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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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是热的,可心总是很冷。
李宿长长呼出口气来,他能慢慢碰触外人,这个感知,令心中的郁气慢慢消散。
李宿取了一块牛轧糖,放入口中。
一瞬间,香浓的甜和坚果芬芳便充斥口腔。
糖略有些硬,却又能咬动。
他选的这一块是花生的,牙齿咬入花生时是脆的香的,又有花生特有的香味,穿过花生碎,便是略有些硬的糖霜。
糖霜却是粘的硬的,可又韧性十足。
这么嚼着,所有的香味都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浓郁的,让人无法忘却的甜蜜。
挺好吃的。
不,可以说是相当好吃。
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其实冷面暴戾的太孙殿下,最喜欢吃甜。
酸酸甜甜的也可以,咸甜适中的也不嫌弃。
总归来说,他是喜欢甜的。
姚珍珠这几次做的菜虽然是为了温补养胃,可却恰好都用了酸果,这也正好击中了李宿的喜好。
大概是巧合吧。
可这巧合,却并不让人觉得刻意。
李宿淡淡看了一眼紧闭的车门,又选了一块松子糖来吃。
松子的香气比花生更馥郁一些,口感更软,油性更强,一种做法做出来的糖,竟然味道迥然不同。
李宿觉得有些稀奇,又去吃核桃的。
核桃的没有那么甜。
核桃糖里面的糖少,核桃多,姚珍珠特地没有去掉核桃皮,就是为了让糖的整体降低甜味。
最后一个吃它,竟有种意味深长的余韵在其中。
李宿一连吃了三块糖,很是满足。
他把剩下的几块糖重新包好,想了想,还是放入了袖中的褡裢里。
里面太孙殿下吃高兴了,外面的姚珍珠也放松下来。
她刚刚听到里面吱嘎吱嘎的,便知道李宿一连吃了三块,大概是喜欢的。
姚珍珠想:喜欢吃糖的人,一定不是个心眼坏的人!
她这么莫名其妙下着定论,一边又去琢磨,下一次要不再给殿下做点别的糖?
她刚入宫的时候瘦得不行,无论吃多少东西,走多了就头晕。
那会儿师父为了养她,做过好多种糖果给她吃。
那是师父专门为了她的用心,姚珍珠一直很珍惜,待到在毓庆宫安稳下来,得了太孙和贵妃的肯定,她才拿出来回味。
姚珍珠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会的新鲜样式,难得有些跃跃欲试。
就在门里门外两人的各怀心事中,马车穿过西三巷,一路往西便门行去。
直到马车速度渐渐缓下来,姚珍珠才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她顺着车帘往外面看去,朦朦胧胧的光影里,是西便门朱红的宫门。
他们已经来到了宫门口。
姚珍珠心中一阵激动。
自从入宫,六年来她一直生活在这红墙碧瓦方寸间,头顶的天空永远都是狭窄的,已经许久不知宫外人间是什么模样。
此刻终于能出宫,她都真真切切觉得欢喜并激动。
这次出宫,有贺天来领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伺候李宿,而如雪则被周姑姑派来,跟听澜一起伺候姚珍珠。
看起来人数并不多。
贺天来这会儿正在宫门口,同羽林卫递交腰牌差签,做好了登记留名。
羽林卫得知马车上是太孙殿下,立即整队行礼:“殿下大安。”
李宿轻轻嗯了一声,宫门大开,马车咕噜噜前行,一瞬没入幽暗的门洞里。
宫墙宽阔,外宫门的门洞足有五丈之长,马车一行入进去,外面的灿灿朝阳便被幽深所吞没。
天地间似乎一下就安静了。
姚珍珠感受到了黑暗,以及黑暗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李宿的呼吸声很浅,若不仔细听,是听不清的,姚珍珠这会儿还想,听说习武之人呼吸都轻,难道殿下也习武?
