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春色——by荷风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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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改!”他说,“这一切我都可以改!”
徐杏却别过头去。
“太子殿下,其实你这样做,你有这样的顾虑,你这样防备于我……这一切的一切,你全部都没有错。你是储君,是未来帝王,你必须要顾全大局,偶尔也得心狠手辣。这一些,我都能够理解。你若真为了我而委屈雁奴,甚至背叛你的结发妻子,我也未必看得起你。”
“殿下虽从未和我提起过先太子妃,但我却知道,她在殿下心中,是神女般的存在,神圣不可侵犯。我与殿下在一起的一年,殿下总喜与我行房中之事。不知道,与先太子妃一起时,是否也如此?”
徐杏又望向了他。
其实她对此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她总觉得太子知道她之前的出身,所以,多多少少会拿她当房中取乐的玩意儿看。
她的过去让她觉得她是个轻贱之人,所以,她极渴望得到尊重。
别说喜欢和她睡觉就是对她的宠爱,那这份宠爱也太轻贱了。这世上,想和她睡的人多的是,难道,那些人都是爱重她吗?
不过就是贪慕美色,不拿她当人看罢了。
但提及此事,太子却蹙眉。似是没有想到,她竟会这般堂而皇之的就拿房中之事出来说。
而且,还想要做一个比较。
但徐杏瞧见太子这副表情,她便笑了。
“我不过就是一个青楼女子,轻浮浪荡,是殿下之前太高看我了。青楼里长大的女子,便是再给一个如何高贵的身份,也改变不了她生来便卑贱的事实。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初若不是误打误撞被认回了徐家,做了一个所谓的义女,如今,我就是风月楼里的头牌花魁,过着昼伏夜出的生活。”
“或许,长安城内,泰半喜好逛青楼的纨裤子,都会是我最尊贵的客人。”
说起这些,徐杏忽然笑得更大声。
是那种挣脱一切枷锁,很放肆的很大声的笑。
太子见她这副模样,心情沉重不是滋味。
她这样的自轻自贱,这样的笑,莫名让人心疼。
太子说:“我没有骗你,我和你说过我待郑氏更如知己是真的。她于我来说,就似是良师益友。我敬重她,就如敬重自己的师长一样。但我心里对她也的确有愧疚,她嫁给我后,夫妻聚少离多不说,她还为了救下雁奴而最终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在雁奴寝殿挂满他母亲的画像,是不愿雁奴忘记他生母。忘记那个宁可舍弃自己性命也要救活他的女子。”
“杏娘,她是她,你是你,我对她的感情和对你的是不一样的。和你在一起,我总想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一切。”
“可是你给我的,都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比如你对先太子妃的尊敬、爱重,你都不给。你就只想我做你的金丝鸟儿,对你百依百顺,仰望顺服。殿下你确定,不是因为这些都是你从先太子妃身上没有得到的,所以才想从我这里得到吗?”
“殿下对先太子妃仰慕又爱重,觉得她多才多艺,出身高贵,又貌美无双,德貌两全。觉得她简直是天女,神圣不可侵犯,只能捧着、供着,想靠近却又不敢轻易靠近,只能敬而远之。”
“后来她没了,殿下便痛苦懊悔,多年来都为她守着您这具如玉之身。看谁都不顺眼,对谁都冷淡。”
“其实殿下对亡妻这般情深意重,我真的挺感动,也挺佩服的。我也相信郑妃是个值得您这样做的人。但是殿下,这不代表我愿意去做这个牺牲品,去心甘情愿成全你的这份深情。”
“我得不到,我全都不要还不行吗?”
