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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姒——by雕弦暮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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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脆拿最近的风云说事,试探试探宣珏是否暗动手脚。
  宣珏眸色微暗,道:“晚辈受教,不敢当。有所为有所不为,顾……”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桃红身影,猛然顿住。
  谢重姒指捏团扇,裙摆叠艳,用团扇挑开密林的丛木枝桠,朝他走来。
  像是询问他为何许久不归,笑着问道:“怎么在这?你在和谁说话?”
  宣珏只犹豫一瞬,就飞快轻握住她手腕,想要带她离开此处。
  但还是慢了一步,顾九冰凉凉的魔音追魂夺命般袭来:“虚念而已,想要什么,抢来就是,何苦困顿自身。到底还是年轻人,成不了大事的心软。”
  顾九冰语意不在谢重姒,却歪打正着踩到了宣珏逆鳞。
  字字诛心,如万丈森木牢笼耸立,将他围困其间——
  心魔叠嶂,坚不可破。
  宣珏侧身回视顾九冰,语气朗润到不像威胁:“顾大人,据说燕国风俗里,客死他乡者魂魄飘零不定,无法再踏足故土一步。除非有人以血招魂。您觉得,以您不留底线的为人处事,会有人愿以自身性命,换您魂灵归乡么?”
  顾九冰被他陡然爆发的杀机震得愣了,心道,方才打嘴仗这么久,也没见他动怒,这是……
  他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谢重姒。
  谢重姒有几分忧虑,她没听全这场争锋相对,但感受到了弥漫开来的凝滞冷然,担忧地道:“离玉?”
  “走罢。”宣珏只是垂眸,没再管顾九冰,领着她向外走去,想要归还席上。
  谢重姒蹙眉,拽着他往另一边走去,宣珏一言不发地任由她带路。
  等走到揽月池边,才轻轻地道:“殿下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走到池边僻静处,谢重姒才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和顾九冰对上了?他找的你?”
  “不。”宣珏缓缓开口,如实答道,“我找的他。”
  谢重姒:“你找他作甚?老匹夫一个,不尊不仁不友不义,没什么好谈的。”
  上辈子还当她面明嘲暗讽过,她强留世家弟子为夫呢。
  说着,她走到亭下落座,对宣珏招手:“过来坐。”
  宣珏没坐,沉默而克制地凝视她半晌,道:“和他问了燕皇求娶之事。顾九冰说是他信口胡诌,诓骗陛下的。为的是挑起纷争。”
  他这话同样模棱两可,毕竟顾九冰最后那句“想要什么抢来便是”,前因后果并非仅是“求娶”。
  但是仅凭尔玉听到的这几句话,她只会以为顾九冰说的是她。
  ……她会是什么反应?
  谢重姒没什么反应,只是眉眼冷淡些许,严肃地道:“你们还说了些什么?”
  离玉这反应不对劲,难保那老匹夫说了什么挖心窝的话。
  “他说,我和他是同一种人。”宣珏轻轻地道,苍穹星河璀璨,半数光都像落在他眸底。
  谢重姒黛眉一扬,道:“胡说八道,你和他怎么可能一样,他不择手段,连心上人都能送入宫里保仕途平安,家里的兄弟被他杀了个七零八落,你……”
  “不,殿下。”宣珏打断了她口中的自己,在池边光影摇晃中,薄唇抿了抿,压抑地俯身环住她,极轻地说道,“我是那种人,和他轻重之分,但并无不同。”
  谢重姒心说岂有此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刚想出口辩驳,却被宣珏狠狠地堵住了嘴,这个吻像是临刑前颠倒的狂欢,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余地,许久之后,宣珏才放开她,清润的嗓音也染上几分情|欲的沙哑,蛊惑她般道:“我也是那种人,为了目的手段频出。表面款款言笑,暗地屠刀高举,借机翻云覆雨,将神州寸土搅合得支离破碎……”
  “离玉!”谢重姒瞳孔一缩,知道他在说漓江之事,和再早的扬州剿匪,但不知他为何这般贬低扭曲他的所言所行,“没有,真的没有,你给我醒醒!别……”
  他这是发哪门子疯?
