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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姒——by雕弦暮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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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就是不想认输。
  宣珏疑惑挑眉,就听见院外传来嚷嚷声:“离玉?在吗?!”
  “小戚将军回京了吧?”住持端起凉茶咽了口,“听这声,还挺急的。否则不至于远道来此。”
  寒山寺那千层长阶,得走大半时辰。
  ……戚文澜。
  细窗切割的光块,给宣珏镀了层金,他目光幽幽,瞧不出喜怒,下颚却收紧了。
  戚家在朝炙手可热,戚老将军久驻边疆,积威甚重,女儿戚贵妃更是掌六宫印。
  而戚文澜,是老来子,母亲和亲姐宠着。若非出生武将杀神处,隔三差五被他爹捎去西北吃沙喝风,好歹有几分铁血脾性,否则只怕被养废成败絮其中的花架子。
  与他相识四载,若算上前世,有……小二十年。
  文人喜欢取雅称,总把他俩对比,说是京中双壁——似是暗示着,不管对于什么,他们总要一争高下。
  像是有僧人指明了方向,劝佛门重地不宜喧哗,戚文澜声小下去,踏步进来。
  他少年气极重,鲜衣怒马轻狂人,束着高挑马尾,肩覆轻铠,背上负剑,见到窗前对弈的二人,大喜道:“我前几日去宣家找你,你都不在。实在等不及,来这碰运气,果然又扎这儿了。”
  戚文澜从边境归京。宣珏不想见他,即便居家,也让仆人假托有事,没料到这位祖宗摸到了山上,他语气浅淡:“何事?”
  戚文澜天生不会看人眼色,没察觉宣珏疏离异样,压低声道:“父亲托我捎信回来。让我查点儿事。我……”
  他看了笑眯眯的住持一眼,欲言又止,而住持巴不得赖掉这场棋,赶忙道:“贫僧有客人要接待,先去前殿陪香客了,两位慢聊。若不急,留下来用个斋饭。”
  说着,便要打乱棋盘起身离开。
  哪想到宣珏深深看了眼盘面布局,记下黑白棋位,还帮着住持收起棋子,风轻云淡地道:“行,改日续。”
  住持刚走出佛殿,听他这不下完不罢休的意思,险些在台阶青苔上滑了一脚,嘟囔着离开了。
  戚文澜这才继续开口:“你近来有空没,帮帮我?”
  宣珏婉拒:“准备明年秋闱。”
  戚文澜掐指一算:“这不还有一年半么。以你水准,临时抱个佛脚,都胜过万千人了。”又在宣珏面前坐下,头疼无奈:“你也知道我的,我连官职品阶都摸不清楚,见着打官腔的就脑壳疼。就当帮兄弟个忙,下次请你喝酒如何?”
  这棒槌听不懂暗意,宣珏只好拿宣琮出来震人:“兄长不许我搀和这些。”
  提到宣二阎罗王,戚文澜肃然起敬:“那咱们偷偷干,不让他知道。”
  宣珏:“……”
  幽微的怒意挟前世风雨而来,他深吸了口气,才道:“戚将军托你查什么?”
  “兵马粮草,明年运往前线的。”戚文澜解释,“粮草是兵部调运,层层把控,倒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就是这马,去年也拉了一批去西境,但不好使,病死累死的太多。我爹觉得有猫腻,把我支了回来。”
  宣珏正准备起身,然后指点几句就找个借口彻底推掉,却忽然一顿,奇道:“将军底下副将、参军,甚至京中同侪不少,让你来?比如古都尉?”

  “他三天前回边关了。”
  “常将军?”
  “难得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我爹说这个时候打扰人家太缺德。”
  “颜副将?”
  “颜舒将军?”戚文澜这才正经几分,“本该是他查的,我可能就捎个家书。可是,他负责迎公主回京,不知怎的,比约定时日晚了四五天,之后又是风雪,没能回边境,我爹消息传不到,干脆让我做这劳力了。再者,颜舒也接了陛下的差事,分身乏术。”
  宣珏沉默片刻,才道:“是接,那位在外三载的殿下么?”