第102章 第102朵杏花
徐杏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了,她觉得这样其实实在没有必要。所以,她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稳定住了情绪后,徐杏这才恢复自己往日的冷静疏淡,她对太子说:“殿下能千里迢迢寻过来,我心中十分感激,也很感动。正如我在那封信中和殿下说的一样,若我始终未对殿下动情,只拿你当一个可以供我吃喝、能够庇我一时风雨的君主看,我想我也能活得安稳开心,也会很知足。”
“但我偏动了情,拿你当夫君,想要的更多……”
之前信中已坦言对他有情,如今倒也不必装着无情的样子。但徐杏心中也很清楚,虽对他动了情,但她始终更爱自己。
她完全做不到为了他而百般委屈自己,然后又一个人患得患失,自怨自艾。为了他而彻底舍弃自我,终日郁郁寡欢,最终活成一副躯壳。
不高兴了,她就是要离他而去。
这一年来,她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日子过得好不恣意。
她都已经想好了,先和夏家夫妇在扬州合伙做生意。等到她在民间站稳了脚跟,积攒够了本钱,她可以再去邻城的金陵,或者苏杭再自己开一家酒楼。
她已经开始在撰写食谱,也有收学徒的打算了。
她的日子在蒸蒸日上。她也觉得自己如今这般才活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计划来,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若说意外,他的突然找来,就是那个意外。
但往好的方面去想,这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之前她东躲西藏,要处处防着被找到,所以其实一直不能真正做自己。而如今,他找来了,也算是能给她一个了断。
若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彻底放弃了,那她日后便可以大大方方站在太阳下过日子。
若是他不肯放过自己,左不过就是一个死,她也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
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蝼蚁且偷生,何况是她。
她还是比较惜命的。
不怕死不代表不惜命。
太子静默了良久,才轻叹说:“你我心中都是有彼此的,杏娘,你也先别急着赶我走。这一年来,我都在反思自己之前的言行,我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好。正如雁奴所言,我其实也是一个霸道的人,习惯了凡事动手段行算计,习惯了站在一个上位者的高度,我发号施令,让别人对我言听计从。但我知道错了,你是我的妻子,不是臣下,我现在想改。”
太子字字诚恳,情真意切。
徐杏看了他一眼后,就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
她现在不想和他再继续深谈下去,她怕自己会于心不忍,而动摇了自己的决心。从而,便再次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其实要说她离开东宫,从他身边逃出来,她最割舍不下的是谁,那应该就是雁奴了。
她和雁奴的结识在他之先,她和雁奴的情谊自然也比和他的更简单纯粹。
她待雁奴是真心的很好,她也知道,雁奴心中对她也是十分倚重。
雁奴其实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虽然他生来便尊贵,但却从小没了母亲。他父亲又忙,难能很好的,面面俱到的照顾他。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总爱学他父亲的架子,摆他父亲谱的小孩子。
有些……别扭的可爱。
一定程度上,徐杏是觉得雁奴和她一样,是个没娘疼,也没爹爱,但却极为渴望被关注,渴望亲情的孩子。只是雁奴比她要好一些,雁奴的父亲母亲至少是真心爱他,真心为他好的。
徐杏问:“雁奴还好吗?”
太子实话说:“你走了后,他倒是把孤‘教训’了一顿。他说,他其实早发觉你其实不太高兴了。他说孤竟没看出来,是怎么做人夫君的。”太子自嘲的笑。
但是笑完后,他又立即去看徐杏反应。
徐杏发完那顿脾气后,如今倒是更能泰然处之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以后不能做饭给雁奴吃了。”想起从前她和雁奴相处的日子,徐杏不免怀念的笑起来,“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每次看到他吃的很满足,我心里就高兴。”
太子倒不是想吃儿子的醋,只是,他此时此刻心中真的有些难过。
难道在她心中,他的地位还比不上雁奴吗?
但他不敢问,他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太子只能转去说别的:“那天一切都如常,我从明德殿出来,如往常一样,去丽正殿找你。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也不会忘记那种绝望,和受到惊吓的感觉。”
“很多时候我都会在想,若这辈子都寻你不到,我该怎么办?”
他轻叹说:“你一直在我身边时,我从未想过你离开后我会如何。不,我有想过,毕竟当初……毕竟当初你真正中意的人,也不是孤。但我没敢往深处想,只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你人好好的就在身边,如何能离开?”
