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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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唏嘘啊。”
温溪辞跪在下面,敛眉肃面,似没有听懂太子殿下的鄙薄之意。
“殿下,这些皆为遗书所言,并非臣随意捏造,臣可以臣颈上人头做保,若有一言胡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锦昶见他油盐不进,便看向寿宁公主:“皇妹,你如何说?”
此事事关寿宁公主,也关乎章宜郡主的出身,寿宁公主当得说话。
“皇兄,臣妹实在冤枉,”寿宁公主哭着说,“世人皆知臣妹心系驸马身上,不顾尊卑早年下嫁于他,对他可谓是痴心一片,若此信当真为驸马所写,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诱导,以至驸马悲痛身亡。”
“皇兄,章宜身上是否有郑家人之胎记一查便知,臣妹请皇兄给臣妹一个清白。”
章宜身上一抖,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让人查验少女身体,若她身有胎记还好说,若她没有,以后要如何做人?又要如何在盛京活下去?
即便她确为定国公的亲生骨肉,今日被验明正身的耻辱,会永远留在她身上。
李锦昶微微皱着的眉头松开,颇为温和看向寿宁:“皇妹你受委屈了,嫣儿莫怕,舅舅会为你做主。”
章宜郡主低下头,没有言语。
朝臣见皇室态度如此坚决,似乎对公主通奸一事嗤之以鼻,心里又有了旁的想法。
或许,真是定国公被人诱骗?
此时,温溪辞还跪在殿上:“殿下英明,公主大义,只要知晓郡主真身,定国公无论因何而死,泉下有知也能瞑目。”
“定国公还有最后一眼,可容臣禀明?”
李锦昶放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他沉声道:“容你讲。”
温溪辞便道:“今日臣死,定是公主殿下之姘头所为,不过为杀人灭口,不敢将这份有违德行之事宣告于众。”
“臣养育郡主多年,无论其是否为臣之子,臣亦视其如亲生,臣深知此事会对章宜不公,却也无奈不得不说,若温兄禀明朝廷,臣在此请太子陛下做主。”
“一,请务必查明臣之死因,二,请全臣慈父之心,先赐郡主良缘再行验明,此番保全郡主颜面。”
“臣知太孙殿下端方睿智,俊秀非凡,同郡主又是青梅竹马,血缘亲厚,臣私心恳请殿下赐婚,给郡主殊荣体面。”
“臣感激不尽,叩谢圣恩。承嘉绝笔。”
这封不长却读了很久的遗书,终于说到尽头。
温溪辞最后一句说完,一拜到底,长跪不起。
但定国公最后只言,却彻底点燃了刚刚安静下来的大殿。
定国公最后居然为章宜郡主恳请太孙正妃之位。
公主是太孙殿下的亲姑母,章宜郡主是他的表妹,若是当真可做太孙正妃,倒也算是亲上加亲。
且对于近日大殿之上被人反复议论的章宜郡主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
姚珍珠坐在人群之后,听到他声音落地,心中猛地一惊。
梦到是一回事,梦中的一切毕竟含含糊糊,毫无真实可言。
但现在,她亲耳听到有人说,请太子殿下做主,赐婚于李宿和章宜郡主。
姚珍珠的心,狠狠地、狠狠地拧巴在一起。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攥成一团,圆润的指甲掐在手心,即使并未见血,却也痛彻心扉。
为何会这么痛苦?
姚珍珠低着头,纤细的脖颈几乎要这段,脆弱而可怜。
她身边的阮良娣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想开些吧,”阮良娣的声音很低,“总会有这一天,还不如早一些接受它。”
姚珍珠茫然地看着膝上的双手。
她想起他们在悬崖底下的那些过往,想起曾经的朝夕相对和悠然生活,想起刚回到悬崖上时,李宿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
那一瞬间,她身上所有的彷徨和无措都消失不见,心中只剩下他手心里的温暖。
现在,这份她唯一拥有的温暖,也即将失去吗?
姚珍珠的心海翻起滔天巨浪,吹倒了树木、仿佛,也扑到了她赖以生存的家园。
姚珍珠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是已经打定主意,把李宿当成哥哥来看,那么此时,她应该会替他高兴的吧?
但她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甚至觉得自己要难过得喘不上气。
为什么?
