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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姒——by雕弦暮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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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到也不能说疯,只是人就此消沉下去了。花魁桂冠是昙花编造的,还真是昙花一现啊。”
  路过扬州的公子书生很多,有的是赶考行经,也有的就是专程游玩。
  情意浓时许定非卿不娶,之后拍拍屁股走人的破烂事太多了。
  谢重姒没察觉出这些说辞里有什么特别——除了宛姬特别惨。
  宣珏若有所思,转头看向蓝衣姑娘:“是这样吗?”
  蓝衣姑娘嘴唇哆嗦了下:“算是吧……”
  宣珏:“姑娘看起来和宛姬关系不错,你见过她那位情郎么?”
  “……”蓝衣姑娘咬了咬唇,“没见过。”
  又有人拆台子:“哎阿笙姐姐肯定见过!”
  “我其实也见过几眼,毕竟宛姬夺魁前无人问津,还天天来看她的,好像也就那个小子,不过我不知道是谁。”
  三个女人就能凑齐一台戏,那莺莺燕燕齐聚一室,有的是人暗中拆台搅浑水。
  谢重姒盘膝而坐,两只手肘搁在膝上,托着脸,像是自言自语,嘟囔了声:“想来也是情场老手,才把宛姬给骗走了吧?”
  离她近的,是位半老徐娘,不过风韵犹存,咯咯笑了声:“小公子此言差矣,‘情’之一字,谁说得准!宛姬那情郎——如果真的是情郎的话——来去避着人的,遥遥见到姑娘,都红着脸躲开。情场老手?我看是个雏儿。”
  听她这话,不少人也回忆了起来,一时七嘴八舌:“那个白面小生?”
  “嘴巴下有颗痣的?”
  “这哪里记得!”
  宣珏静静听着,谢重姒也在听,开始试图分析。
  但她没看过陈案卷宗,不比宣珏清楚,她能察觉宣珏把话题往哪里引,也乐意帮他引一下。
  更多的,尚且串不起来。
  “都五六年啦!”最终,还是蓝衣姑娘歉然地笑笑,打断所有人,“笑话一桩,二位爷当个乐子听听,凑个趣。您二位还想听什么吗?要不,咱们再来说一轮?”
  谢重姒歪着头道:“都说过一遍了,姐姐们应该也累了,算了吧。”她又看向门外,像是于心不忍:“宛姬太可怜了。表兄,不如我们帮她赎了身,再替她找找那位负心汉?”
  蓝衣姑娘:“……”
  她没看出来,这俩人不仅是花钱大方的冤大头,还有副仗义热心肠!
  但这迟来的“热心肠”,和多管闲事无异,她当下拒绝:“多谢小少爷的好意,但还是不必了。”
  “那要不让宛姬跟我回望都?”谢重姒继续嘴无遮拦,“我家可大啦,到时候我拿锦罗绸缎、金翠玉饰养着她。我爹不会说什么的。”
  “……”蓝衣姑娘没把谢重姒话当真,“小宛也在莺声慢活了二十多年,习惯这里了。”
  再说,谁家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能娶风尘女子?
  谢重姒还想再试图套点话,宣珏轻扣桌面,制止了她。
  宣珏:“没个正经的。”又对蓝衣姑娘道:“她顽劣闹腾,姑娘不要把她话放在心上。不早了,我也要带她回去了。”
  蓝衣姑娘愣了愣,这就结束啦?
  其余的姑娘们也有些不舍——宛姬不去,她们也想去啊!
  那可是京城望都,富贵人家的狗,吃喝穿住都要比乡野的穷苦人家好。
  “公子不歇息一晚么?”有人娇婉地提议,“这夜都深啦!”
  宣珏失笑:“不了。带她在外过夜,她父亲知道了,得罚我。”接上后半句:“她也得受罚。”
  谢重姒摸了摸鼻尖。像是惧怕父亲的责罚般,心虚地跟在宣珏身后,溜之大吉。
  两人赏银给得很是大方,都走出好远,还有姑娘在恋恋不舍地望着。
  这些风尘里讨口饭吃的女子,和她人生天壤之别,谢重姒没忍住回了个头,遥看去。
  还有半个多时辰就会天亮,恰是最暗的时候,这些歌楼酒馆,栏杆外都点了琉璃灯盏。
  莺声慢那五层木阁楼的建筑,落着浅薄的光。
  忽然,她看见四层楼上的小窗开着,有人正在向他们看来。
  惨白着脸,面容不甚清楚。
  但谢重姒从她的衣着能看出——是宛姬。
  “怎了?”见谢重姒御马减慢,宣珏也停下等她,问道。
  谢重姒被宛姬那一打岔,忘了本来想和宣珏说什么,转而问道:“冲宛姬来的?”