  一提谢重姒,戚文澜来了精神:“是啊是啊,谢……尔玉公主嘛。她也是,到望都了都不告诉我一声。还是拜访颜舒后,听他提的。”
  宣珏默不作声地听他说了好一会儿,等没话闭嘴了,才淡淡地道:“找个风和日丽的天,去守拙园跑一趟吧。”
  太仆寺掌管马匹,而守拙园紧挨着太仆寺,是皇家和京中贵人圈养奇珍异兽之处。
  戚文澜只以为他应了,想暗中调查,松了口气。
  *
  距离谢重姒回宫,一月有余了。
  叶竹同她尚还生疏,谢重姒有意亲近。叶竹是北漠人,游牧多,谢重姒便聊苍鹰烈马、隐没雪原之下夏日露出根系的草木、塞外的狂沙,还有整个部落聚在一起的篝火晚宴。
  一来二去,和叶竹熟稔了起来。
  有日,提到叶竹家肥壮的牛羊和骏马时,谢重姒正在庭里看着已然浓绿的柳树出神。
  她喃喃:“宫里闷不下去了。”
  近来谢重姒深居简出,一是因为春寒料峭;二是她避开宣珏可能出现的场所,也懒得去京中城里转悠。
  可今日暖阳实在明媚,也不冷,谢重姒心痒难耐,披了件外氅,对叶竹道:“小叶子,带你去跑马场跑马。”
  叶竹自然乐意,鞍前马后收拾妥当,和谢重姒来了守拙园,问道:“诶殿下,您会骑马?”
  “当然。”谢重姒扬头笑道,“鬼谷群山环绕,这些高原谷地草长莺飞时,很多人跑马相赛。我也捡了点皮毛学……咦?戚家的马?”
  除却狮虎白象的高猛兽类,朝臣贵族,也会将自家的烈马寄放于此。比如谢重姒那匹火红的西域汗血,圈养此处——因为附近草场广阔,适合养育。
  所以,乍一看挂着戚家铁徽的马,谢重姒没多想,直到又走进几步,看到铁徽边缘小字,才诧异道:“文澜回京了?这是他的坐骑。”
  戚文澜满大齐乱窜,偶会去边关杀敌历练,有时南下剿匪除寇,但更多的时候,都在京城闲逛。
  守拙园的确是他爱来的地儿。
  上辈子,她回京忘了告知戚文澜,也是在守拙园撞见他。这位爷还生了一场闷气。
  倒是正好,还挺想瞧见戚文澜一面的。
  正想着,就听到戚文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新来了三只苍鹰,长得挺像尔玉以前驯的,啧,我也想熬一头,但太费时了。”
  戚文澜灰黑箭袖短袍,逐渐褪去少年稚气的侧脸俊秀挺拔,摸摸下巴,对身旁道:“哦对,我以前替陛下传过信,见过她养的鹰们。”
  来了?
  谢重姒侧耳,转身抬眸,回望过去。
  一看,谢重姒僵在原地。
  戚文澜还是那轻狂少年样,身侧,跟着个和他身量相当的青年,白衣长袖,远眉深目,极清润的眸里带了笑意,只一站在那,就有风光霁月、春色缱绻感。
  他颔首,轻声同戚文澜说了句什么。
 
 
第5章 毒发   寒毒复发w
  谢重姒:“……”要完。宣珏怎么在这???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两人。
  这二人一动一静,风华隽永。
  从年少就相识——
  后来如何走到刀剑相向的呢?
  谢重姒没想躲,她今儿用艳红发带扎着发髻,丝带随风,在广袤绿场上分外显眼。
  戚文澜本是过来牵马,一打眼就见到迎风而立的少女,意外而惊喜:“谢重姒!”
  他快步上前,握拳在她肩上不轻不重敲了下:“回京怎么不和我说声?还是拜访颜舒将军后,听他提到的。我替我爹送书信回来,待下半年中秋后,去西边溜达圈,然后回京过年。”
  谢重姒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才展颜一笑:“怎么说呀,你之前还在西北呢,信鸽飞不过去。这位是?”
