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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姒——by雕弦暮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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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了指几不可查的丝线。
  江州司当时无话可说,最后只能道:“尘心师叔将你教得很好。”
  江州司本是因为皇后尘心,那个温婉明丽的女子,而对谢重姒格外照顾,从那次之后,对师妹好,便是因为她这个人了。
  夜色很沉,回到长阳山庄,江州司本准备洗把脸就睡,却听到门外扣门声:“师姐。”
  江州司惊讶挑眉。小师妹还未休息么?
  她开了门,就见谢重姒裹在一身鹅黄色的秋衫长裙里,一瞧就是还在等她,未曾洗漱。
  谢重姒走进,在波斯软团上坐下,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唇色也重新变得朱红,但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灯火下轻颤,还是给她笼上一层脆弱。
  江州司正准备给她灌个汤婆子,谢重姒道:“不用啦,我带着呢,在袖子里。桃子过来,有小葡萄干,吃吗?”
  说着,她伸出覆在汤婆子上的手,掌心一捧葡萄干,桃子立刻蹦蹦跳跳过去,啄得欢快。
  “怎么还不睡?”江州司没打扰小家伙吃东西,换了个手势打,反正师妹也能看懂她的手语,“身体没康复,别乱熬夜通宿。”
  谢重姒笑道:“这不等你呢嘛。臂上旋钮更换了吗?”
  江州司点了点头。
  谢重姒又问道:“师姐是趁夜去查身世了吗?”
  江州司面色微沉,又点了点头。
  谢重姒“唉”了声:“谷主还是不透露,你家族是哪家呀?”
  江州司对师父尊重,但唯独这件事,是攒了一肚子气,翻了个白眼,手势:“你别提,我都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倔?怕我有怨,要宰了全家吗?我……”
  她刚想说,她哪里是这种人。
  不过转念一想,她冲动之下,好像的确能做出这种事,便硬生生转了个话:“我五六年前不也来江南一次了吗,师父当时直接想把我打晕,拎回去。还是你娘,替我求了下情。不过最后也没找出个子丑寅卯来——这次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哪些个混球,砍了我手臂!”
  谢重姒硬是从手势里,看出腾腾杀气,无奈地安抚她:“好啦好啦。实在不行,等回京后,我派人帮你一起找。”
  十岁左右时,母后带她和兄长,南下江南玩过一次,遇到过憔悴带娃的鬼谷谷主。据说弟子们叛逆期到了,齐齐逃出谷,各办各的事,谷主只能天南地北地把他们抓回去。
  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十根。
  江州司摆了摆手,示意:“恩怨仇恨,都是我的私事,我自己解决吧。大晚上的,等我还有什么事?”
  桃子吃饱喝足,乖顺地立在谢重姒白皙修长的食指上,谢重姒敛眸,用另一只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它梳毛。
  美人垂眸,赏心悦目。
  江州司琢磨吧,师妹和她那三只凶神恶煞的苍鹰可真是不般配——桃子才更适合她。
  “师姐,宣珏哪一天来的?”谢重姒问道。
  江州司没想到她是问这个,掐算了下:“三天前?给你施针那天就到了。”
  若是不熟,谢重姒也只会问到这里——毕竟宣珏也承认了,她昏迷睡着那日,他就来了。
  可谢重姒长睫垂敛,看不清情绪,继续问道:“待了多久?”
  “一直都在。”江州司回她,“除了那天去挖尸体,哦,就那什么,齐家的一个小娘子吧。除了那天,都在。你背上的针还是他帮你拔的。”
  谢重姒不咸不淡地道:“哦。温泉水里时,就赶了过来是吧?”
  江州司想起来差点没挨的揍,摸摸鼻尖:“对的。怎么了?”
  谢重姒笑了笑:“没什么,我就问问。这几天麻烦你们照顾了,过意不去。”
  “你个小皮猴什么矫情的话。”江州司没好气地盘腿坐下,“有心事?”
  谢重姒:“没有。”
  隔了片刻,停下梳毛的指尖,道:“好吧,有点。师姐,你信命吗?”
  江州司今晚刚给某个怀疑人生的小少爷,灌输了一顿“我命由我不由天”,没料到后院失火,向来不敬鬼神的小师妹反过来给她撅蹄子,半晌才道:“……啊?我信啊,否则我随身带着龟甲,砸核桃用的啊?”