就在她的胡思乱想里,马车一路冲出黑暗,光明瞬间映入眼中。
他们出宫了。
姚珍珠屏住呼吸,直到徐徐的清风吹拂而来,吹动了车帘,姚珍珠才意识到,她出宫了。
从西便门出宫,上桥横过金水河,往南边拐去,大约两刻就能到西市。
一开始四周还算安静,皇城四周所住大多都是京官,小巷幽深清雅,都是正经的两进院落。
可一旦穿出官巷,喧闹的人声便一瞬涌入耳中。
叫卖声、寒暄声不绝于耳,有清晨赶路的脚步声,有推车拉货的车辙声,有赶早做饭的锅碗瓢盆声,也有孩童嬉闹的欢笑声。
热闹的、馥郁的、充满了烟火气的。
人间音。
姚珍珠眼底有些发烫。
她透过朦胧的车帘,定定望着车外的一切。
从安静到喧闹,从雕梁画柱到小巷人家,从规矩体统到肆意潇洒,从皇权富贵到平凡人间。
不过只需穿过那一条幽暗的门洞。
姚珍珠轻轻的,几不可闻地感叹了一句:“真热闹啊。”
是啊,这才是热闹的人世间。
久违的人间烟火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可她并不觉得吵闹,反而有一种久违的亲切。
车门里的李宿也听到了她的感叹。
他感受着外面的喧闹,心里想:确实是很热闹的。
他更喜欢哪里呢?
李宿顺着车窗往外看去,只见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在等客,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喜庆娃娃过来,仰着头看他。
小贩犹豫片刻,还是取了最小的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红彤彤的山楂果包裹了一层琥珀色的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孩童举着糖葫芦,高高兴兴跑走了。
马车即将拐出巷口,李宿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跑过来,递给那小贩一个铜板。
小贩咧嘴笑了,口里说了四个字。
新年快乐。
阳光之下,人间烟火,快意而温暖。
他更喜欢这里。
第34章 【一更】怎么也得纸醉金……
随着深入市坊, 马车的速度越发慢了下来。
待到西市大街前时,马车几乎已经同行人行走速度无异,姚珍珠不敢打开车帘, 只默默听着外面的声音。
这里似乎是整个皇城西边最繁华之所。
马车艰难驶过人群,最后选了一处略显偏僻的巷口停下来。
外面贺天来道:“殿下、姑娘,西市到了。”
李宿冷冷哼了一声:“嗯。”
外面听澜掀开车帘, 扶着姚珍珠先下了马车。
姚珍珠刚一站定,还没等四处张望, 就听身后李宿道:“准备好了?”
贺天来忙说:“殿下放心,都准备好了。”
李宿下了马车, 站在那往西市大街里看,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欢喜的意思。
贺天来凑上来低声道:“殿下, 眼看快要过年,许多城郊百姓都进京采买, 今日大街人很多。”
李宿自己安排的出行,便也没太抵触, 他回头看了一眼姚珍珠,见她正好奇地四处张望,便道:“怎么?”
姚珍珠没想到他会问自己, 便笑着说:“许多年没出宫了,现在见到这么多人, 觉得特别亲切。”
李宿见她眼眸里都有笑意,脸蛋红彤彤的,嘴角大大扬着, 便能得知她确实很高兴。
他其实也觉得出来一趟挺好。
从那一方天地里出来,他才有种重新复活之感,能喘过气, 也能瞧见天。
不过,他隔三差五就能出宫,自然没有姚珍珠那么喜悦。
这么一想,李宿倒是有些感触:“下次若有机会,孤再带你来。”
多看看外面的烟火也是好的。
姚珍珠可是高兴,差点没笑出声,她眼睛发光地看李宿,就差没抓住他的手了。
“殿下当真?”姚珍珠紧着问。
李宿不自觉挪开目光,道:“孤什么时候言而无信?”