第83章 【二合一】她们这样身份……
无论章宜郡主是否为定国公之女, 她一定是天家血脉,是寿宁公主的亲生女儿。
如果太孙能同其联姻,以后地位便能稳固, 太子也不会不给自己亲妹妹这个脸面。
定国公这个安排,不仅给了章宜郡主最大的保障,也拉拢了太孙, 让他可以保护自己养大的女儿。
如此,倒是颇有几分慈父心肠。
在场朝臣想到这里, 无不感叹其人品。
然而,被牵扯的几人, 却都无好脸色。
太子自然是面色铁青,他对太孙是如何心思, 众人皆是心知肚明,现在定国公非要托孤太孙, 摆明要拉拢太孙于寿宁公主,太子怎么可能高兴?
而寿宁公主也愣在那, 哭都忘记哭。
姚珍珠此刻都有些六神无主,她失神坐在那,根本没有关心众人的反应, 脑海里一片混乱。
阮良娣见她面色苍白,双目发直, 一看便知是对太孙上了心的。
她们这样身份的人,最忌讳对殿下上心。
阮良娣在宫里苦熬十几年,事到如今万事皆看淡, 她很清楚现在的姚珍珠有多痛苦。
可这份痛,不会长久地留在心里。
等到她习以为常,等到岁月如梭, 等到十几二十年后,这份伤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心底回忆。
翻出来时还会在心中泛起涟漪,却不会嫌弃滔天巨浪,一瞬把自己淹没。
阮良娣握住姚珍珠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好孩子,别难过,总会过去的。”
姚珍珠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她眨眨眼睛,努力压下心里酸涩,拼命告诉自己她可以把李宿当成哥哥,她应该高兴。
对,她应该高兴的。
姚珍珠紧紧攥着膝上的裙褶,这是她这辈子穿的最华贵的一套衣裳,现在却也什么都不顾上了。
金银丝线上宝珠硌在手心,让她脑中多了几分清明。
她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好事,没什么大不了。
待到心绪略微缓和一些,姚珍珠才握住阮良娣的手:“谢谢娘娘,我好些了。”
阮良娣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收回手:“人得自己想开。”
姚珍珠点点头,她抿了抿嘴唇,虽然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害怕,却还是穿过人群去寻找李宿。
她知道自己怕什么,她怕看到李宿的欣喜,怕看到他对于定国公这个决定的欣然接受。
但看到李宿的那一刻,姚珍珠的心莫名一松。
这一切,在李宿身上都没有。
他依旧腰背挺直坐在那,却垂眸敛眉,让人看不清表情。
这个状态,跟刚才没什么不同。
姚珍珠不知太子如何看待自己的儿子,到底知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却知道此刻的李宿很是愤懑。
姚珍珠对他很熟悉,李宿周身散发出来的抗拒和愤怒,姚珍珠能清晰感受到。
她心中微松的同时,又为李宿感到心疼。
她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也不知定国公的目的为何,她知道定国公的这封遗书,深深伤害了李宿。
此时此刻,在她眼中的李宿,就如同一只满身伤痕的幼狼,孤独地坚守自己的地盘,愤怒地看着面前的所有敌人。
他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来斗去,没有一个人,在乎李宿是否愿意。
姚珍珠逐渐恢复清明。
此刻她才发现,坐在寿宁公主身边的章宜郡主,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寿宁公主是个美人胚,早年便名满京城,惹得无数王公贵族追捧。
她生了一张明艳的芙蓉面,柳叶弯眉,凤目微圆,在眼尾勾起一道娇柔弧度。
她的一颦一笑,总能吸引旁人的目光,即便是女人见了她,都是要心软的。
当年盛京第一美人是先太子妃柳映莲,那时候寿宁公主年岁稍小,及笄之后,才是美貌初露时。
她的女儿章宜郡主,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眼角生了一颗小巧的泪痣,即便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是我见犹怜,美丽不可方物。
章宜郡主及笄之后,定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破,但定国公一直没有点头应允。
上至亲王世子,下至公侯伯爷,他是一个都没瞧上。
原来,等的是这一日吗?
他日若太孙真能荣登大宝,那章宜郡主便是正宫皇后,母仪天下,尊贵非常人能及。
还真是为女儿考虑周详。
但被强拉在一起的太孙殿下和章宜郡主,心中是否情愿,又有谁在意呢?
