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大丫鬟求生日常——by太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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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在这个王子腾立下大功,声望颇高的时机,王子腾突然认回来一个儿子,还是个已成年了的,颇有才干的小将,世人都要怀疑他的目的。因为王子腾要抗衡宗族力量,将身世存疑的‘私生子’记上族谱,只有求得圣上支持才能最快实现,世人眼中,岂不是他挟功自大,藐视圣尊吗?圣上怎能做这种乱人宗族血脉的事。便是王子腾无此意,旁人也会把帽子扣到他头上。
王子腾和新皇都是善谋算尽人心的同类人,王子腾扪心自问,若他是新皇,怕是要怀疑大张旗鼓认回来的这个儿子不过是个挡箭盾牌踏脚石,背后许还藏着个血脉无疑的嫡生子……既有了这样的怀疑,势必更会怀疑王子腾有朋党拥兵之心了。
认子归宗一事,本就是个进退维谷的死胡同。除非王子腾甘心辞官退隐,在犄角旮旯处退居二十三年年,等他在朝堂军伍中的影响消失殆尽后,再悄悄认回同样甘为平庸的仲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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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腾看清了,于是杜仲亦主动寻了个时机,开诚布公说了一通。
杜仲最后说的是:“……生为杜家子,死亦不改。”
王子腾沉默良久,才艰难道:“若我想认你做义子呢?”
杜仲一愣,随即冷笑:“不敢承王老爷盛情。只请王老爷尽快将此事告知夫人。此事瞒夫人良久,小子和舍妹深感不安——夫人不能原谅,我们兄妹叩谢夫人错爱,愿为夫人立长生牌位,祈祷夫人福寿安康;若夫人允准,舍妹依旧是夫人的义女,日后奉养孝顺之职,义不容辞。”
这便是连姨爹都不愿认的意思,王子腾除了苦笑,再无别话可说。
正在杜仲对他无恩无义的亲爹横眉冷对之时,云安也在龙尾杜家别庄里接待一位意想不到的外客。
这客人已有了春秋,带着个懵懵懂懂的小孙子,跟着梅月往内走,不时露出些讪笑奉承的表情。
“请问您老人家是?”云安请她坐下,因问。
那老妇人就忙站起身,团着手道:“见过大姑娘。”说着又推她小孙子给姑娘作揖,那孩子怕羞,抱着她的腿躲在身后不出来。
她年纪大,这样行礼,云安和迎春黛玉三人忙也站起来,连连说:“老人家请坐。我们年级小,受不住。”
梅月笑着回话:“姑娘,这位是刘姥姥,就住在咱们这里附近的村庄上,咱们许多佃户都认得的。方才老人家来了,说求见姑娘,守门的庄丁便叫家里的娘子带她进来了。”
刘姥姥?!云安愣了,有种游戏中天降宝盒意外之喜的感觉。
第59章 恶客
姑娘们十分请老人家坐。
梅月、荷月两个强摁刘姥姥在炕上坐下, 香菱捧热茶给她,又从炕桌上的果盘里拿个桂花蜜糖馅儿的面果子哄板儿,笑嘻嘻的说:“姥姥怎的叫我们姑娘作大姑娘?”
刘姥姥就见这端茶的丫头在主子小姐面前也敢说敢笑的, 那眼睛澄汪汪的没坏事儿,便知对面坐着的姑娘大约是个宽厚人品,心下便松了松,笑着解释:“说起来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王太老爷与我这小孙子的祖上投缘,两家可巧同姓, 便连了宗。早年也走动的勤,后头我们家里的光景越发不好, 便不敢冒冒失失的登门打扰了。只是如今我们知道了大姑娘就在家附近, 再不来拜见就忒无礼啦。”
这老人家唯恐不信, 忙又笑道:“大姑娘的姑妈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当年我和板儿他娘还拜见过二小姐呢,那可是个菩萨好人!您家大房老爷也知道我们的,只是他举家回南边老家守基业去了。倒是大姑娘的父母没当年连宗的时候不在京里, 许是不知道还有我们这一门穷亲。”说着就咂咂嘴, 赧然一笑:“只这二姑太太处, 这会子我们家道不好,也竟不大走动了。一则不敢忘那侯门公府里去,二是去了也是给二姑太太丢脸现世,倒再没去过, 也不知二姑太太还记不记得咱们。”
刘姥姥说了这话, 云安三个就知道她家与王家走动应是极久远之前的事了,那会子王夫人还未出阁呢,连排行都是照王家族里排的, 其实王夫人是这一房的长女,后儿出阁时就已改了自家的排行,从没这“二姑太太”的称呼。
荷月就捂着嘴笑:“你老人家的话倒稳准,再别说什么侯门公府不敢进,如今那侯门公府里的小姐不就在您老眼前。”说着就指迎春和黛玉。
云安也笑:“可是巧了,我这大妹妹是荣国府大老爷的长女,嫡亲的嫂子就是姥姥说的王家大房老爷的独生女儿,二太太是婶母。我这小妹妹姓林,是扬州盐政御史林老爷的女孩儿,亦是荣国府的外孙女,二太太是舅母。论起来,都连着亲呐,姥姥别拘束。”
刘姥姥早见这三个姑娘个个生的天仙一般的模样,她先前还纳闷呢,不是只有一位王姑娘吗,另两位是谁呢。
一听这话,刘姥姥忙念佛,夸了好几句,又拍只顾吃甜果子的板儿:“你这猢狲,快给王小姐,贾小姐,林小姐拜拜,多大造化才一气叫咱们见这多仙宫里的尊贵人!”
