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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不可以——by布丁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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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初桃不施脂粉时只是灵动精致, 妆扮起来方觉祸国殃民, 往那一站,满街灯火都黯然失色,眼里只看得见红裙鲜妍的色彩。
  祁炎总算收回了视线, 松了松过分燥热的貂裘,低低“嗯”了声。
  他今天难得没有穿凌厉沉稳的黑衣,而是换了身亮眼的织银锦袍, 同色锦貂披风, 白玉腰带勾勒出矫健的腰肢,墨发以玉簪半束在头顶, 另一半披在肩头,比平日更显年少意气, 再配上那样出色的容貌……
  若非眉眼里藏不住的锋芒桀骜,纪初桃险些以为他是谁家走出来的温润公子,难怪方才不敢相认,实在是和平时差别太大了。
  纪初桃在他面前站定, 扑哧一笑, 杏眸中盛着潋滟的灯火,“真的是你啊!怎的是这副打扮,本宫险些都认不出你了!”
  她眼里有惊讶, 但还不至于像宋元白说的那样“挪不开眼”。祁炎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心里将不靠谱的宋某人暴揍一顿,嗓音沉了些许:“很奇怪?”
  纪初桃摇了摇头,鬓边的步摇随之晃动,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她笑道:“不奇怪的,就是感觉和平时的你很不一样。”
  “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偶尔换一换风格,能使人眼前一亮,吸引姑娘的注意。爱情的萌发,都是从留意一个人开始的。”临行前宋元白言之凿凿,如是说道。
  计划尚在意料之中,祁炎神情缓和下来。
  起风了,满街灯笼摇晃,恍如光河涌动,不知哪家铺子的油纸被风吹得漫天飞舞,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纷纷举起袖子躲避。
  “唔!”纪初桃站在街边,一个没留神,被匆忙路过的行人撞了个踉跄。
  祁炎下意识伸手扶了把,单手便轻而易举地稳住了她的身形。
  风停,纪初桃飞扬的发丝落下,蝶翅般鼓动的袖袍如瑰丽的晚霞收拢,眉心的嫣红花钿像是燃烧似的灼目。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纪初桃已不似之前那般害羞薄面,自己退开了身子,往里边挪了些许,呼了口气道:“谢谢你,祁炎。”
  祁炎收回手,目光从她染了薄薄胭脂的唇上撤离,觉得有些热。大概是这身碍事又累赘的披风弄的。
  时辰还早,东街画桥尚有些距离,两人便顺着往来络绎的人群朝观景处漫步而去。
  瓦肆之间,顶盘子的碎大石的,吞刀的喷火的,杂耍艺人们使出浑身解数表演,纪初桃看得目瞪口呆,眼里映着火光。
  祁炎没心思看这种幼稚的表演。
  和他一样心不在焉的,还有人群中那些被纪初桃吸引了目光的男人。更有甚者,借着街道拥挤,不住往纪初桃身边挨近,偏生她看得入神,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危险”一无所知。
  这般毫无戒心,活该她被骗。祁炎莫名不爽,眸色如刀,冷冷刺向身边男子。
  那意图搭讪的男子打了个寒颤,瑟缩片刻,又默默退了回去。
  表演临近尾声,喷火的那名赤膊汉子将铜锣翻面,挨个从围观之人面前走过,用锣面接住那些哗啦啦扔进来的铜钱。
  纪初桃下意识回首,要唤侍从来给钱,谁料一回头只看到了攒动的人头,侍从不知被冲到哪个旮旯里去了。而此时,赤膊汉子已经讨到了她面前。
  纪初桃愣住了,下意识看了祁炎一眼。
  祁炎也好整以待地看着她,明明做温润才子打扮,笑意却有些痞。
  “祁炎……”纪初桃声音轻轻的,有些难为情。
  祁炎不说话,等着她开口相求。能看到纪家的长公主为几枚铜钱折腰,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这个,能不能赊账?”她继而问。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祁炎剑眉一挑,丢了一颗碎银在铜锣之中。
  “走了。”他道。
  纪初桃察觉到了他的不满,小步跟了上去,宽慰道:“放心,银子回去后定还你。”
  上次祁炎买了一根糖葫芦给她,回府之后,纪初桃便命人还了他一盘白花花的银铤。
  想起此事,祁炎眉间的郁色更浓了些,“不用。”
  “要还的。”纪初桃认真道,“我不能随便花你的银子。”
  当然,其他男人的银子也不能随便要,长公主就要有长公主的尊严。
  从最近开始,她便有些莫名其妙的较真。祁炎停了脚步,试图套话:“哦?殿下为何不能花我的银子?”
