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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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宿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砍木片。
他砍下来的木片并不很宽,却很厚,大约有小指长,因宝剑刃利,木片两面都很平整,不需要再去抛光打磨。
反正只是用来睡几日,能隔寒防潮便可,倒也不必那么精细。
李宿连着切了两段木片,正好可以拼成一张窄一些的小木床。
他把木片全部抱起来,直接回到山洞里。
姚珍珠一看他弄完了,也放下手里的席子,过来给他帮忙。
“殿下,放这里?”
山洞其实并不算很宽敞,姚珍珠摆的编好的席子和李宿刚刚躺的大氅中间只隔了两个蒲团的距离,李宿把木板放到姚珍珠那一边,他直接把木板一片一片在席子上码好,最后还多了两片,被他放到一边。
木板很宽,下面又有草席,到时候上面再铺一层草席,一张简易的小床便做好了。
李宿低头看了看还很鲜亮翠绿的草席,问:“席子快做好了吗?”
姚珍珠特别喜欢这个小床,在上面坐了会儿,满脸堆笑:“快了,也就一刻。”
李宿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当他走到洞口时,高大的身形却顿住了。
他弯腰出去,回过头来看向姚珍珠:“我去再砍一棵树,你不要乱跑。”
姚珍珠:“……”
为什么以为我会乱跑,我可是很乖巧的,努力喂饱你,你还嫌弃我?
姚珍珠心里嘀咕一句,面上却巧笑倩兮:“是,臣妾明白。”
李宿微微眯了眯眼睛,又盯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姚珍珠看他走远了,才冲他背影吐了吐舌头:“小教条。”
李宿这一次动作比第一次快,因为做过一次,颇为熟练,所以在姚珍珠刚刚编好席子的时候,李宿把两段树干都搬运回来。
他看姚珍珠不停揉眼睛,思忖片刻,道:“你取了匕首,咱们出去一趟。”
姚珍珠把席子四角拽平,放在火堆边烤着:“去哪里?”
李宿垂眸看向席子,道:“这种席子不能躺着睡,都是新鲜的叶子,湿气太重,咱们去采点干草,睡起来会舒服许多。”
姚珍珠原本当真觉得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想到他连这些小事都如此细心,而且具体如何做也很清楚。
她难得有些好奇:“殿下也曾野宿过?”
李宿把树干放好,捏着剑的手微微一紧,末了道:“并非如此,只是大褚各地监牢大多在地下,阴寒潮湿,身体孱弱的犯人住不了多久就要生病,用干草或者晒干的稻草铺床,倒是能驱寒,也能省下耗费。”
姚珍珠:“……”
行吧,他们至少还有木板和席子,还能想吃什么吃什么,比犯人要强得多。
姚珍珠跟着李宿一路往湖边行去,待到了湖边时,李宿便拐去右侧。
这边有很大一片枯草地,因过了季节,草籽都已落在地下,地上的枯草就那么委屈巴巴地迎风招展。
李宿道:“这种湖边的野草就很好,多采一些。”
这会儿,反倒是他比姚珍珠懂行,开始指挥姚珍珠做事。
两个人身份一调转,做事就越发有条不紊,也越快。
等到他们一人背了一大捆回到山洞时,天还没彻底黑暗,落日的余晖洒在洞口,给这个山洞带来最后的温暖。
李宿大概教了一下姚珍珠怎么铺稻草,就回到洞口,继续切木板床。
待到天色全黑下来,山洞里只能靠着洞口的小火堆照亮。
两人面对着面坐在各自的床铺上,一时间有些沉默,不知要说什么好。
