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by丁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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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她的悲惨与凋零,才会震撼她此刻的云淡风轻、爱去自由。
周开阳突然庆幸,这样的纪荷,江倾也没有看到啊,她不止处理疤痕,手起刀落到连当时抢救的医院都买下,怪不得最近一直哭穷,拼命工作赚钱。
周开阳哑口无言的失笑,为她高兴,为她痛。
同时觉得江倾活该,他恐怕要永远的失去她。
即使自己也没有得到,但他比江倾多见识了更丰富的纪荷。
算一种赢。
雨越下越大,两人下楼,周开阳气势冲冲带来的文件夹被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纪荷觉得将照片扔掉是个没礼貌的事,但处置权在周开阳,属于他的东西,他怎么处置都没有问题。
周开阳没有留下吃饭,下了楼就决然离去。
孩子们在游戏室听到他声音,喊他,他也没理。
纪荷望着白色林肯在大雨中离去,叹息回身。
阮姐从游戏房抱着念念出来,突然说,“这丫头发高烧了。”
纪荷一摸额头滚烫,小姑娘眼皮虚弱的垂着,脸蛋通红,小嘴唇也像涂了胭脂。
“给我。”纪荷接过人,让阮姐弄退烧药过来。
念念不肯喝,洒了一次,才被纪荷严厉着,喂了随她体重的剂量。
接下来就是等退烧。
物理降温,观察孩子精神。
雨声隆隆,外面一片黑布隆冬,路灯的光都似乎要被浇灭。
家里只有两个大人,小保姆是本地人,今天请假回家办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个小时后烧没退,念念还呕吐起来,纪荷摆在地上的手机,直接被丫头的呕吐物泡发,抢救出来后奄奄一息,没挺过三秒,哗一声,彻底黑屏。
她的脸色就跟外面的天一样黑。
阮姐又急又笑。
纪荷不由分说换了衣服,带好必要物品,将女儿一抱,让阮姐撑伞送她们到车边。
“我跟你一起去吧!”阮姐担心的要命,这趟念念发烧不同以往,以前都是喂了药就退,就算发上几天都没关系,能退就行,而不能退的显然就麻烦了。
保姆又不在,年年身边又不能离人。
“你在家里守着,别把年年搞成交叉感染了。”纪荷将女儿塞在自己奥迪轿车的后座,绑在安全座椅上,头上贴着退热贴的小姑娘,一脸皱巴巴的表情,哼唧着。
纪荷关上门,让阮姐回家带好年年,自己驱车,使出47栋大门,往最近的医院开去。
这一路上,水漫金山。
阮姐不放心打来电话,让她通知孩子爸爸,毕竟在医院她一个人也搞不定。
纪荷说知道了,她会打的。
当时是晚间七点半,按晴天来说,这会正是餐后散步的悠闲时间,离真正进入睡眠还早。
纪荷仍然决定到了医院再通知他,反正他在市区,如果参加别人婚礼,也差不多忙完了。
于是单独开车驶到快进市区时,突然哐当一声,闷音沉重,跟老牛喷水似的,纪荷只觉得臀下一颤,再本能一脚油门,听到噗通连响,心里惨叫着完了完了完了……
车子泡水了——
她当下都喊不出来声音,不可思议、不想接受、但事实给她一巴掌,就是车子泡水了,再怎么操作,无济于事。
“念念……念念?”哭笑不得撤下安全带,爬到后座抱女儿,小姑娘身上滚烫,唯一庆幸的是精神可以,问妈妈怎么了。
纪荷说,“咱们泡水了。”