  纪初桃当然不会出卖纪姝,灵机一动,理直气壮道:“你是我府上客卿,理应是我照顾你,焉有反过来之理?”
  祁炎斜眼看她,“殿下记错了,我并未答应做客卿。”
  纪初桃不在意地笑笑,反问道:“可若不做客卿,还能做什么呢?”
  她站在一方灯火下,明亮无忧,却看不到隐藏在深处的黑暗。
  祁炎看着她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最近,他似乎总是在出神。
  一阵夜风拂来,吹面不寒,先是一片洁白飘飘落下,继而是两片,三片,纷纷扬扬……冬日的第一场雪随着轻风飘然降临人间,融入着万千灯海之中。
  “下雪啦!”
  “瑞雪兆丰年哪,好兆头!”
  拥挤攒动的街道像是一下舒缓下来,不少行人驻足抬首,欣赏漫天连成一片的雪色。
  “祁炎,真的下雪了!”纪初桃喜笑颜开,摊开娇小的手掌去接空中飞舞的雪花,仰首时,眼睛被灯火镀成漂亮的琉璃色,眉间的花钿像是活过来似的娇艳。
  柳絮般的轻雪落在她的鬟发和眼睫上,冰冰痒痒,她笑起来,甩了甩头,鬓角的步摇珠钗跟着一晃一晃。
  祁炎沉默地站在她身边,幽深眸中倒映的影子小小的,也跟着一晃一晃。
  时辰快到了,祁炎收回目光,顶了顶心神,将纪初桃带去了约定的飞虹画桥之上。
  所谓“飞虹凌空”,是两座酒楼之间建造了一条凌空的拱形长廊,横跨街道,专供贵族登高望远之用,可俯瞰京都盛景。
  祁炎已让宋元白提前清过场,画桥之上并无旁人,祁炎带着纪初桃登上画桥。宋元白选的地方极好,既可以避雪,又不会阻碍视线。
  黛蓝的夜空触手可及,楼下是繁华的夜市,连接天上人间的,便是这场恰逢时宜的大雪。
  纪初桃指尖微红,趴在画桥雕栏上往下看,脸颊绯红,惊喜道:“好高啊!祁炎你看,雪越来越大了!”
  祁炎却觉得京都的雪太轻太温柔了,不像漠北的雪,顷刻间便能覆盖一地尸骸。
  每次想到这些,他的心便会更冷一分。
  纪初桃没有察觉祁炎眸中的幽暗,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食物的馨香道:“若是有些热食,边吃边赏雪就好了。”
  桥下不远处,便是卖饮食果子的摊位。祁炎收回飘飞的思绪:“殿下在此稍等。”
  酒楼有跑腿的伙计,但宋元白说过:东西要自己亲自去买,姑娘才会感受到你的诚意……
  也不知是什么没道理的白痴规定。
  祁炎下楼,买了些方便携带的糕点和肉脯,回到酒楼下时,刚好见门外有三个衣着华贵的纨绔在同掌柜争吵。
  那几人也想去画桥上喝酒赏雪,谁知却被告知有人提前包下画桥了,不由大动肝火,闹着要掌柜将人赶出来,把位置让给他们。
  掌柜的不住赔笑,见祁炎拎着吃食进门,顿时如蒙大赦,擦着汗道:“就是这位公子定下了画桥……”
  为首那名纨绔顺着视线望去,一愣神,随即松开掌柜的衣襟,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来:“哟,这不是祁将军吗!”