  她可是路遇岔路,都想掷个卦决策了事的。
  谢重姒将桃子吃剩的葡萄干,摆成个粗陋八卦,自嘲般笑道:“行吧。我最近才发现,有的事,还真是……玄。”
  好巧不巧,南下江南,在维扬碰到了宣珏。

  一路历经,又来到姑苏——宣珏那晚难得失态,许是和林敏夫妇有关。
  没准,上一世,这对夫妻俩也是遇匪而亡。
  怎一个命运堪言?
  她是真的不信这些菩萨神佛。曾经寒山寺那老秃驴,捏腔作势地扯着嗓子,说她莫要强求。
  两败俱伤后,求解无门,只能上香祈祷,老和尚又来了句:“因果有定数。”
  后来重生,轨迹更是……难寻难捕捉了。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江州司一敲谢重姒的脑壳,“天塌下来,也不过一卷铺盖,一觉睡过去罢了。想多了,容易老。”
  师姐虽断臂失舌,但在鬼谷长大,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经历过明枪暗箭和轻重权衡——那种生不得、死不得、爱不得、恨不得的两难相全。
  谢重姒自知没法说清,摇了摇头道:“哎知道啦。我这就去睡。桃子也早点休息,比起锦官,它看上去离夜枭更有血脉关系,这个点儿都精神抖擞的。”
  江州司:“……”
  她无语地接过兴奋蹦跶的小鹦鹉,开始赶人:“八竿子打不着的血脉关系。赶紧儿回房去!”
  谢重姒抱着汤婆子,回了房,简单洗漱后睡去。
  与此同时,宣珏和白棠归长阳山庄。
  白棠还有几分奇怪:“主子,姑娘都醒了,也差不多该好了,咱不回府中吗?”
  宣珏将缰绳递给白棠,瞥见山庄院落里,依稀可见的一盏清冷灯火,道:“我留了灯未熄。”
  公子答非所问,白棠却似懂非懂,牵马去厩了。
  他不是宣家奴仆,早年和弟弟被公子救过一命,便一直效忠。
  白棠安置好马匹时,再抬头一望,那盏灯已经熄灭了。
  主子应该已入睡。
  他便抻了个懒腰,也回自己房间了。
  宣珏睡得并不安稳。
  他本就浅眠多梦——上一世留下的毛病。
  言辞的交错重叠里,他回到了不算太久远的曾经,满打满算,距今两年。
  朝服未退的帝王踏步上山,白棠跟在他身后,道:“主子,娘娘早就醒了,身子骨也差不多养好了,咱们不去宫里,反而……”
  反而来这荒郊野岭的吗?
  宣珏没理,径直走进寒山寺,推开大殿门,住持仿佛早就在等他。
  住持给他倒了杯热茶,问:“下棋么?”
  “不了。”宣珏皱眉,出神地望着香案上供奉的经卷,“她来……做了什么?”
  住持回道:“问了几句话,抄了几卷经,给小殿下祈福。”
  宣珏眸光瞬间沉了,半晌出声:“问了些什么?”
  “又多又杂,贫僧不大记得了。”住持双手合十,“但贫僧回她,‘因果皆有定数’。”
  “还有么?”
  住持摇头。
  宣珏不再停留,提步要走,住持却唤住了他:“陛下。”
  宣珏猛地顿住脚步。
  住持这次没打他那稀奇古怪的“和尚”腔,神态如供奉于台的佛像,悲悯怜惜,声音低沉:“戴上冕旒,你无法爱人。抛却权柄,你无法护人。”
  “两全其美只是虚妄,两手空空——才是人世常态。”老和尚身披袈裟,长叹一声,倾身跪拜,“所以,陛下,你要知足惜福。”
  一路追随宣珏的白棠瞳孔微缩。
  主子如今有何福祉可言,这老秃驴,简直是在往人心口上戳刀子。
  他本以为宣珏会发作,可凌厉铁腕的君王,只是淡淡地移开目光,沉默许久,留下一句:
  “事已至此,毋须多言。”
  住持没有抬头,直到帝王銮驾离去,才缓缓起身。
  弟子慌忙扶住踉跄的师傅,住持就着弟子的手,回头望去。
  漫天神佛目露慈悲,捻花盘坐。
  却又无悲无情。
  只余山间林鸟轻啼,婉转悠扬。
  “啾!”
