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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by丁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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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荷手抖,努力凝神静气,写好字,可字不由她,抖动着,像弯曲的蚯蚓。
  挫败。
  丢下毛笔,颓然坐进明式圈椅中,望着窗外如瀑的雨,眼神发直,脑海空洞。
  两只手却有意识的相互安慰,其中一只的大拇指腹摩挲着另一腕内侧上的凸起肉痕,长长的一条,顺着纹身,一直摩到天亮。
  清晨的这段光景,是病症最为轻缓的时刻。
  纪荷觉得有希望,喜欢到外面浇花,呼吸外环的新鲜空气。
  等孩子们一下来,她已经化好妆容遮盖疲惫,衣着舒适。如果是工作日,一定光鲜亮丽,高跟鞋踩的健步如飞。
  不是工作日偏居家一些。
  纪荷发现这天早上的自己虽然如往常一样失眠,可多了另一双眼睛和另一个声音,将观察到的自己的状态,一字不漏汇报。
  她能发现问题在哪里,并且有动力整改。
  首先,控制情绪,将药物减少。
  其次,时刻提醒自己,江倾活着,就在同城,与她呼吸着差不多的空气。
  最后,人生美好,请他妈向前看,别再吓着孩子……
  “昨天和孩子爸爸聊得怎么样?”阮姐跟了纪荷三年,劳心劳力,早餐时分,过问她的感情生活。
  换旁人纪荷懒得答,她这三年讨厌极了向外人申明自己对江倾的观点,因为那些人不是让她去立碑,就是劝接受嘉奖。
  没意思。
  人都没了,她要那些干什么。
  这种对外的情绪,这会难以避免的带到回复上,懒散地,“我们决定离婚。”
  “啊……”直接把阮姐吓着。
  纪荷双肩颤动的笑,笑了一会儿见对面人哭,叹气,“干吗。”
  “你……哎……”阮姐擦着泪,不知如何表达情绪,只叹,“行,周先生对你也好,不能辜负人家……”
  纪荷笑而不语。
  阮姐最怕她这种笑,哪怕再痛,她都会微笑,特别可怕。
  于是不聊了,心里可惜着她和江倾这一对璧人,还有一对龙凤胎,起身,擦泪到厨房工作去了。
  时年时念在游戏房玩,纪荷在里面陪了一会儿,收到江倾信息。
  他换了手机号,昨晚加上时,并未备注,现在,将这串号码改成:孩子爸爸。
  孩子爸爸发信息说,可不可以过来一趟。
  大约想孩子了。
  纪荷对着聊天界面放空,接着才回神,回复可以。
  又问:什么时候把手续办了?
  ……
  昏暗的、未开灯的豪宅客厅里,牛皮沙发一角的绿植已经枯死。
  光秃秃的剩一个杆站着。
  坐在地面的男人,后背抵着沙发,幽昧光线中,回复江太太:
  今天?
  ……
  孩子爸爸:今天?
  纪荷:……周六。
  ……
  江太太:……周六。
  男人:凤凰城等我。十点到。
  ……
  放下手机,纪荷茫然抬眸、看孩子在游戏室奔跑的身影,今天确实周六没错,可以离婚吗?