小丫头立即眉一皱:“我不要喝水水……不要喝水水……”
发烧时纪荷给她喂了很多水让她排毒,这会儿闻水色变。
纪荷心疼又觉得搞笑,悲惨至极的用小雨披将女儿包起来,自己背好包、拿好伞,推门,冒雨从水里淌过,浑身几乎在下车的一瞬间就湿透,那水漫至她膝下,委实吓人。
狼狈淌了一段距离,旁边是个公交站台,勉强避雨。
纪荷抱着孩子躲进底下,从包里翻手机打给江倾,她的手机在念念的呕吐物中牺牲,现在用的从前旧的,幸好号码铭记于心,拨过去。
响了大概三秒,那头接起,一声“怎么”疑问句式,好像心有灵犀她们母女落难似的。
纪荷哭笑不得,风雨咆哮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强大的女强人又怎样,还是有搞不定的时候。
声音激动,混着雨势像是在咆哮一样,“赶紧过来——”
又怕他听不清,紧接着喊,“念念生病了——我们在万达西滨湖公交站台——我车泡水了——”
很好,三件事交代的详细、且轻重按顺序排列。
那头连喘气的停顿都没有,一句“等着”,噗通一声结束通话。
手机赶紧塞回包里时,纪荷才意识到,刚才那声噗通不是和江倾的通话结束声,而是又一辆低底盘的小轿车不幸牺牲在她车后的三米之处。
“真笨啊——”纪荷本来蹲在地上,这时候看热闹抱着念念站起,向着十几米外的自己车位置,大喊,“赶紧下车啊别打火了——”
雨天泡水最忌讳来第二脚油门,可惜自己无后悔药吃,那辆小白车蠢到冒烟,一脚一脚地踩,纪荷抱着念念走了一半过去,才将那女司机喊下来。
雨铺天盖地,三个女人狼狈躲进公交站台。
那名女司机哭到找不着北,一会儿打给保险公司,一会儿打119,一会儿自己老公,从头到尾就在打电话……
念念被像只小团子压在纪荷胸前,倒是安静。
纪荷也挺安静的,半蹲在地上,一会儿看看十米外自己的奥迪,一会儿看看自己女儿红通通的脸。
内心噼里啪啦哭啊——
这辆奥迪不便宜,七十多万,平时阮姐用来带娃出门和买菜之类,自己常开的是辆法拉利,但只能自己开,带不了孩子,出门也是靠这辆奥迪。
现在完了,这一泡,车绝对没用了。
完了,完了。
乔景良留给她的家产全败完了。
不,是变成一家刚起步的公司和一间完全不懂如何经营的破医院——
纪荷欲哭无泪,再低头看看女儿生病的小脸蛋,一时打击更大,蹲在地上,老半天任风吹雨打,黯然不动。
“姐妹,你车也泡啦——”那名女司机哭完,实在没办法不接受现实,就唉声叹气的找上纪荷抒发悲痛,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纪荷“嗯”或点点头回应——实在悲痛到讲不出话。
人家女司机还有老公顶着,自己可是孤家寡人啊,和江倾离婚,凤凰城几千万的房子,他出了百分之九十房款,却一毛钱没找她要,她反还厚颜无耻将他房子拿去银行抵押——
负债累累。
“别难过,事情发生了,咱们顶多把车拖走,卖给别人算了。”女司机安慰,“我刚才打电话给4S店,他们可以回收我的车子!”
纪荷勉为其难笑。
女司机又聊,“你也在等老公?”雨势狂作,全市遭殃,救援迟缓,保险公司和4S店也够呛,这时候只有先找自己男人,后续怎么处理全得他们弄。
女司机想的理所当然。
纪荷差点笑出来,不想承认这种糟糕关头女人最先想到的是男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同样打电话给前夫,无奈笑回人家,“等前夫。”
“前夫啊!”女司机聊不完的话,“那他不会骂你了,我家那位刚刚电话里唠唠叨叨,气得我头疼,立即叫他十分钟内赶到!”