床的布置是按照李宿的想法来办的,最下面是略软的草席,上面是厚木板,最上面是更厚的稻草,满满铺了一层,坐上去很柔软。
此地人迹罕至,又似乎没有野兽,因此干草很干净,甚至连虫子都没有。
火光之中,李宿眉眼淡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在宫里的时候,他总是皱着眉头,身上戾气深重,仿佛宫里的所有人事都令他不满。
哪怕锦衣玉食,哪怕天潢贵胄,都无法填平他眉心的沟壑,也无法化解他心中的怨恨。
姚珍珠不知他为何会那么怨恨长信宫,那么怨恨宫中的一切,会那么冷酷暴戾,对任何人都冰冷无情。
但她知道,这一切肯定有原因,而这个原因,并非出自李宿本身性格。
就如同现在的他一般,他会给她做木板床,会沉默地吃下生穿心莲,也会背着她默默肚子走了大半夜,寻找到一个温暖的临时的“家”。
他救了她的命,抱着她跳下山崖,让她没有受到一星半点伤害。
如果一个人当真心中阴暗,毫无光明,他又为何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臣属,费尽心力挽救,甚至不惜自己受伤。
越是同李宿相处,她越能知道他是个好人。
刚刚来到毓庆宫时的疑惑,便也迎刃而解。
为何贺天来、贝有福和周萱娘对他如此忠心?为何毓庆宫的人那么团结,一心守护那一方小天地,也为何聪慧英明的贵妃娘娘,会隔着血缘更亲的太子,去一门心思疼爱这个孙子。
明明太子才是贵妃娘娘亲堂姐的儿子,而李宿又隔了一层,他已经是孙子辈了。
万籁俱寂时,姚珍珠坐在那里,脑子里胡思乱想,眼皮就有一搭没一搭垂着,瞧着就要昏睡过去。
就在这时,李宿道:“安置吧。”
姚珍珠迷迷糊糊点头:“嗯。”
这一声应完,她立即抬起头,突然说:“殿下还没吃药!”
李宿:“……”
怎么还没忘?
李宿眼神一瞥,淡淡道:“好了,不用吃了。”
姚珍珠打断他:“不行!”
李宿:怎么这么凶?原来多听话啊。
姚珍珠没意识到自己在凶太孙殿下,她语速飞快:“殿下,周太医说了,即便是好了,这药丸也要连着吃两日,每日早晚两颗,殿下再吃三颗,应当就能好全!”
李宿咬牙:“行。”
姚珍珠捧着水罐回来,先用木盒盛了点水给他吃药。
她目光炯炯,死死盯着李宿,李宿不吃都不行。
李宿只好把那苦涩的药丸子放入嘴里,仰头咽了下去。
早晨迷迷糊糊,不太清醒,现在才品出那药丸子的酸涩难吃来。
李宿:回去就让周铭改药方,这谁能吃下去。
姚珍珠紧盯着李宿,见他把药都咽进去,连忙伸出手,把手心的牛轧糖捧到李宿面前。
“殿下,吃颗糖,就不苦了。”
李宿接过她手心里的牛轧糖,大概握了一会儿,糖块略有些暖,并不显得十分冷硬。
他拨开糖纸,取出里面的牛轧糖,整块放进嘴里。
李宿吃过很多次牛轧糖,自从姚珍珠来了毓庆宫后,只要她自己做了,定会往前殿送一些。
李宿往常却上书房上课的时候都要带上两块,那甜滋滋却又奶香香的味道,加上花生和松子,可以平复心中所有的烦闷。
此刻似乎也是如此。
李宿含着糖,有一搭没一搭咀嚼着。
姚珍珠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殿下,不苦了吧?”
李宿眼神微飘,就是不落到她脸上。
“嗯。”
第59章 【二更】姚诏训,我可以……
吃过药, 李宿便让姚珍珠替自己看一下后背伤口。
姚珍珠没拆开他伤口处的丝绸,拆开一次就要扯到一次伤口,不利于伤口愈合。
从外面看, 伤口没有再流血,丝绸上也干干净净,也没有血迹。
金疮药开始生效了。
姚珍珠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 看样子伤口无碍,您可还疼?”
