只怕宋师兄更爱吃口鲜菜……”
杜仲不得劲了,因说:“我还爱吃白菜,安安怎么不说多叫晒些灰条菜干子呢?”
云安瞅她哥哥一眼,奇道:“哥哥先前说灰条菜干儿不如我积的酸菜好吃?况且现下也还不到收白菜的时候,到了时候,我也会做的。”小姑娘还有些委屈:“哪年少了哥哥爱吃的呢?”
杜仲也不敢酸了,忙讨好的揉一揉——虎子的狗脑袋,心里长叹一声,妹妹大了,连头发都不好在揉了,虎子硬渣渣的毛真难摸。
“你让庄上晒那么些菜干做什么?”杜仲问,安安难道知道那些事情了,怕到时没处买菜吃?
杜云安并不知道她哥哥心里想的,很诚实的说道:“这些菜干乡下都不稀罕,可那些个不弄这个的高门大户却喜欢吃呢,只是这东西上不得台面,很少有这等人家的买办肯到乡下采买罢了。”
“这倒也奇。”杜仲哼笑一声:“这原是庄户人家粮食不够吃,趁果蔬多的时候晒出来糊弄肚子的,到这些膏粱府邸里,反而成了稀罕东西。”
杜云安也摇摇头,笑道:“咱们管不了其他人,只是家里的庄子上得给佃户留足了过冬的粮食。”
这姑娘还很实诚:“到了下雪的时候,咱们家送去王府、荣府的节礼也有了,到时候给我留一份儿,我们姊妹涮锅子吃。”
杜仲大笑:“你倒会吃呢。”
“你只放心罢,庄上各家都留足了粮食的,今岁就没往出卖稻谷麦子,反而买回了些。”杜仲觉着妹妹的小脑瓜儿总有那多奇思妙想,如今庄上的佃户都说遇着了菩萨东家呢。
“依你的话,连那野塘子的荷叶也没浪费了,都选好的摘回来洗干净晒干了,我原从来想不出,这一张干荷叶居然也值二个铜钱?就算咱们不留粮食,他们各家里也能拿出钱从外面买。”更不提那遍山遍野没人吃的酸果子和野草。
杜云安撸一把大黑狗,亲亲狗子的脑袋,笑道:“等到天冷了,还能涨呢,一张最少三四个铜钱儿。不过哥哥怎么不叫卖粮呢?”
庄子上的佃户不多,怕是吃不了那么多。
杜仲就知妹妹能听出来,因悄声告诉:“别的不好多说,只是你记着,今年岁末怕要出事。我与你宋师兄商量商量,过不多时想法子接你出来,我俩也告假——荣府的人太散淡了,他家又素来露富,我怕到时有人盯上他家。”
第52章 出游·布线
作为吃过拜师茶的亲师傅, 陈子微远在江南,又是个连太极拳都打不好的文弱儒生,他对座下两位弟子在行伍中训练作战、立功升迁无甚帮助, 但在其他方面确确实实尽力教导二人, 毫不掺假。频繁来往的厚厚书信就是明证。
不是勇猛无前就能受重用,就能够施展男儿抱负的,做官之前先要学会做人。正是因陈子微殷殷教诲,杜仲、宋辰两兄弟才能在不长的时间里做到今日这番成就:进退有据,下能受兵丁敬服, 上能得长官器重;收放自如, 内能与将士打作一片, 外可同王孙得体同游。
师兄弟二人在军中向来秉持外粗内细的做派,伍中兄弟看到是他二人身上武者气重, 豪爽大方讲义气, 却不知这二人各领一百户所,互为倚背,消息相通, 时刻绷紧了心神旁观全营。最近, 师徒两方通信谈起景色都有“风平浪静”“孕生春景”之类的字眼,虽只是信中寥寥带过的家常之语, 但个个心底都明白。
“风平浪静?”杜云安垂眼,心道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
杜仲笑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冬育春景、万象更新。”陈师傅猜测大变在今冬。
便是在自己家里,有些话也不敢大喇喇的说出来。杜仲只要知道妹妹心中有数就好了——他们只兄妹两人相依为命, 安安又从来与别家女子不同, 杜仲从没想过要她蜷起见识、抚平沟壑, 缩回内宅方寸之地去。妹妹这份不同, 亦是杜仲默许宋辰心意的原因之一,杜仲知宋师弟能包容保护这份不同。
云安脑中急转,知道哥哥的意思会在变故发生之前接她出荣府,以保她平安。俗语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乱起来官兵比贼匪害民更甚。若果然京中生乱,乱兵抢掠的对象不是平民百姓,而会专往豪富的朱门府邸里去。荣宁二府向来好排场尚奢侈,下人们嘴不把门,也学主家那样在外摆阔,遍京城就没有不知道他两家富的流油的。这等人家当真是个闪亮亮的靶子。
云安想到凤姐削减了一半冗余的人丁出去,不免心里担忧,万一因为人手不足未能守住门户,岂不是好事变噩耗?
“安安,那位王老爷心中有数。”并非杜仲凉薄,而是他有自知之明,如他这等低阶武官,在大风浪中保全自身就不错了,根本无力他顾。他既管不起荣府的事,便连警示都不能去做,免得好心办坏事,坏了王子腾的部署安排。
从前事上看,至少王子腾是个愿护惜亲人的,他亦是唯一有能力这样做的。
云安点点头:“哥哥打算怎么做?”
“避出城去。”杜仲说:“咱们家的庄子在靠近西山不远的村子,离京约四五十里,庄子东南角本就有座小小园庭,整修一番倒比这里更好,周围都是自家的庄地。那边民风不错,因临近山脉耕地,附近各村落人口并不多,也并不富裕,因此连偷儿地痞也不肯光顾。”况且北去又更近京的地方,即在距离京城二三十的西北方正驻扎着王子腾所统的西大营,若有乱兵从西门溃逃,西大营便是前一道屏障,而倘若西大营也生变故亦无妨碍,这庄子的东北两面正是西山山麓一处末端‘烂龙尾’处,山脉像被天神砸烂过一般,支离破碎,山峰和沟壑纵横,如同天然陷阱。经此两道屏障,能到本庄的大约只是个别游兵散勇,依庄上的守卫,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