 
 
第82章 蛊   “不准让别人亲。”
  上午九点半他就到了。
  开得是之前的奔驰越野, 好像没换车打算,两只儿童安全座椅赫然在后座。
  下车时,纪荷看到他英挺的身姿先一愣。
  相隔太久, 早忘了他穿以前衣服的模样。
  一件宽松衬衫,随意扎入下摆;西裤修身,长腿瞩目。
  四目相视, 纪荷有点尴尬地扯唇,朝他扯了一个不太成功的笑。
  江倾撞上车门, 手里拎一只橙色纸袋,到底稳重、做父亲的男人了, 抓到她眼神,也不点破, 唇角勾得比她成功。
  一张英俊的脸,换旁人早五迷三道, 何况他的眼睛那样深邃的看着人。
  纪荷眨眨眼,无声问他手里拎得什么。
  “黄金首饰。”
  纪荷奇怪。
  “阮姐是华人, 我猜她喜欢黄金。”他径自解释。
  纪荷接过袋子,发现里面至少十套黄金首饰盒,大手笔让她心酸酸的、又满足笑, “行,我替她谢谢你, 现在人去买菜了。”
  “住这里方便吗?”江倾随意的聊,“我刚才来,想买点水果, 没看到大超市。”
  “你不熟,当然找不到。”
  江倾笑了一声,听起来五味杂陈。
  纪荷转移话题, 问他身后是什么人。
  江倾瞥了一眼,朝她介绍,“民政局的两位干部。”
  纪荷一愣,继而笑,“……哦。”
  江局长地位使然,在非工作日打电话到民政局,让民政局局长派了两位干部,带家伙什上.门服务。
  两个孩子本来在院中,见到他和外人来,齐齐跑回屋里。
  江时年就算了,他对江倾从头到尾没表示过热情,昨天早上回来,一直赖在纪荷身上,连碰都不给江倾碰。
  这会见他来,自己坐回客厅靠墙的小书桌画画,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桃花眸,不带抬一眼。
  江倾走进这栋已经装修好的房子,稍加参观,只转完一层就失了兴致,来到儿子身后,看他纸上的高楼和高楼内部的电梯,小小年纪十分有逻辑,电梯井里还配带滑轮。
  他唇角不由扬,手掌伸出,想撸撸他后脑勺,小家伙可能后脑勺长眼睛,不动声色往桌面埋,用全身抗拒他的碰触。
  江倾眼底的光就这么半灭,残存着的笑夸一声,“画的真棒。”
  小家伙没回话,在纸上涂得更快。
  江倾不敢打扰,坐进沙发,朝另一头扶手上骑着的小姑娘勾手,“来爸爸这儿。”
  毫无疑问这一声爸爸,唤醒江时念昨天早上的记忆。
  白皙脸庞乐到变形,眼鼻子嘴全拱在一起,说她是小猪不像,说是人类小姑娘,这张皱巴巴的脸又实在难以鉴别。
  江倾起身,将丫头从扶手抱进怀里,使劲搂了搂,接着亲她肉肉脸颊。
  “爸爸!爸爸!”江时念毫无节操,才害羞着不敢靠近呢,几下一陪她闹,喊爷爷都行。
  江倾在儿子那儿受到的伤,一下抚平。又固定着丫头脸蛋,垂首,狠亲三口。
  江时念嘟嘴,“痛了!”
  “哦,对不起……”江倾的表情毫无歉意。
  江时念感受到他的恶意,忙把头偏过去,不给他靠近。
  可惜一山更有一山高,那方早有埋伏,这丫头等于自动送上门,被他响亮一碰,立即嬉叫,“痛了!痛了!”
  “痛什么?都没用力?”江倾笑,怀疑她夸大。
  这时候纪荷从楼梯下来,刚好听到江时念喊,她抬眸,看到江倾身长玉立,穿着客用的拖鞋,在沙发前搂着小姑娘,像要把小姑娘揉到骨血里去。
  一双眼热烘烘的,这样的眼神纪荷想,换成自己恐怕是受不住。
  垂眸,拿着自己的照片,五味杂陈扬唇角下来,边说,“你胡须戳到她了吧。”
  他面颊和下颚都干净,可难免有漏网之鱼,冒着细小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头,扎疼女儿细嫩的皮肤,从前,自己常这样被他弄痛。
  想起在这栋房子里的往事,纪荷便不抬眸看他,径直将自己的单人照,递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
  耳畔,是他和女儿逗乐的声音,“扎到你了?”
  “就是痛了!”江时念撒娇精本精,还会作比较,刺激她老子肾上腺素,“周叔叔亲地就不痛。”
  “他亲你?”平淡的笑音,似乎无起伏。
  “没有哦。”江时念想了想才答,前言不搭后语。
  “不准让别人亲。”他立规矩。
  “为什摸?”江时念不懂,她长到快三岁,的确没被男性这么亲过,这份独有的亲昵,是专属爸爸的,她不懂。
  纪荷听到江倾爽朗的笑音,告诉女儿,只有爸爸可以亲女儿,在未出嫁前。
  “出嫁是什摸?”
  “就是爸爸老了,不能保护你,开始由另一个男人保护你。”
  “你不保护人民麻?”
  “你知道人民是什么?”
  “我、哥哥、妈妈以外的人。”
  这话由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腔调发出,如烧红的烙铁在她父亲心上烫了一块。
  江倾脸色惨白,变化过程仅在一瞬之间。
  纪荷正看着工作人员在离婚证上打钢印,不经意听到此话,慌忙抬眸。
  江倾抱着女儿,笑抖着唇问,“谁告诉你的?”
