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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娇娘/锦宫春浓——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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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妃从不在宫中久住,她早年跟随兄长戍边,在大漠中骑马长大,对于京中的一切都觉得憋闷。
  因此,往年过了上元节,她便会离宫去皇觉寺。
  一是为大褚祈福,二为陛下祈福,三则是缅怀为大褚殉国的兄长,大褚战神苏长卿。
  她要离宫,无人敢多说半句质疑。
  此番因皇帝陛下要去玉泉山庄“养病”,她便也陪伴提早离宫,不在这锦绣芳华的长信宫多待半日。
  在贵妃娘娘的仪仗之后,便是德妃、淑妃并贤妃的仪仗。
  德妃淑妃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却也没多难看,倒是贤妃,因之前御花园那一场捉奸,让绯烟宫名声扫地,也让她颜面尽失。
  若非不得不出宫送驾,她轻易不会踏出绯烟宫半步。
  此刻她白着脸站在这,只觉得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嘲笑她,说绯烟宫荒□□典,毫无礼法。
  这二十年的脸面和体统,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贤妃站在寒风之中,紧紧攥着拳,完全不敢回应任何人的目光。
  她不想在那些眼眸里看到讥讽、嘲弄,看到厌恶、玩笑,看到一切令她崩溃的源泉。
  一向高高在上,高贵冷傲的贤妃娘娘,此刻终于底下了头。
  站在阳光之下,她的心却如坠冰窖,寒冷刺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为何会有这么一天?
  到底是因为什么?
  贤妃如此想着,怨恨和懊恼从她心底生出,盘旋在贫瘠的心海上。
  都怪那个贱人!
  贤妃几乎要呕出血来。
  她当时只是让秦三娘跟张夺多说几句话,同他打好关系,多打听打听陛下的行踪。
  她可没让秦三娘跟张夺私通,她只是让她巴结他而已。
  说什么都晚了。
  贤妃在心里不停咒骂秦三娘,骂她不知羞耻,骂她道德败坏,也骂她隐瞒主上,罔顾尊卑。
  她正骂着,后面传来幽幽的嗓子。
  “许久没见贤妃娘娘了,今日秦姑姑怎么没陪着来啊?秦姑姑可是贤妃娘娘的心腹能臣呢。”
  “哦对了,臣妾忘了,娘娘最瞧不上柔媚惑主,不端不正,私德败坏之人,怎么可能还带着秦姑姑出门?”
  那声音娇娇柔柔的,却字字珠心,贤妃手心都要掐出血,却无法反驳。
  为什么?因为以前她曾经拿这些话训斥过庄昭仪。
  她一个教坊司出身的贱婢,也能当上中三位的昭仪,令曾经的贤妃十分鄙薄。
  她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不要脸皮魅惑男人的手段?
  更或者,她只不过是因为可以诞育皇嗣。
  为什么自己不可以?为什么宫里人都行,除了她,除了她!
  贤妃深吸口气,想要训斥他几句,这时端嫔开口了:“庄昭仪,切莫无礼,贤妃娘娘不管如何也不是你能置于的。”
  贤妃心中一颤,她没想到,现在替她说话的,反而是这个她从来都不喜欢的表妹。
  端嫔眼眸流转,在庄昭仪面上一扫而过,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片刻之后,端嫔柔声道:“姐姐今日怎么不穿大氅出来,穿披风怪冷的,还是宫里的宫人不够精心,穿我这件吧。”
  贤妃几乎都要羞愧死了。
  她低着头,感受到身上暖和的大氅,一句话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她连正眼都没瞧过的表妹,反而是现在唯一会关心她的人。
  贤妃这段时候受尽了冷眼和嘲讽,突然有这么温暖的话语,让她百感交集,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收紧披风,不再言语。
  广场另一边,只穿着披风的姚珍珠站在李宿身后瑟瑟发抖。
  今日阳光明媚,天朗气清,却偏偏寒风烈烈,吹得人心中发寒。
  听澜小声问:“小主,奴婢再给您披上一件披风吧?”