  桃子叫了声,欢快地扑腾翅膀,对着齐岳道:“你怎么来了?”
  齐少爷看起来情绪来得快,调整得更快,又恢复那浪荡子的不着调:“来看大小美人。哎离玉在哪?”
  江州司直接屏蔽了那句“大美人”,伸手一指:“估计在对弈。”
  齐岳就大尾巴狼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隔着老远,江州司都能听到他拉长的尾音:“哎小美人,你今儿能看清我了不?上次来你好像看不大清楚。”
  江州司:“……”
  还在沉思棋路的宣珏:“……”
  坐在宣珏对面的谢重姒:“……?”
  齐岳顶着宣珏凉飕飕的目光,脸皮厚比城墙,巍然不动地在旁坐下,故意抛给谢重姒一束木芙蓉,笑嘻嘻的:“美花配美人,家里开的花,姑娘莫嫌弃。”
  宣珏不动声色地捏裂了两枚掌心的棋子。
 
 
第53章 旧宅   第二个亲亲√
  木芙蓉不轻不重地落到谢重姒怀里, 她捻茎拾起,浅浅笑道:“多谢,很好看。”
  她本就生得姝色艳绝, 几日病痛折磨, 肤色莹白如雪凝结,像是珍藏帝阁里的绝世美玉,无端添了脆弱轻柔。
  齐岳对声色犬马之道,算得上见多识广,烟花女子和寻常贵女,上至四十下至十四, 在他眼里都不算新鲜。
  之前只是窥见美貌,他浮想联翩, 宣珏定的未婚妻也好, 养的外室也好, 甚至是捡的扬州瘦马也罢,他都猜测了个遍——
  毕竟世家弟子,在京中不敢肆意妄为,在外面流连声色不是稀罕事。就算是宣珏这种清身寡欲的, 也有可能举止出格嘛。
  但今日见过这位姑娘的容貌气度,齐岳心下一凛,多了几分揣摩推测。
  帝王将相家里, 白龙鱼服出游凑乐子的小姑娘, 也不在少数。就是不知这位是什么身份了。
  他下意识以为江州司是和宣珏熟识, 没往谢重姒身上想,只道这个浑身稀奇古怪的江湖女侠,是宣珏请来照顾这病弱小姑娘的。
  齐岳心里想事,目光就留在谢重姒身上没挪开, 等反应过来有点唐突后,宣珏已是将棋子一撂,看了过来。
  他神态和缓温澈,清隽如玉的面容朦胧在茶盏浮起的蒸气中,眸光却晦涩不明,不辨情绪地轻轻开口:“成岭,你来做什么?事情处理妥当了吗?”
  齐岳立刻面露菜色。
  他爹是个比他更不着调的,作息养老,大清早起来打拳逛园。
  齐岳好不容易起了回早,去蹲守他爹,三纸无驴磨叽了大半晌,试探地道:“爹,我想痛改前非,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明儿,不,今儿就去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和三哥一起参加明年秋闱。”
  他爹拎着华丽鸟笼子,疑心自个耳朵出问题了,就听到齐岳扯了一堆,又试探道:“所以,能不能借您几个人手?”
  他爹慢吞吞的:“做你想做的事,爹都支持。”
  齐岳盈眶热泪还没到眼角,他爹悠悠来了句:“不过,你有本事就去说动你大伯,让他给你人手去。或是自己有本事,拉拢住得力手下。否则三天两头朝你爹我要人要钱——我可只想晒个太阳,不想跟你一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齐岳面无表情收回感动的泪水,一转脚,就到了长阳山庄。
  他爹说的没错。
  但齐家其余的奴仆他不敢动,这些年他交友来往,都是些狐朋狗友,没准儿背过头就把他给卖了。
  思来想去,还是找宣珏比较靠谱。
  一想到这,齐岳就头大,知难行易,拍胸脯、下狠心、立远志是一回事,做起来寸步难行又是另一回事。
  他瞬间有气无力:“……没。”
  他想说清楚昨儿情况,但瞥了眼谢重姒,不太确定要不要在这姑娘面前说。
  谢重姒却先一步,很是亲切柔婉地问道:“这位就是齐岳公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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