  “周叔叔说的。”江时念天真,三两句离不开周叔叔。
  “别乱说话!”客厅里鸦雀无声,就连填写着证件的民政局同志都脸色异样,纪荷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朝江时念制止了一声,并且接着解释。
  “她说话颠三倒四,刚才还说人家亲她,哪有。”
  “吼她干什么。”江倾眼神冰冷,眼角发红,扭头看她。
  眼底意思清晰明了,这么急吼吼替那人解释?
  纪荷哑声,“我怕你误会。”
  “误会?”江倾痛彻心扉失笑,“一个三岁的孩子,没人告诉她,她能这么总结?”
  纪荷要解释,他径自打断,“算了,这也是事实。”说完,抬眸继续看江时念。
  不再看纪荷一眼。
  ……
  手续办完,两人分道扬镳。
  纪荷留他吃午饭,他没答应,径直驱车离去。
  在院子里目送他,纪荷百感交集,空站了一会,回家问江时念,到底谁告诉她刚才那话的。
  江时念瘪着嘴,泫然欲泣。
  妈妈从没这么严肃瞪过她,她伤感了。
  纪荷让她说,不说不准吃饭。
  江时念是大胃王,这惩罚可不得了了,立马惨兮兮哭,哭了半天,纪荷在桌边工作,噼里啪啦打着电脑,丝毫不理她的无情样子,江时念更加难过,她本来要去求饶的,可突然有人进来。
  于是,放声大哭。
  “怎么了念念?”来人在玄关换鞋,穿得是和纪荷同款的男主人拖鞋,而旁边一双客用拖鞋,静静立在鞋柜里,仿佛还残留着江倾的余温。
  周开阳一走进来就抱江时念,亲昵的哄。
  纪荷冷笑,从屏幕前看他们俩,“你问问她干什么了。”
  “怎么?”周开阳收到纪荷眼神,转头对上江时念的泪眼,“跟叔叔说,是不是惹妈妈生气了。”
  “惹爸爸生气了……”江时念嘟着嘴,揉眼泪说。
  “他来了?”周开阳昨夜没回去,照例睡在二楼客房,一早和阮姐到外面购物,拎了一大堆东西回来,水果、蔬菜、零食、玩具应有尽有。
  此时,让阮姐拿了一只棒棒糖进来,哄着小丫头。
  江时念馋棒棒糖,一边舔,一边词句清晰,“爸爸生气,没有保护我……”
  “爸爸没有生气。”纪荷纠正。
  “那爸爸走了……”江时念好像也知道自己错了,放下棒棒糖,对着周开阳,手足无措。
  周开阳将孩子一搂,“你不要吓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不懂?”纪荷意有所指,“可有些大人懂,不注意说话方式,孩子向外传达时容易引起误会。”
  周开阳笑意没了,挺莫名其妙地思考一瞬,接着了然,抱着念念来到她面前,轻声解释,“那天念念问他去哪儿了,我说保卫人民,念念说自己没被保护,是不是就不是人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点了头。”
  “你可以敷衍过去。而不是笼统的一点头。”纪荷在键盘上的手指发抖,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药还没吃。
  从椅子离开,到餐边柜倒水、吃药。
  周开阳看着她瘦弱的背影,颤声,“你们这样,误不误会也没差。”
  他看到餐桌上咖红色的离婚证。
  江倾和她虽然山盟海誓,可两人没有缘分。
  自古有句话,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江倾也懂这个道理,不然怎么答应离婚?
  甚至纪荷自己也懂,所以昨晚才崩溃说累了,想找回自我。
  周开阳认为自己是最适合她的男人。
  和风细雨地对她好,对她的孩子好。
  可纪荷不领情,她固执着,用背影对他,“孩子不是你亲生,无法懂只言片语所造成的杀伤力。”
  “那我上门跟他道歉?”周开阳艰难地一笑,“纪荷,既然离婚了,想太多,不是折磨彼此吗?”
  “再离婚,我和他间还有孩子牵绊。”纪荷放下水杯,对周开阳抱歉皱眉,“真的,我会伤害到你。我现在很心痛他离开时的眼神,这种感觉你无法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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