姚珍珠看到章宜郡主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眼角的泪痣越发耀眼,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大殿里乱糟糟,朝臣都在谈论此事,相比定国公到底被谁所害,寿宁公主又是否红杏出墙,太孙的婚事才是众人最关心的。
李宿坐在人群中,身边是自己的亲皇叔好弟弟,前面是父亲殿下,身后坐了无数鼎力国祚的能臣。
那些议论声嘈嘈杂杂,如同被捅开的马蜂窝,嗡嗡作响,让人厌恶。
李宿的手放在袖中,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把掌心磨得一片通红。
他低着头,深深吸着气,不让人看到他愤恨的表情。
太恶心了,这些人都太恶心了。
李宿几乎要吐出来。
就在这时,他摸到了腰上挂着的八宝香囊,里面有几颗圆滚滚的药丸,是今晨姚珍珠特地给他带上的。
“殿下,我做了些薄荷糖,您看看是否喜欢吃,”姚珍珠笑着给他挂上香囊,“今日大殿人多,味道可能不会太好闻,也无法好好用饭,殿下若是觉得不舒坦,就吃上一颗,可以清神醒脑。”
李宿捏着荷包,心里浮现出姚珍珠明媚的笑颜,那种扭曲到了极点的愤懑渐渐散开。
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李宿在心中询问自己。
可为何还是要愤怒呢?
定国公如果不是猜出其中隐情,会留这样一封遗书?
李宿低头,从荷包取出一颗薄荷糖,放入口中含住。
清甜的薄荷味瞬间从喉咙窜出来,直达脑海。
李宿深吸口气,那颗躁动的心逐渐安稳下来。
他重新睁开眼睛,微微抬起头,往前寻找那道娇小的身影。
即便人影憧憧,他也一眼便能看到她。
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但李宿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潮红以及眉目之间的忧虑。
显然,这件事对她来说,也并非寻常。
李宿心底微妙地升起些许甜意,满朝文武,满堂亲眷,最后关心他的,也只有一个人。
李宿的那股子火气,一下子便被薄荷香扑灭。
他没有再看姚珍珠,只是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悠然的茶香里,他想的是:这一次,太子要如何拒绝?
除非他疯了,否则太子不可能答应这样一门亲事。
果然,李锦昶铁青着脸,已经无法在众人面前维持以往的儒雅体面。
他阴沉着脸,如同潜伏在密林中的野兽,那双通红的眼眸死死看着温溪辞。
温溪辞整个人跪伏在地,他对郑承嘉的承诺已经兑现,现在是生是死,他已置之度外。
无论太子殿下要如何发落他,他亦无怨无悔。
温溪辞道:“殿下,臣此时取出此份诏书,搅乱太孙殿下的冠礼,诋毁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的清誉,臣虽不负定国公兄弟相托,未做背信弃义之人,却到底以下犯上,难辞其咎。”
“以高祖皇帝所赐丹书铁券,恳请殿下饶恕臣之亲眷族人,只罚臣一人。”
他言辞恳切,又是言官身份,即便无丹书铁券,李锦昶也不能此时立即下狱。
更何况,丹书铁券以为李氏先祖所赐,可保温氏族人大罪一次,温溪辞犯上之罪本不祸及亲眷,丹书铁劵其实是他拿出来自保之用。
无论如何,温溪辞的命都能保住。
李锦昶沉沉看着看似消瘦的温溪辞,目光在下面诸位皇弟的面容上一一扫过,突然冷静下来。
他垂眸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待到把茶杯放回桌上,又缓慢地轻抚衣摆上的褶皱。
“温爱卿,你为定国公伸冤之仗义,很令孤佩服,也正是你这份胆量,让孤能听到定国公临终之前的嘱托,也明白他作为父亲对女儿的一片慈爱。”
“同样作为父亲,孤是可以理解的,为了孩子,孤也同样会不顾一切,奋斗到底。”
最后四个字,李锦昶咬字很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李锦昶的目光缓缓在朝臣面上一一扫过:“若以孤自己来看,这并非多么大的事,且孤也想知定国公到底因何而死。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孤不能因己徇私枉法,不顾大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