  姚珍珠摇摇头,没答应。
  这样的场合,她一个七品诏训没资格穿大氅,披风却太过轻薄,风一吹就透。
  听澜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站在前面的李宿却听得很清楚。
  他不关心站在大殿之上,傲视众人的太子说着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语,也不去听身边皇孙们都在议论什么,他却听到了身后的轻言细语。
  几位年长的皇叔,二殿下昭王和德妃所出三殿下寿王都未到场。
  昭王因牵扯进宜妃小产之事,已被太子以彻查的名义圈禁府中,不许外出。
  而寿王却是称病在府,自言起不了身,自觉不孝,实在没有掩面送驾。
  这两位都不来,越发显得这一场送驾怪异。
  在这两位年长的王爷之后,淑妃所出七殿下、宜妃所出十殿下甚至就连端嫔所出九殿下也都没露面。
  只有母妃早亡,母家不丰的五殿下、六殿下和八殿下入了宫,却也只老老实实跟在太子身边,都是乖巧懂事的好弟弟。
  这个场面,宗亲皇子心里都有数。
  宫里说得含糊不清,说是皇帝陛下要去玉泉山庄养病,却连皇帝为何生病,生的是什么样的病都未说清。
  端看今日陛下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只太子在前面意气风发,大家便都明白了。
  不过如今东宫势大,谁都不敢当面顶撞太子,这一场违逆风波就平淡过去了。
  他们不敢去看太子,落在李宿身上的目光却不少。
  李宿垂着眼眸,面容冷峻,玉树临风。
  只不过身上肃杀气太重,让人不敢直视他面容。
  李宿也懒得去搭理他们。
  宫里这些人,他一个也不想理。
  就在众人即将收回目光的时候,李宿突然抬起手,慢条斯理解开了身上的黑貂大氅。
  他转过身,把那大氅整个罩在了姚珍珠的身上,垂眸给她系上丝绦。
  然后,又给她仔细戴上帽子。
  他面容沉静,嘴角却带着难得的笑意。
  “乖,这就不冷了。”
  身边,所有皇子龙孙都惊呆了,就连被他“宠溺”的姚诏训,也惊呆了。
  李宿却不管那么多,他只是说:“孤的人,不能冻着。”
  你们不是喜欢看吗?
  孤让你们看个够。
  你们不是想知道孤怎么想吗?
  猜吧。
  能猜到算孤输。
  李宿对自己的名声特别不在意。
  名声这个东西,都是外人说来听的,所说之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心里到底如何所想,没有人能说清。
  名声都是虚名。
  就如同洪恩帝和太子,一个圣明之君,一个儒雅储君,父子两个站在那,脸上都要写国之大幸。
  实际上呢?
  李宿垂下眼眸,看着姚珍珠涨红的小脸,又感受着四周诧异的眼神,难得心情愉悦。
  他松开手,转身回到原位。
  大抵是因为要离开这里,要离开这个他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囚笼,李宿心情分外开阔。
  是这十来年里,从未有过的高兴和开怀。
  甚至就连身边这些人,都没令他特别厌烦。
  李宿这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身边的二皇孙李宴略微往边上侧了侧身:“大哥……”
  李宴的母妃是太子侧妃,姓王,早年跟随先太子妃一同嫁入东宫,晚先太子妃一载诞下二皇孙。
  王侧妃沉默寡言,从不在东宫多说话,也根本就不往正殿去,因此李宿对她并不熟悉。
  前几年,王侧妃一场大病没了,李宴才同他熟悉起来。

  这个弟弟跟他母妃的性子一样,沉默寡言,不喜惹事。
  去岁恰逢李端要出宫开府,他便也自请出宫。每日只进宫上课,一下课就立即出宫,仿佛宫里沾染了瘟毒一般,令他多待一刻就难受。
  兄弟俩渐渐长大,又都是没妈的孩子,这几年关系倒是还可以,平日里能寒暄几句。
  “大哥,今日一别,他日不知何时再见,祝大哥一路顺风,身体康泰。”李宴是在场所有皇孙里,唯一敢同李宿说话,也是唯一面露不舍的。
  李宿对这个弟弟不算太了解,却也知道他同自己还是有几分情分的,便道:“多谢二弟,你也一样。”
  李宴叹了口气。
  他为何叹气,李宿很清楚。
  若李宿此去再无归来之可能,那么等太子殿下登基,被立为新太子的一定是李端。
  一旦李端继承大统,他们这些庶出的哥哥弟弟,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李宴瞥了一眼身边不远的李端,看他脸上挂着舒朗的笑,整个人都是舒心惬意的,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他低下头,用只有兄弟俩才能听到的语气说:“大哥,弟弟希望您能归来。”
  只要李宿能归来,一切便能柳暗花明。
  李宿没有看他,也没有应话,他只是遥遥看着苍茫广场上蔚蓝的天,看着那随风飘摇的云。
  因洪恩帝病重,今日的典仪一切从简。
  众人不过在广场上站了小半个时辰,送驾典仪便结束了。
  李宿遥遥朝太子、太子妃及各位宫妃一拜,转身上了马车。
  姚珍珠的马车跟在李宿之后,她领着自己的两个宫人上了马车,这才算松了口气。
  皇帝的仪驾一眼望不到头,轮到姚珍珠马车行驶起来时,又已过了两刻。
  车轮咕噜噜,一路晃动前行。
  这一次,姚珍珠没掀开车帘,也没有好奇张望这一路的风景。
  她垂着眼眸,轻轻抚摸身上那件黑貂大氅,末了道:“殿下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这话当着外人自然不能说,但姚珍珠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从一开始的震惊回过神来,她立即知道李宿要做什么。
  宫里人都想知道他如此出宫侍疾,是否痛彻心扉,是否失望难当,但这些情绪李宿都没有。
  他甚至有闲心关注自己的诏训是否冷了,并把自己的大氅亲自给她穿上。
  这般柔情蜜意,哪里有失意可怜的样子?