  宣珏:“嗯。”
  谢重姒奇了:“你查的不是纵火杀人案吗?和宛姬有劳什子关系。”
  宣珏像是在回忆梳理,语调略慢:“那位放火的书童,名为韩旺,在文昌街四处替人写信抄书,或是做点字画诗词,卖几个钱,但生活拮据。当年案子封了后,韩旺就问斩了,供词我看了,没有破绽,认证物证都算有,写给梁小姐的信也情真意切。我又翻了翻他为数不多的旧物,也没什么问题,除了,有一封烧了一半的情诗。”
  宣珏语气轻缓,谢重姒听得入了神:“嗯?”
  “寄给宛姬的。”
  谢重姒眯了眯眼:“……你是说,韩旺和宛姬认识么?”
  “或许。”宣珏轻笑道,“所以才来查探。”
  这桩案子这时才展在谢重姒面前,她倒吸口冷气,刚想再问,忽然听到一阵沿街叫卖声——
  早起的摊铺子已经趁着蒙蒙天色,支起来了。
  天色蒙亮,扬州街终于落了繁华,显露出几近出尘脱俗的真面目来。
  临水的街道悄然宁静,潺潺水声,运船零只,有叫卖早点的软糯吴语。
  初晨的朝阳透着艳红的金,洒在青石街道上。
  谢重姒熬了个通宿,反应慢了半拍,被鲜艳明丽的阳光一照,才想起她忘了什么事儿。
  说好的排云纺呢???
  她看着前面宣珏不紧不慢的背影,心道此事不能这么算了。
  一夹马腹,追到他旁边,道:“你不是说,‘要去查案’,我若跟来,‘说不定也能查查排云纺’吗?”
  宣珏十分诚实:“前半句不错。”
  事实上,他也是事从权急,实在怕谢重姒半夜开溜,才把她和叶竹隔开。
  谢重姒:“……”
  宣珏这言下之意,不就是后半句驴你的吗?
  谢重姒多是坑人,少被人坑。没想到在宣珏身上栽了个跟头,细想原因,也是宣珏正人君子惯了,特别是他十七八岁时,简直是世家典范。
  掉以轻心,没设防。
  她一时被堵得没话说,前面宣珏下了马,在一个热气腾腾的摊铺子前,买了点什么。然后又走过来,递给谢重姒。
  用荷叶纸包着,打开,里面三丁包子、翡翠烧卖、蟹黄蒸饺和鸡丝卷各一个,恰是方才谢重姒听出了馋虫的那些美食。
  宣珏就着冉冉晨光,轻声道:“殿下莫急,后半句也快了。”
  毕竟答应了你,会做到的。

 
 
第26章 墓地   宣珏垂眸:“在想什么?”
  宣珏是个怎样的人——年少时, 谢重姒没细想过,只是觉得他容貌为人,一寸一缕都循她心意;
  后来, 宣家覆灭, 大雪夜里,他分条缕析地乞求复查,冷着神色微微颤抖,却又克制至极。相较之下,谢重姒那晚比他更失态得像被抄了家。
  再后来,她皇兄驾驭不了大齐这头躁动难安的猛兽, 各方势力周旋制衡,宣珏搅动风云趁乱登基, 谢重姒才终于回过味来。
  宣珏这人, 情绪也好才华也罢, 有十分,至多会表露六分。
  克制内敛到不似凡人。
  昔年翰文书院,和同辈一道识习作文,他宁可自降文墨, 也不会强出头压人一筹。
  中庸之道和平衡之法,在他手里头玩出了花。
  所以,宣珏表现出来的六分, 得逆推回去十分。
  谢重姒咬了口香软的早点, 对宣珏的态度有些狐疑。
  稍逾臣子, 未至暧昧,拿捏得恰到好处。
  宣珏却像看出她的疑惑,道:“陪个礼,怕殿下怪罪。还有叶竹姑姑的, 我待会给她。”
  说着,掂了下手里另一个荷叶团子,神态自然。
  谢重姒不好再说什么。慢条斯理把餐点吃了,两人一道回了长安栈。
  叶竹打个小盹后,不敢再睡,等谢重姒回来。
  倒是锦官,睡饱了精神抖擞,看见主人就要扑上来。
  谢重姒护腕一挡,锦官猝不及防撞了个龇牙咧嘴。
  谢重姒:“乖,我睡会,别吵。”
  说着,就要走上木梯,然后顿住脚步——宣珏并未也跟上来。
  谢重姒想问你不补觉么,话到嘴边一绕变为:“出门有事?”
