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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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珠心里撇嘴,脸上笑意盈盈:“是,殿下放心。”
殿下可放不了心。
李宿淡淡扫她一眼,还是转身大步离开。
等他高大的身影不见了,姚珍珠才吐了吐舌头:“凶巴巴。”
她嘴里念叨着李宿,手里却不停,又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然后把泥土反复揉搓,揉到红泥软黏后,开始做小碗。
没有碗,吃饭真是太费劲了。
此处若是有竹林还好,可以用竹筒当碗,然而从山洞往外瞧,目之所及并未有竹林。
而且山洞前的数目高大,遮挡了远处光景,姚珍珠便没想着费劲儿去找。
因此,他们不仅要做陶锅,还要做陶碗。
锅碗瓢盆,才是人生。
说实在的,自从入宫,每日生活都很单调。
尤其是进了御膳房之后,她每日都围着灶台,煎炒烹炸,焖煮熘炖,日日都离不开那几件事。
虽说她很喜欢学习,也喜欢做饭,但日子久了,从心底深处还是会升起一丝丝的厌倦来。
这种厌倦很轻,很浅,却并非不存在。
有时候她想,等出了宫,她寻到哥哥之后,兄妹两个开个酒楼,她定要没十休一,那一日可以舒舒服服在家躺着,也可同哥哥一起出去游玩,归根结底还是要让自己高兴。
没什么比高高兴兴过一辈子重要。
然而,随着师父出宫,一切眨眼间便改变了。
她选择了毓庆宫,有了一方新天地,认识了许多人,也见到了更多的事。
刚去毓庆宫的时候,姚珍珠绝对想不到,自己未来的某一日,会坐在无人的山谷里,为一日三餐努力。
山谷里的生活肯定比不上毓庆宫,没有宫人伺候,没有锦衣华服,她也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似乎更快乐。
这里的天很高,很蓝,宽阔得没有边际。
坐在这里,可笑看云卷云舒。
阳光透过树荫,丝丝缕缕招摇下来,光缕中的灰尘纷飞起舞,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是一个广阔的,让人看不到未来,却又心驰神往的世界。
姚珍珠是打心底里喜欢这里,也不觉得辛苦。
她捏着手里的红泥,把它们捏成大小不一的小碗,嘴里还哼着歌。
光阴之下,一切都是美丽的。
李宿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场景。
漂亮的少女坐在山林深处,她仰着头,眉目含笑,仿如落入山间的仙人,自在又快活。
他的唇角,也跟着浅浅勾起一个令人心动的弧度。
是啊,这里似乎才是人间。
————
姚珍珠一共捏了四个锅,八个碗,最后剩了一点泥,她还捏了一个碟子。
这些陶器坯子堆在一起,瞧着颇为壮观,仿佛立即就能烧成成品。
李宿回来山洞前,道:“有一处地穴可以烧窑,我刚已经把干草点好,现在就把坯子搬过去吧。”
姚珍珠道:“好。”
她这就要去拿木板,李宿却拦住她:“太沉,你搬不动,把坯子罗在筐里,我背过去。”
这样坯子可能会变形,但却很省力,李宿一个人就可以背过去。
姚珍珠有些迟疑:“殿下,您的伤。”
李宿态度坚决,他直接把四个锅的坯子放入筐中,上面又放了两个碗。
他只靠右肩背起这些,对姚珍珠道:“剩下的碗需要你。”
姚珍珠叹了口气。
她值得把上下的碗放包袱里包好,抱着跟在李宿身后。
李宿寻的地穴并不算远,但不在湖泊的方向,反而要往北走。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眼前一下子便豁然开朗。
绕过那成片的桦树林,映入眼帘的是苍翠的竹林。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这里有竹子!”
李宿回头看她,见她脸上的笑都要止不住,不由有些疑惑:“嗯?”
姚珍珠觉得自己立即就能混成太孙心腹。
光凭这一个气息略有些漂浮的嗯,姚珍珠就能听出他声音里的询问。
“殿下,有竹子,咱们就能做杯子,而且一会儿烧窑的时候,咱们还能过来挖竹笋,竹笋可好吃了!”