  姚珍珠差点没笑出声。
  “那些想看他笑话的人,一定很失望。”姚珍珠道。
  听澜正在给她温茶,闻言便笑:“小主也高兴?”
  无论李宿为了什么,也无论是不是摆给别人看的,最后的好处却落在她身上。
  寒冷冬日里,她披着李宿的大氅,从头到尾都没冻到。
  身上暖,心里也暖。
  姚珍珠笑了:“高兴的。”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一路跟在洪恩帝的御辇之后,过了许久才终于出了宫。
  之后的路途,就在走走停停里度过。
  坐马车的过程是很枯燥的,因无法沿途安营扎寨,只能一直住在马车上,饮食起居都很不方便。
  前两日的时候姚珍珠还很新鲜,打着车帘看了好久的景,直到官道两侧全部换成一望无际的树林,姚珍珠也不爱看了。
  听澜见她无趣,就道:“小主,要不咱们翻手绳吧?”
  姚珍珠没玩过这个,她入宫之前一直在挣扎活着,身边只有兄长,两个孩童连吃食都没着落,更不可能去玩花绳。
  而入宫之后,她学的是如何伺候人,如何谨守宫规,也没机会学。
  现在倒是能跟听澜好好玩一玩。
  姚珍珠很聪慧,学得特别快,没多会儿就学会了。
  她跟听澜、汤圆三人一口气玩了一上午,等到午膳时还是觉得没尽兴。
  不过待马车停下来,她们三个依次更衣,回来就看到御膳房送了午膳过来。
  因为路途遥远,膳房不可能变着花样上菜,给端来的菜样式都很简单。
  或者说,给毓庆宫这边的菜都很简单。
  他们这一趟到底为何,队伍中的贵人都是什么境况,人人心里都清楚。
  皇帝陛下病重,一直未曾醒来,全靠太医院用药膳吊着,御膳房不用操心。
  他们唯一要伺候的就是太孙殿下和姚诏训,就这还不愿意多费心。
  姚珍珠看着端来的白菜豆腐炖锅,微微皱起眉头。
  若是平日里,她也爱吃白菜豆腐,姚珍珠几乎没有不爱吃的菜。
  可这锅子已经连着吃了三日。
  中午一顿,晚上一顿,不带变花样的。
  今日御膳房大发善心,里面给加了些绿豆粉,却把稀薄的汤底都吸干,一锅浆浆糊糊,瞧着就没食欲。
  除了这个,还有萝卜炖牛腩,八宝烧鸭并一道并不算很新鲜的素菜。
  路途上饮食简单,这个姚珍珠知道,却没想到这么简单。
  不,不应该说简单,应该是敷衍。
  萝卜炖牛腩可能因为是昨夜里炖煮的,此刻老得咬不动,汤汁特别咸,大约抢劫了盐铺,不要钱地往里撒。
  八宝烧鸭里的板栗没煮熟,鸭肉上的毛没摘干净,鸭头竟也在锅里,正睁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绿豆眼,悲伤地看着姚珍珠。
  姚珍珠:“……”
  姚珍珠心想,你别看我,不是我杀的你。
  这鸭子这模样,姚珍珠都吃不下去。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做了鬼,还是去吓唬御膳房的大厨吧。
  这么叹着气,姚珍珠把自己带的咸鸭蛋取出,敲开一个拌进饭里。
  米饭还是碧粳米,倒是能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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