“可当你真正离我而去时,我才能深刻体会到那种感觉。似是被抽筋剥骨一般,痛不欲生。这种感觉,是我这辈子都从不曾有过的。”
徐杏知道,太子特意提这最后一句,是想暗示她,她在他心中,是要比先太子妃重要的。
但徐杏这会儿其实很理智了,她反而去劝太子说:“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离开了另外一个人是活不了的。说是活不了,痛不欲生,只不过是在还能看到希望的情况下,不愿放弃,想再搏一搏罢了。殿下,今日我若死去,殿下可能独活?”
徐杏字字珠玑,倒让太子答不上话来。
太子没有哄骗,没有欺瞒,他如实说:“你说的对。”
外面雨有渐小的趋势,二人间忽然有一瞬的沉默。但却又谁都没走,好似谁也不愿即刻结束了这一幕一样。
徐杏想了想,又对他说:“方才那对夫妻,便是长安朱大娘的女儿女婿。朱大娘是谁,想必你该是早知道了。殿下觉得,他们夫妇感情如何?”
太子知道她想说什么,垂眸望了人一眼后,点头:“很好。”
徐杏说:“夫妻恩爱,四口之家,做点小生意小买卖,发不了大财,但却也足够生活。这样有烟火气的生活,才是我最想要的。”
太子说:“孤知道。正因如此,孤才化身温子良,以普通人身份出现在你身边。”又认真诚恳道,“杏娘,你既对孤也有情,先别急着赶孤走好不好?也别不让孤靠近你。我们一切从头开始。”
徐杏望着他,看向他的眼睛。她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真诚,和满满的期待。
也看到了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徐杏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太子望了望外面的雨帘,对徐杏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
徐杏却问他:“殿下打算在扬州呆多久?”倒是担心起他朝堂上的事来,“殿下如今独挑大梁,全权打理朝政之事,你走了,朝堂事怎么办?”
太子毫无隐瞒:“孤让雁奴坐镇东宫。有齐王等人辅佐,想来不会有事。若真有急事,他们会飞鸽传书过来。”
徐杏总觉得她和太子间的这点私事实在是小事,朝堂之事才是大事。若因这点私人间的小事而误了国之大事,那么她和太子都将是千古罪人,是天下百姓的罪人。
徐杏琢磨了一下后说:“殿下其实真的不必如此。”
太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故而宽慰说:“这个你不必担心,孤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秦王一党余孽虽多,但孤处理了一年之久,如今也算是连根拔起。孤留给雁奴的,是一个稳定的政局。所以,你不必担心朝中会再出什么乱子。”
徐杏听到他说处理了一年之久才处理完秦王余党,心中便知道,也就是她离开的这一年时间,他在东宫一直忙着这件事。
而如今一应相关事宜处理完了,他便寻了过来。
徐杏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她是见识过他处理朝政事是有多累的。而这一年,还要处理掉秦王一党余孽,想必是比从前她在东宫时,要更忙碌的。
思及此,再多绝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但徐杏这会儿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想有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不至于让他再继续搅乱自己的决心。
徐杏转身进屋去,拿了把伞出来递给他。
“殿下先撑着回去吧,傍晚时我还要去客栈,所以这会儿需要先休息一会儿。”
太子接过伞,听她的话。
“那孤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徐杏没说话。
太子知道她这是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了,不至于一直将他往门外推,便高兴的笑起来。
太子这一笑,眸中愁绪散开,双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透,沉亮。
徐杏望了他一眼,没再说别的,只是转身推门自己进了房间。
太子立在廊下又说了几句,之后,才撑开伞进入雨幕。
徐杏坐在窗下,目送雨帘下的男子撑伞离去。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徐杏这才收回目光。
徐杏说要好好休息,但其实也没休息。太子走后,她便一直倚坐窗前失神看着窗外的雨幕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