  祁炎也认出了这个满脸油腻匪气的男人——忠勇伯世子刘宗。
  两年前,刘宗因嫉妒祁炎的功绩,便想了个损招在他酒水里动手脚,结果被祁炎被揍得一个月下不来床,从此彻底结了梁子。
  祁炎步履不停,权当他是空气。
  若是他还是威风凛凛的镇国军少将军也就罢了,偏生沦落成女人的玩物了还这般傲气。刘宗气不打一处来,咬牙拦住祁炎的去路,嘲讽道:“入了公主府就是不一样,瞧这身打扮,不愧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滚开。”祁炎冷冷道。
  刘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羞辱他的机会,非但不让开,反而堵得更紧,言辞越发露骨:“爬女人床的滋味怎么样啊,祁炎?哦,我给忘了,你可是喝了春-药都没反应的,应付得过来么?该不会是……”
  他神情猥-琐,故意说一半留一半,于是身边那几个纨绔都配合地哄笑起来。
  祁炎没说话,绕开刘宗往旁边走去,将手里的吃食搁在了案几上。
  刘宗以为他落败,正洋洋得意之时,却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凌厉的拳风!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如沙袋一般飞去了墙上,又重重砸回地上。
  祁炎动手时不喜欢废话,身手干脆利落,能一招解决绝不用两招。
  解决完碍事的杂碎,祁炎气定神闲地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袍。这身衣服华而不实,束手束脚,揍人的时候很碍事。
  他不耐地扯了扯繁琐的衣领,随手拿起桌上的油纸包,吃食尚且都还热着。
  抬眼间,不由一顿。
  祁炎眼底的狠戾还未消散,与楼梯上站着的纪初桃对视,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无言。
  仅是一瞬的停顿,祁炎神色如常,朝纪初桃走去。
  若非刻意做戏,没有人能伤到他。在狱里如此,送到公主府时如此,在承天门下亦是如此……
  她看到了,他一直在骗她。
  上楼时,祁炎猜想:那些策略出师未捷,也许要在今夜彻底结束了。
  画桥之上,一下恢复了夜的宁静,唯有满城灯火还热闹着。
  因为下雪,很多摊位都收工了,游逛夜市的人也都纷纷找地儿避雪。纪初桃捧着祁炎买回来的新鲜糕点,四周安静得只听见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本宫见你没回来,便想下楼找你。”纪初桃打破沉静,解释道,“祁炎……”
  祁炎倚在雕栏上,心里已经猜到她会说些什么假惺惺的规劝之词。
  “……你有没有受伤?”轻软的声音传来,没有意料中的苛责伪善。
  祁炎眸色微动,勾起一个不像笑的笑来:“殿下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纪初桃“嗯”了声,想了想,分了一包吃食给祁炎:“你饿不饿呢?”
  她倒是挺擅长借花献佛的。祁炎顺手接过油纸包,却没有吃,只是扭头望着黛蓝的雪夜。
  纪初桃大概能猜到他在介怀什么。
  他的试探、戒备、敌意,还有承天门下故意放水的那一招……纪初桃即便当时没有看出端倪,后来也都明白了,只是不愿戳穿。
  祁炎的强大,她早就在梦里领教过。
  何况她下楼时刚巧听到了一些对祁炎的零碎嘲讽,并非好话。
  戌正。
  尖啸升空的烟火打破了沉静,一支又一支,在黛蓝的夜空中炸开朵朵荼蘼,如梨花,似繁星。
  “祁炎,快看!”纪初桃果真喜欢这些,连吃的也顾不上了,微微前倾身子撑在雕栏上,赞叹道,“好美!”
  大雪天的烟火美得令人趁醉,映着满城灯海,似是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在眼前汇集,交织成一幅绚丽的画卷。
  祁炎站在她身侧,眸中落着烟火的光,晦明难定。
  他垂眼,目光落在纪初桃搭着雕栏的手上。素白纤细的手,指尖是漂亮的樱粉色。
  “……放一场烟火,风花雪月都齐了。到时候烟火最盛之际,你与三公主站在雪中,在她最快乐的时候轻轻握住她的手,揣在怀中焐热……试问哪个姑娘能抵挡得了这般攻势?一定能成!”
  宋元白好像是这么说的,还给这招取了个名字,叫做“趁热打铁”。
  祁炎抬起一只手臂朝她靠近,却在即将碰上那只细嫩的小手时顿住,片刻,修长的手指缓缓蜷起。
  算了,管他的策略!没有纪初桃他一样能完成他想做的事。
  烟火还在继续,纪初桃后知后觉地发现祁炎一直没说话,不由好奇地瞥过眼来。

  刚好看见祁炎蜷起手指,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去……
  他望向远方,侧颜安静冷硬,却没有看烟花也没有看灯海,竟没发现纪初桃偷偷投来的视线。
  他刚刚……应是想抓自己的手罢?
  二姐说,一般这个时候男人都会牵着姑娘的手,握在掌心呵一口气,然后假惺惺问:“你冷不冷哪?”
  若是太单纯,就会被这招哄骗得头晕目眩,任人摆布。
  想到这,纪初桃心下一横,飞快地握住了祁炎缩回去的手,杏眼干净没有一丝杂念,轻轻问:“祁炎,你冷不冷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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