李宿:“……”
也是他没往这边想,姚珍珠满腹心神都在吃上,见到新鲜事物,先想的自然就是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么才能好吃这类的问题,根本没什么深刻内容。
若是以前,李宿一定要批评一句就知道吃。
可是……
想到早晨香喷喷的炒鹅蛋和油煎菰笋,李宿的思维都跟着转变了。
他甚至想:会吃才能好好生存。
李宿看姚珍珠一脸期待看着自己,顿了顿,道:“好,烧好就来。”
姚珍珠高兴了,嘿嘿笑出声来。
若是在宫里,她肯定不会那么笑,但凡叫管事姑姑瞧见了,定要挨说。
但这会儿,李宿除了不让她乱跑,旁的事并未多管她,她也就随心所欲放肆一回。
果然,听到她这“诡异”的笑声,李宿连个眼神都没有,依旧大不往前走。
穿过这一片竹林,两人来到一处略荒凉的荒地。
从山洞往这边走,大约要走一刻多,倒也不算太远。
姚珍珠一过来,就看到李宿所说的地穴。
这一处地穴李宿已经处理好了,地穴中的干草已经熄灭,只剩下余烬。
在地穴边上,堆着成堆的干草以及几片木板,显然是刚刚李宿准备的。
两个人来到地穴前,往里面瞧了瞧,大小刚刚好。
李宿道:“里面有些热,你帮我递东西便是。”
他身份尊贵,又是未来的储君,可此刻,他却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颐指气使,他就这么默默地把脏活累活全干了。
虽然总是面无表情,虽然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他却是个细心又贴心的真男儿。
难得,真的很难得。
姚珍珠眼睛弯弯,定定看着李宿,看得李宿下意识别过眼去,不再瞧她。
他虽不看她,但姚珍珠还在瞧他。
太孙殿下的耳朵红了。
姚珍珠背过身去,偷偷笑了。
李宿似有所觉,回头瞥了她一眼,只能看到她纤细的背影。
李宿微微蹙起眉头:她是不是瘦了?
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到底还是不□□稳。
李宿压下心中的烦闷,取了一部分干草,铺在地穴底部,然后在上面铺了一层木板,隔着木板,上面放的才是捏好的陶锅陶碗。
坑底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把他们做的所有锅碗都放好。
李宿把盘碗四周围好干草,有放入不少落叶,然后在最上层再铺一整层干草,最后才盖上木板。
他不让姚珍珠靠近又烫又热的地穴,只让她在边上递干草。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忙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把这个临时搭建的土窑做好。
李宿留了一块木板,用火折子点燃干草。
一瞬间,火光映红了两个人年轻的脸。
他们注视着这个看起来颇为简陋的土窑,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激动。
这是他们亲手做的,努力了一整个上午的杰作。
等火燃起,李宿把最后一块木板盖上。
两人合力在上面对了不少干枯的树枝和干草,以确保火能一直烧着,并且地穴内保持温度。
待到这些都忙完,姚珍珠才恍惚说:“殿下,咱们成功了?”
一开始要做的时候,他们谁都没经验,说是纸上谈兵都不为过。
可没有锅碗,就无法好好吃饭,就没办法休养生息。
山谷里物产丰富,看着这么多新鲜食材吃不了,姚珍珠可着急了。
所以,才揣测出李宿不着急走之后,姚珍珠便想了这个法子。
没有锅,就自己做个锅。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吃好喝好!