  宣珏将给叶竹和锦官买的餐食给叶竹后,颔首:“约了衙内查宗文证词,回来再补觉。”
  见夜不归宿的两人终于回来,那伙计已经木然了。听到宣珏的话,更是恨铁不成钢:白天有要事,晚上还出去浪!肯定是被这小家伙带坏了!
  这种对着姑娘就笑眯眯没个正经的,一看就油嘴滑舌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的谢重姒,一觉睡到半下午。
  宣珏这时才刚回来。
  之后两天,他忙碌非常,似是不再担心谢重姒会逃,偶尔放点饵说说案子情况。
  谢重姒被钩得无可奈何,只能顺着竿跑,不由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这几日毫无进展呢?”
  “嗯。”宣珏承认,“并未查到至关重要的线索。不过,了解韩旺是怎样的人,对案子也算略有帮助。”
  还有点他未说。
  这桩旧案透露古怪,他在望都刚拿到卷宗时,一看就怀疑有氏族插手,说不定衙门那边有人在盯梢传消息。所以不妨做个样子,粉饰出他一无所获的表面。
  谢重姒:“行,那有进展再告诉我。”
  她容貌稍做修饰,增了英气,肩头还立着雄赳赳的锦官,正带着叶竹准备出门——想出去看个月亮。
  今日中秋佳节,扬州城灯火璀璨。
  长安栈更是人多嘴杂,乱哄哄的,人手不够,掌柜的亲自接待来往贵客。
  许是谢重姒和她这只苍鹰太过惹眼,掌柜一眼就看到了她,招呼道:“哎小哥,晚上店里头有月饼,一间房赠送一盘,还有配菜,记得领啊!”
  谢重姒点头:“回来会来拿的。”
  就在和掌柜错身而过的时候,他拍了拍脑袋,道:“出门记得带伞哈!扬州的雨说来就来……”
  刚走到门前屋檐下的谢重姒:“……”
  她抬头看天,乌云密布,已有雨丝飘下,逐渐细密。
  看个屁的月亮。
  于是面无表情地折了回来,走到宣珏身边,道:“三公子,拼个桌吧。”
  谢重姒要出门闲逛,宣珏不好跟着,只一道下了楼,准备让伙计准备几个菜。听她开口,诧然:“不去棠溪里了么?”
  谢重姒心塞得不想开口,占了唯一剩下的几个空位,招手示意叶竹也坐下,怏怏地道:“变天了,没圆月可赏,懒得出去淋雨。二位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叶竹喜重味,牛肉羊排,油盐浸透的那种她最是喜欢,也没和身家万贯的小殿下客气,点了个全切牛盘,叮嘱重辣,又按照谢重姒的口味,斟酌选了几样菜肴。
  而宣珏口味清淡,随意要了两个小炒。
  伙计看向谢重姒。
  谢重姒合上菜谱:“都来一份吧。”
  伙计:“?”
  叶竹:“……”
  那您让我点个劳什子?
  宣珏:“。”
  ……吃得完吗?
  谢重姒接上后半句:“我这桌只上他俩点的。其余的,再多煮点米饭,一道送去南棚那边吧。”
  她将三锭金抛给伙计,道:“除去这顿饭菜钱,其余的就当是大家伙的赏金吧,中秋远在外,辛苦。”
  扬州富贵,一掷千金的风流趣事多得是,败家不留情的纨绔子弟也遍地走。
  出手阔绰不足为奇,伙计见过太多。但谢重姒这种花钱不眨眼,他还真没见过——
  南棚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扬州城的乞丐窝。扬州城北面顺水,富庶人家聚集在此,官府就把外来和本土的流民,安置在南面。
  南棚一片拥挤贫荒,房舍都不算,只是茅草、木头搭建起来的棚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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