  她将目光移向缓步走来的宣珏,像是全然陌生。
  戚文澜用胳膊肘一碰宣珏,笑嘻嘻地道:“我兄弟。宣家老三,他哥你应该知道是谁——宣琮。”
  宣琮年少时,破过几桩疑案,在京城里凶名远扬。
  其名甚至有“止小儿夜啼”功效。
  谢重姒点了点头。
  她自然知道,上辈子,她很怵宣琮,见过两次面,每次都躲在宣珏身后。
  “在下宣珏,见过尔玉殿下。”宣珏不动声色地敛眸道。
  心下却是像针扎了下,刺痛绵延。
  前世最后一年里,她仍如牡丹灿烈,但久困宫闱,靡丽里透出枯折,眼神总是了无生趣。
  只有听到宫外的情况,见到新鲜面孔时,才会说几句话。
  不比现在……眸底有光。
  “他爹你应该也知道。就是天天参你皇兄那位老古板。这也不行,那也不准,起居时辰都要管。”戚文澜嬉笑着补充,“所以你大概能猜到离玉的性子了吧哈哈哈,比他哥好点,但也是小古板。哦对,他字离玉。”
  宣珏无奈:“文澜。”
  却听到谢重姒淡淡颔首,只是如寻常见到陌生人般,致意道:“宣公子。”
  然后就转头看向戚文澜,边给腕间和小臂缠牛革边道:“你怎么来跑马场了?戚家的马,不是基本都放在东侧的驻京军处么?”
  冷冷淡淡,意料之中。
  可宣珏听到他内心长叹。
  大梦一场,醒来发现正是太元三年正月,爆竹声里,他恍然地想:再不重蹈前世覆辙了。
  他知前世因果,能挽家族狂澜,甚至能再遇谢重姒,开启一段良缘。反正他如今城府,无人能及。
  但终究不一样了。
  前世恩怨是尽休了,可他浴血染尘的一个人,又怎能若无其事地地去接近她呢?
  什么都不知道的她。
  见一面就好了。宣珏是这么想的,不敢奢求更多。
  便去朱雀大道上等帝女归京銮驾,未等到,又随戚文澜同来守拙园。
  “也有小部分精良在此,我爹要我来视察下情况如何,能否明年运去塞北。”戚文澜解释道。
  “如此。”谢重姒了然,缠好皮革,将食指和拇指压在唇角,吹了声嘹亮口哨。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鹰啼号啸,三只苍鹰振翅而来。
  其中一只体型更大,明显压制其余两只,色泽斑斓,如若灰白交错的蚕豆花。
  谢重姒唤了它声:“锦官。”
  这只最大的苍鹰收翅,利落地停在谢重姒伸出的小臂上,抓住黑革,喉间讨好地咕噜咕噜。
  其余两只不敢抢位置,在高空盘旋,虎视眈眈。
  谢重姒实在不想在宣珏面前晃悠,对戚文澜摆手道:“戚兄,先行一步。”
  戚文澜也有事在身,不拦她,只道:“大病初愈,多小心。”
  谢重姒颔首,牵过下人奉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又对一旁的叶竹笑道:“来,小叶子,上来,我带你。”
  叶竹未反应过来,就被拉上马,和谢重姒手臂上的苍鹰大眼瞪小眼,惊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等跑远了,谢重姒突然道:“锦官,去!那只黑狐!”
  锦官闻声而动。
  盯着她的苍鹰飞走了,叶竹这才小心翼翼舒了口气,道:“方才那位是戚贵妃的亲弟吗?”
  “嗯。”谢重姒道,“戚文澜,戚家的独子,以后是要接戚老将军班的。”
  她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笑了笑,又道:“文澜字墨林,从来都不准别人叫他的字,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戚老将军想他入翰林,考科举,老老实实从文。戚文澜呢,属实不是这块料,百来字文章,都能背错大半,硬生生气晕了私塾教堂老先生。后来,干脆舞刀弄枪去了,听到‘文墨’就头疼。谁叫他字跟谁着急。”
  叶竹:“……”
  那只锦官,和其余两只苍鹰围合捕捉,将黑狐困住,俯冲撕咬。不出片刻,就将奄奄一息的猎物叼回,邀功般扔在马旁。
  又落回谢重姒手臂上。
  “哎真乖!”谢重姒笑眯眯地赏了它点吃食。
  叶竹实在有点儿怕这畜生,磕磕巴巴地找话说:“那位宣公子,生得好俊俏,奴婢之前听过他,今儿倒是第一次见。比之传闻里,更清朗的一个人。殿下您觉得如何?”
  谢重姒沉默了,很久未说话。
  久到叶竹发现不对,抬头望去,自家殿下脸上敛了笑,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错。”
  又磨牙重复:“很不错。”
  叶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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