不过想是一回事,真正做又是另一回事。
姚珍珠其实没想到李宿会如此支持她,也没想到李宿抢了最脏最重的活,把她想做的每一件事都安排好也准备好。
这一刻,说不敢动是假的。
姚珍珠不过是自己念叨,末了又说:“殿下,谢谢您愿意支持我。”
李宿骤然听到她这一句感叹,只觉得耳畔温热,刚刚就有些炽热的耳垂再度热乎起来。
他原本不想答话,可听到耳边少女轻柔的呼吸声,他又克制不住地答了一句。
“无妨。”
两个人在土窑边看了一会儿,感受到土窑中温度越来越高,热浪一波翻过一波,在空旷的山谷里蔓延。
李宿道:“烧成了。”
到了这个地步,里面的干草应当已经都被点燃,剩下的便只能等。
等过了三四个时辰,土窑里的火熄灭,温度逐渐降低,待到落日时分,他们开窑取出陶器,就知成没成。
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没看到,到底烧成几个锅碗也不知,但姚珍珠就是很高兴。
通过自己的努力,完成一件以前从未想过的事,这令她颇为满足。
“殿下,做陶器真有意思,”姚珍珠笑眯眯道,“以后得了空,咱们去做一回瓷器怎么样?我觉得我能做出漂亮的梅瓶来。”
李宿沉默半晌,只说:“嗯。”
两人在这守了一会儿,见无事可做,姚珍珠便道:“殿下,咱们去挖笋吧?忙了这一上午,午食还没着落。”
他们倒是可以用带来的饼干肉干充饥,也能再烤两个蛋,但也不能顿顿吃一样的。
李宿能忍,姚珍珠自己都不能忍。
从刚才路过那片竹林的时候,姚珍珠就蠢蠢欲动,现在一闲下来,立即想要过去挖笋。
此时外面虽是隆冬,但山谷温暖如早春。
这里的笋应当是最嫩最好吃的春笋。
李宿也觉得有些腹中空空,便也握住长剑,点头:“走吧。”
两人顺着来时路往回走。
这一片竹林不算大,完全没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茂盛,但有竹子的地方必有竹笋,姚珍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挖不到。
踏入竹林间,微风一拂过,吹拂竹叶沙沙作响。
姚珍珠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又瞧了瞧李宿手里的长剑,道:“殿下,您砍两棵竹子,用长剑不方便挖笋。”
李宿略一皱眉,在姚珍珠殷切的目光之下,还是没有拒绝。
姚珍珠松了口气。
没想到,李宿是个堂堂正正的真男儿,脏活累活都要抢着干,不能让她这个小姑娘累着半分。
得亏挖笋不算体力活,他们也不需要挖十颗八颗,挖上三四颗就够吃,累不着姚珍珠,这也是李宿没反对的原因。
姚珍珠少时就跟着父亲兄长上山挖笋,最是知道如何分辨什么是石头,什么是刚冒头的笋尖。
她不过往竹林里走了几步,便寻到一颗春笋。
只不过,匕首实在难用。
往常挖笋都是用铲子,挖起来又快又好,匕首不好用力,只能一点点磨工夫。
等到李宿扛着两棵竹子出来,姚珍珠才敢挖出来第一颗笋。
李宿沉默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我来吧。”
他已经累一天了,姚珍珠总是担心他肩膀伤口裂开,亦或者疼痛却忍住不说,忙忙碌碌做这些零碎的事。
这会儿还要挖笋,姚珍珠立即反驳:“不行。”
李宿:“……”
这几日两人如同寻常人那般相处,李宿不再张口闭口就是孤,他身上也没颐指气使的嚣张和高傲,姚珍珠便渐渐得不再把他当远在天上的太孙殿下,只当他是偶然一起落难的普通百姓。
而李宿并未生气不愉。
所以此刻的姚珍珠,下意识反驳了李宿,情急之下未曾多虑。
李宿面无表情垂眸看向她,见她说完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飞快错开了眼神,不敢再看他。
虽然被反驳,但李宿却能很清晰知道,姚珍珠是为他好。
他没再坚持。
李宿伸出手:“把笋给我,我先把竹子送回山洞。”
姚珍珠松了口气。
待到李宿离开,姚珍珠悄悄回头看他。
但见他脊背宽厚,步履稳健,即便衣裳略有些褶皱,肩上还扛着竹竿,却无损他身上那股高贵气势。
天潢贵胄,金枝玉叶,那是从小到大养尊处用,教养出来的贵气。
姚珍珠回过头,继续挖笋。
这一挖就是一刻,姚珍珠费力挖出两颗春笋,手指都有些抖了,这才靠在竹子上休息。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山林里的微风习习,觉得颇为舒适。
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一阵风儿吹来,竹林摇曳,沙沙作响。
就在这时,姚珍珠听到“嘎吱”一声。
她心中一喜,以为李宿重新回来,惊喜地睁开眼睛。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竹林尽头一只通体黑毛,黑面獠牙的野猪。
黑猪口里口水滴答,那双黑豆眼正死死盯着她,似乎在看最好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