又说,“真羡慕你,有孩子就能指挥前夫,我家那位,仿佛是我祖宗,我他妈气死了……我的车呦……”
说到底还是心疼车,大几十万呢,谁不心疼,心情难免抑郁。
纪荷感同身受,双重悲剧,“我的念念……”真心疼红了眼,低头亲孩子可怜的烫红小脸蛋。
这时候雨更大起来,那个势头仿佛公交站台马上也要遭殃。
纪荷刚才下车就已经打电话给朋友,让他们帮忙把车子拖走,继续泡下去,她怕车会浮起来。
那个位置是过弯位置,视线盲区,实在不能怪她们女人。
设计不合理,得到市政投诉,妈的。
这么气恨着,她和女司机就一齐等在廊下,数过路的一共遭殃了多少车辆。
大概遇难到第四辆车时,突然一辆白色越野驶来,那暴雨视线不清的景象里,车头欢乐女神的车标闪闪发光,是辆劳斯劳斯库里南——
“太酷了——”女司机尖叫。
库里南号称地表最贵SUV,牛气冲天,平时走在路上一般小车全都靠边站,怕磕着碰着赔不起,这会儿暴雨如注,库里南压弯时,激起的水柱喷射,那些水里泡着的小车全都哈喇子直流的看着这位地表最贵SUV大哥,轻而易举的过了弯。
前头明明可以开,大哥却突地停下,明目张胆在路中央,开着前后大灯,驾驶座门自动大开。
一个穿正装的英俊男人,从车门内侧,按下一把伞,猛地撑开,直直往公交站台来。
纪荷一怔,眼睛眨了两下,可算看到自己救星来了——
江倾穿的衣服和照片里的如出一辙,深色西裤被雨水浸湿漆黑一片,辨不清真实色,法式礼服衬衫,袖口拿袖扣规规矩矩扣着,白皙的整体色像一块玉,发着光的走来。
“念念,爸爸来了!”纪荷低头喊女儿,小丫头可怜啊,一听爸爸两个字,“哇”地一声长哭出来。
闭着眼,哭到天昏地暗。
明明不舒服,却不在妈妈面前闹,乖巧到令人心痛。
纪荷难受,说着对不起,早该叫爸爸了,念念听不清,这雨大,铺天盖地。
终于男人来到母女二人面前,纪荷蹲麻的腿勉强站起,要将人交给他,江倾猛地一扯,她和念念就一齐进了他伞下。
她湿透的身体,和他滚烫干燥的胸膛一碰,纪荷立时软了下,就很神奇的啥也不想管了,精疲力竭,孩子到了他手里,她想当甩手掌柜离开,江倾却不放,一手抱孩子和撑伞,一手揽她肩,快速往库里南移动。
纪荷低头看脚下,水已经淹到公交站台,她短裙和凉鞋的搭档实属绝配,江倾就麻烦了,皮鞋和裤腿全湿,两人像打架一样,跑过雨水,冲进了车。
“你车里有没有衣服?”江倾把念念安顿好,找了块大毛巾给她,紧绷着声问。
“有……”纪荷后知后觉把车钥匙掏给他,“但是没有你的……”
“管好你自己。”江倾睨了眼她淋得乱七八糟的身体,这五个字不知是责难还是无可奈何,热烫的掌心离开她膝头,撑伞向后走去。
纪荷一时担心,扒车窗往后看,看他涉水到了她车边,根本用不上钥匙,后备箱一拉就开,提了袋子立即往回撤。
此时,老天爷已然发疯,滞留在站台的女司机叫苦不迭,打电话狂骂:“几个十分钟了还不来!人家前夫都比你快呜呜呜……”
前夫立马上了车,将袋子丢进后座。
纪荷抱着念念,实在无心思顾自己,两人一路无言,径直往最近的医院奔去。
第92章 蛊 “赶紧扎!”
十分钟后儿童医院到达。
库里南开进地下车库, 两个大人一身狼狈的带着孩子从车厢里钻出来,纪荷拎包,江倾抱着人往前走, 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把你那只袋子带上!”
地下车库昏暗,他焦急的脸庞转瞬回过去, 留下余音在周遭响。
纪荷愣了一秒,才后知后觉重新拉开车门, 在后座勾起自己的衣袋,接着关上, 不知道怎么锁库里南,也没管了, 江倾已经抱着孩子走进电梯间。
他步伐大,一双长腿的背影在正装的衬托下仿佛一颗挺拔的大树。
这颗大树按开电梯, 等在里面,纪荷一米六二不算矮的身高, 跑的上气不接气冲进去。
电梯往上,纪荷站在他后面,目光所及是他微弓的安慰念念的背脊, 肩膀宽阔,电梯的方寸空间, 使得她鼻尖下一秒似乎就要撞上去。
衬衣是白色带着银亮暗纹的款,肩胛骨像一对雄鹰的双翅展开,凹陷的脊柱沟清晰显眼。
“念念不哭, 爸爸在……看医生了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纪荷真的不知道,不可一世如江倾, 会有这么“伏低做小”的时候。
她眼眶湿润,嘴角微微勾,五味杂陈。
叮一声,电梯到达。
他率先冲出去,纪荷拎着东西,一路尾随。
儿童医院墙壁是蓝色的,画着各种壁画,特别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