李宿背对着她, 慢条斯理穿好衣裳,道:“不疼。”
“哦。”
姚珍珠起身, 取了两个帕子过来:“殿下,这两块是干净帕子, 咱们一人一块,可以擦脸净手。”
她准备得特别到位。
李宿默默接过她打湿的帕子, 擦了脸洗了手,也不让她过手, 自己把帕子挂在石壁上。
两个人忙活这一会儿,天全黑了。
从山洞深处往外看,只能看到静默的树林。
星月似乎都被那沉默的树林阻挡在外, 幽静的山谷中看不到丝毫光亮。
却并不令人害怕。
很偶尔的,可以听到不远处的蛙声, 呱呱、呱呱,安静又祥和。
李宿躺在木板床上,睁着眼睛看洞外,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者想看什么,那黑黢黢的树林却莫名吸引着他。
直到他实在什么都看不清, 才道:“安置吧。”
姚珍珠翻身躺在木板床上,隔着不软不硬的草席,木板一点都不硬,也不怎么硌人。
她觉得很舒服,长长舒了口气,刚一闭上眼睛,身上突然一暖。
熟悉的却带着陌生血腥味的大氅盖到了她身上。
姚珍珠猛地睁开眼睛,愣愣看着李宿。
“殿下,您病了,这大氅您得好好盖着。”
李宿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把大氅盖在姚珍珠身上,末了道:“那你是个姑娘。”
姑娘娇贵、体弱、怕冷。
姚珍珠还是个小姑娘,未及双十年花,在坊间,这个年纪的姑娘有的尚未嫁人,还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跟着他的这一位,闺名珍珠,早年在家中时,定也是父母娇宠,兄弟友善的娇小姐。
既跟了他,就不能再吃苦。
李宿确实冷淡寡言,也确实同她身份地位悬殊,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照顾姚珍珠。
无父无母的小姑娘,跟着他死里逃生,又流落荒野,他若是还是当个主子爷那般等人伺候,那他哪里配姓李,他连人都不配当。
早年高祖皇帝开国立都,建立大褚,打的旗号就是守护中原山河,守护华夏百姓。
姚珍珠是他的百姓,更是他的臣属,也是他的女人。
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女人,她也属于他,所以他必须要好好照顾她。
李宿就是这么个性子,他决定的事,旁人休要更改。
姚珍珠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李宿也回视着她。
山洞幽暗,只有洞口处幽微的火光,能让他们勉强看清彼此。
李宿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他眼眸里仿佛蕴含着宇宙星辰,让人无法拒绝。
姚珍珠又眨了眨眼睛,乖巧拽好大氅:“谢殿下。”
李宿又“嗯”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床铺边,仰头躺下,没再言语。
此处算是谷底,不远处又有热汤泉,本身就不寒冷。
白日里,尤其是正午时分是最炎热的。
到了晚上,虽然比白日要寒冷,却因山洞遮挡了夜风,也十分舒适。
但姚珍珠毕竟是个小姑娘,如同李宿想的那般,身上不盖着点,还是会觉得冷。
她裹着暖融融的大氅,心里想着明日上午要赶紧把门帘做好,又想着用干草给李宿做个干草席盖着,下午的差事还没安排好,她就陷入梦乡之中。
听到身边平缓的呼吸声,李宿睁开眼睛,扭头看向身边。
昨日他风寒高烧,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日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身边有另一个人,她同自己共处一室,一起酣眠入睡。
若说无碍,自然也不可能无碍的。
只是,或许是跟姚珍珠相处惯了,李宿并未觉得特别别扭。
就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李宿竟也觉得有些困顿。
药劲儿上来,李宿迷迷糊糊,也陷入沉梦之中。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姚珍珠是被外面的鸟鸣声叫醒的。
她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等逐渐苏醒,才想起来自己同正在谷底山洞里。
姚珍珠猛地坐起身来,扭头往右边一瞧,发现床铺干干净净,李宿不知去了哪里。
不可否认的,姚珍珠有一瞬很是心慌。
她坐在那里,面容怔忪,竟是有些呆愣。
李宿会不走了?
他会不会丢下自己,独自攀爬上去,重回盛京?
亦或者,他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不想带着自己了?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负面情绪扑面而来。
难道说,她身边的人,最终都会一个个消失不见。
姚珍珠的心跌入谷底。
从昨日落崖一直到现在,姚珍珠心中才生出些许后怕。
她坐在临时搭的木板床上,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低着头,沉默而惶恐。
外面鸟儿欢腾,山洞沉默窒息。
姚珍珠嫌少会如此沮丧,她一直都是快快乐乐,精神饱满的,而此刻,抑制不住的沮丧如同潮水一般,冲她拍打而来。
她想起自己同兄长走散那一日,似乎也是这般场景。
只是一觉醒来,兄长就不见了。
恐惧似乎顷刻就要淹没于她。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冷淡嗓音响起:“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