云安三个都赶忙笑着阻止:“快别!”
香菱赶上前,笑着拉板儿的小手,问他愿不愿意下地跟她顽:“我新得了一副九连环,玩不?还有鲁班锁、九连环……”
板儿记得这个眉心有痣的姐姐就是给他糕的,倒不大怕,便被她嘴里的新鲜游戏吸引走了,香菱也不带他走远,只把他抱到西墙的小炕上去了。
此时梅月也低声对刘姥姥说:“好叫姥姥知道,我们姑娘是咱们王家太太的女儿,但姓杜……我说这个并无别的意思,姥姥别吃心。虽不是亲生,可府里上下都看着和亲生的无异。”
李姥姥臊的满脸通红,悔不该没打听清楚就忙忙的上来说话——原来这刘姥姥那日偶然遇到个曾经的旧相识来,早年那人还是王家使唤的个寻常媳妇子呢,如今已成了那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妈妈。当年来往时还算相熟,她嘴唇上面有颗肉乎乎的痣,乍一看跟走街串巷的媒婆似的,很是好辨认。
刘姥姥就赶上来跟她打招呼,那管事想了会子也记起来了,叙了几句寒暑客套,这女人就笑:“赶着给我们家姑娘送东西呢,姥姥下次咱们再聊罢。”
刘姥姥是久历世事的老人了:她家里亦受了京城禁严的影响,她女婿的事务展不开,亏得夏秋两季跟着挨山的那片庄子的人晒干菜采野果子的赚了些钱,这才能过冬。但若再无进项,只怕就要打春荒了,但这一家子只得她女婿一个男人撑门户,乡里传说京城里的泥都被血水浸红了,因此一家子都不敢让王狗儿进城去做那倒腾卖干菜干货的事。刘姥姥镇日想从哪里挪腾些钱,或得些济,这会子碰到这旧相识,老人家的心就活了。于是好歹拉住问:“你家姑娘怎的在城外?”
王家的管事妈妈就笑道:“城里事多,姑娘到庄上散淡些日子。这原是姑娘自己的地方,先前来过一阵子,偏太太还不放心,生怕委屈了姑娘,命我们送来这些东西——好姥姥,真不敢耽搁了,我这儿还赶着服侍姑娘半日,回去好跟太太交代回话呢。”
说着就赶忙叫车走,刘姥姥在路边一数,好家伙,足有六辆大马车,装的满满登登的,压车的女人都只好挤坐在车前面。这姥姥心里想着这可算是遇着位财神祖宗了,当即家去同她女婿女儿商量。
这王狗儿当时还道:“她们走的那条路只有一个庄子,但我听说是什么杜家的庄子。说起来,我现在做的这行当事情还是得了人家的恩呢。夏秋里就是这个庄子的人上咱们这里收野菜,还收咱们农家晒得干菜条子,只要东西好又干净,都肯要的,给的价钱还公道。我瞧着有赚头,先自己走远了到别村子收来,然后卖给他们,倒真赚了些钱儿。人家那管事的人还告诉我说若家里这些干菜野菜多,不嫌麻烦的话,倒不妨卖到城里去,那里大户小户的都愿要这个,越留到后头天冷,越能赚些辛苦钱——竟一点儿不藏私的,想来人家的主子也必定是个怜贫怜弱的厚道人。”
刘姥姥当时听了她女婿这话,登时坐不住了,立刻就要拜访。这老人家有自己的智慧,她这样跟女儿女婿说:“恐怕是为躲城里的事出来的,这样的千金小姐该养的多娇贵呢,兴许年节的炮仗都害怕呢,何况那些个祸乱大事——便是深宅大院里住着,外头那血腥气飘进来也受不住哇。可这话又说回来,谁知这样个尊贵人会在庄上住多久,咱们犹犹豫豫的,这小姐家去了,那还有咱们个球事?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他们大户人家看门的人都未必帮咱们向内啧一声儿的,没了这巧宗儿,擎等着打饥荒罢。”
话说的王狗儿也提心了,连忙找了跟那庄子上佃户有亲的人家,央求人家牵线,二日后就急忙忙的送刘姥姥带上板儿提着一篮子存下没舍得吃的干枣子,进庄子拜见了。