姚珍珠这才放心下来,低着头笑了两声,这才慢慢收住。
李宿又站在巷口看了看西市大街,再过一两刻便要到午时,百姓们都往酒楼食肆里奔,街上的人略微少了一些。
李宿道:“正巧现在人少,咱们便逛一逛。”
姚珍珠乖巧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西市。
她入京多年,这还是头一次逛传说中的西市。
西市大街是盛京最繁华的商街,这里酒楼林立,旌旗招展,拥有数不清的商铺食肆,也有着琳琅满目的货物。
从珍奇异宝到柴米油盐,应有尽有。
姚珍珠跟在李宿身后,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不小心碰了一下,李宿并未动怒,姚珍珠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她道:“奴婢小时候总听说西市繁华,那时候没见过世面,只去过镇上的大集,以为那就是繁华。”
明明在热闹的街市上,李宿却觉得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
姚珍珠还在感叹:“可后来进了宫,奴婢才知道什么是繁华,但宫里的一切,都跟眼前不同。”
李宿低声开口:“西市是盛京最热闹的街市,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在里面体会到大褚之繁荣。”
这里的商铺不分贵贱,不看衣饰,来者是客,小二皆笑脸相迎。
南来北往的行人们会在这里驻足,盛京的本地百姓们也会过来采买,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穿着不同料子的衣服,谈论着的,却是同样的生活。
李宿对姚珍珠说:“下回出宫,还带你来这里。”
他不喜同那些市侩虚伪之人多言,总觉得同他们说话浪费时间,也难以忍受。
姚珍珠虽说胸无点墨,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相反,她的有些话语,有些见地,李宿也是相当认同的。
身边能有一个见地相同的人,说起话来就很自然。
姚珍珠眯着眼睛笑,她说:“殿下,一言为定。”
李宿点头,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走走停停,逛逛瞧瞧,一行人走了将近一刻。
姚珍珠仰头看了看头顶的暖阳,问:“殿下,咱们要去哪里?”
李宿顿了顿,他问:“你想去哪里?”
姚珍珠有些愣神。
明明是李宿要带她出来,出了宫直奔西市,原姚珍珠还以为他今日有事,特地安排,可来了之后却只是在大街上闲逛。
现在反而问她要去哪里。
姚珍珠眨眨眼睛:“殿下无事?”
李宿眼眸微闪,停住脚步,回身看向姚珍珠。
姚珍珠个头不算矮,在宫女中都是出挑的,可在身材修长的太孙殿下面前,实在就不够看了。
这会儿李宿低头看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天际的光,阴影投射在姚珍珠身上,气息一下子就笼罩住了她。
此时此刻,两人相距只有一步。
这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姚珍珠微微仰着头,努力去看李宿的面容,可他的脸都埋藏在阴影里,姚珍珠目光中只有头顶的灿灿阳光。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问:“殿下,可有不妥?”
李宿就这么低头看她,竟又往前挪了一步。
姚珍珠立即就想后退,但李宿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姚珍珠:“!!!”
姚珍珠惊讶极了,她甚至没办法保持住脸上的甜笑,一瞬想要逃跑。
李宿眼眸轻抬,定定看着她的目光。
他说:“珍珠,别动。”
他叫她珍珠。
姚珍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珍珠是她的本名,也是父母特地给她取的名字。
虽然只是个村户,家中只有几亩薄田,但父母依旧希望她如同家中的珍宝一般,幸福而快乐地长大。
她是珍宝,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直到她入了宫,教习嬷嬷听了也说她名字好听顺口,便没有改,一直叫到了今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名讳,会被太孙殿下如同轻语般呢喃而出。
姚珍珠到底是年轻姑娘,此刻也不免有些害羞。
她甚至不敢去看李宿的眼睛,下意识闭上了眼眸。
李宿的目光却从她眼睛上滑落,先是在她红晕的脸蛋上盘旋片刻,然后才落到她纤细的脖颈上。
她的脖颈好细。
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仰着头,仿佛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结束她的性命。
脆弱,又无辜。
即便两个人离得这么近,李宿也不觉得难受烦躁,他反而有一种奇异之感。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姑娘可以这么羸弱。
但那又怎么样呢?
李宿想起曾经的过往,那些不堪的回忆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令李宿的目光蓦地收紧。
姚珍珠轻轻颤着眼皮,她卷翘的睫毛也跟着轻动。
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如同小兽一般猛地睁开眼睛,瞪大着看向前方。
此刻,李宿已经收起了全部情绪。
他后退两步,转身继续往前走。
姚珍珠浅浅吸了口气,她似乎明白刚才李宿在做什么,可又不是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