——这小姐果然极和气有礼,可自家却是闹了个大笑话!这是人家杜家自家的庄园,并不与王家相干的,况且这杜姑娘是义女,本来就极远的关系,如今更八竿子打不着了。这可怎么张口,刘姥姥又臊又急,心里跟猫抓似的。
此时却听杜姑娘笑道:“姥姥不是外人,与我们一同吃饭便是。”
原来时已快正午,当刘姥姥愣神的功夫,前头有丫头问传饭吗,在哪里摆饭。
云安笑道:“在庄子上我们用饭早,姥姥客随主便罢。”如今这时代,上至大内下到百姓,都大抵是一日两餐,早饭在九点左右,晚饭则在下午三点左右,其余时候有茶果、点心补充。自然,设宴是不遵照这时辰的,只随主人家的意。
三个姑娘都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尤其云安,饿得特别快,点心果品不比正经饭食来的养人,因此她们用饭的样式渐渐就成了一日三餐,荣府里有本院的小厨房,到庄子上就更自在了——陈老县君开明的很,她自家惜福养生,一日两膳,晚膳后就不肯再进食,却不准姑娘们跟着她的例,依老人家的话,她年轻那会也是可着肚子吃饭,所以才身体好活的长,才能同太上皇拗着直到把这劳什子爵位拿了回来。
迎春和黛玉以及丫头们都看出刘姥姥尴尬,都想着用吃饭岔开了才好。
后暖厅摆下饭,虽未郑重设宴,但亦是体贴刘姥姥,丫头们怕她不懂桌席让座的礼,索性摆席一般,各个一桌小几便是。刘姥姥见三个姑娘亦是在丫头服侍下洗了手后就自吃自的,并无那些繁冗礼节,心下松开一口气,这才松开摁着板儿的手,给他将菜肴夹到碗里,让他拿着勺子自己吃。
便是有心注意,可刘姥姥和板儿用饭仍颇急切,桌上多少有点儿狼藉。
吃塞了八分饱,刘姥姥从美味里回神,又有些不少意思,忙偷眼去瞧三个姐儿,谁知三个姐儿不仅无异色,看着不疾不徐用的还很好。
这却又是另一桩好事了,在庄上的时日,姑娘们不仅放松身心赏玩野趣,更是真真切切的见识了番人家疾苦,知道百姓家如何过日子的。饶是黛玉这样爱洁的人,听过见过佃户家姐儿的饭,还尝过一口她们家常要省着吃的菜团子——她头回知道里面划嗓子的东西是麦壳麸皮,又知道了什么叫‘糠菜半年粮’……林姑娘的心也便容纳的更多更广了。其他的女孩儿也是如此,虽还是爱洁,却再不会觉得农人干裂黢黑的手脏,亦不会无端瞧不起别人。像这样同刘姥姥各吃各的,大家接受的很好,也都不犯那种娇贵的毛病。
吃饱了心情也好。刘姥姥比方才刚来的时候放开了些,她年纪大,肚子里有许多有趣的故事见识,她又会说能说,兴致高昂的连比带划,便是讲一些养蚕种庄稼遇到趣事儿,三个姑娘连同梅月雪鹭这些丫头们都听的入神。
直到下晌过半,日都西斜了,王狗儿到庄门来接,刘姥姥才惊觉光说闲篇儿,倒忘了旧事,只是此时对着这些个比她孙女青儿大不几岁的年轻姑娘忽喇喇的开口,她也不好意思的。暗自叹口气,刘姥姥心道到底吃了顿好饭,也该知足,这便家去,再另想折儿罢了。
小姐妹都起身送她,黛玉还有些舍不得,因说:“姥姥若不忙时,还来我们这里讲古说话。我们家老太太今日出门访友还未回来,不然她也爱听,也与姥姥能聊说到一起。”
丫头们忙解释说是老县君亦住在这里,照顾陪伴小辈们。
刘姥姥咋舌,腿脚有些打颤,从说书乡戏里得来的对皇家的那点子见识教她知道这县君、郡主的,都留着皇家的血,那可比高门大户里的太太奶奶们还要再尊贵一重……
等送她出了别院,云安众人才止步,目送她下山往庄门去。刘姥姥从皇亲上回神时,怀里抱着个包袱,送她下来的婆子肩上也扛着一个。
刘姥姥讷讷的,还不待她说话,送人的花婆子就笑道:“老姐姐,看路,走稳了。”又夸板儿,“你家小孙子倒真懂事听话,不哭不闹的,日后定然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