  宣珏抬起拇指,在谢重姒润泽的唇上摩挲片刻,眸光愈发暗沉,似辰光黯淡,星河陨落。
  他不管不顾地接着道:“还有毁你姻缘,诈你诱供,想将你独囚身边,只能想着念着我一个。殿下,你看我多么自私阴狠啊。”
  远处嘈杂来往的人影,仿佛都成了背景深处的虚幻。
  谢重姒忍无可忍地一拉他衣领,用了劲道咬在他下颚上,是警告,是愤怒,也是心疼至极的安抚,喝道:“宣珏,你给我住嘴!”
  宣珏趁机轻轻抱住她,果真住了嘴。
  谢重姒果断直白地道:“别听那瞎子发疯胡扯,他明显以己度人,自个什么样,就猜别人什么样,恶不恶心。”
  “重重。”宣珏却打断了她,在她耳边叹息,“许久不见。”
  这声音极轻。
  似松间雪落。
  亘古星陨。
 
 
第98章 对峙   还要我再求你一遍吗?
  谢重姒不可置信, 想挣脱怀抱看宣珏神色,却被他紧锢怀间,只能问他:“离玉, 你说什么?”
  宣珏一字一句重复:“我说, 重重,许久不见。”
  谢重姒脑海一片乱麻。
  这个称谓,上辈子也是成婚之后,宣珏才隔三差五开始唤的。这一世,除了姑苏被她阴差阳错入耳的失态低语,宣珏更是不越雷池一步, 中规中矩称她“殿下”,连“尔玉”这种说法都只听他叫过一两次!
  他在刻意隐瞒, 将前后两世分得一清二楚。
  绝对不可能突兀地再唤这个称呼, 更别提后面加上一句——
  许久不见。
  这是远隔经年, 别离后的归者再相逢时的轻轻叹息。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之前从未表现过异样,今晚突然挑明。
  燕国皇室那些龌龊事儿窥得端倪吗?不至于,大齐监察司不吃干饭, 趁东燕大乱,收集情报不少,其中就有这么一条, 父皇纯属是只关心大事不关心宫闱艳闻, 再加上这传闻半真不假, 也就没人太在意。
  凭借这点,根本判断不了她也是重回的亡灵。
  顾九冰说的吗?
  不,离玉之前都被蒙在鼓里那么久,顾九冰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怎么可能窥得内幕,一照面就知道她年岁几何?
  等下,被蒙在鼓里?
  谢重姒呼吸一滞,艰难地道:“你什么意思?”
  宣珏终于放开了她,定定看她眼里慌乱,放柔了声:“殿下明知故问。”
  话说到这份上,再装傻已是不能,可谢重姒被他突如其来的坦白搞得错愕愣然,隔了片刻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您又是何时知晓的呢?”宣珏反问。
  他遏抑再想上前的念头,谨慎克制地后退半步,垂眸看她,睫羽微颤。
  谢重姒语塞,认命地告之:“苏州之行,那晚你也唤了次我乳名。”
  得到意料之中答案,宣珏轻笑出声:“殿下瞒我瞒地好苦。至于臣么……”
  他笑得风轻云淡:“何时知晓,是否知晓,对您来说,有何差别?您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他都拿她束手无策。
  谢重姒心里震荡不定。
  几乎无法从宣珏面上看出他所思所想,特别是当他挂上这副浅笑假面的时候——清风月朗,滴水不漏。
  她只能从那极为公事公办的唇角弧度,感受到宣珏压抑许久的七情六欲,心火妄念仍旧被死命压制,却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和他平素修身淡然的温和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个魂魄,又像是前世手段狠辣过、冷面无情过的铁腕帝王重回,甫一站立,就让人惶恐得不敢直视。
  谢重姒喘了口气,心想:看他这模样,恐怕不是近来才得知的。只是被顾九冰激得和盘托出。
  这……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特别是这么久,他都自然如常,从不开口谈及。
  她还以为严丝合缝、毫无破绽。没想到老底早就被揭了个底朝天。
  ……该死。
  她手足无措到不知如何开口,像是喘不过气来,吞吐了会呼吸,才缓缓说道:“是扬州的时候吗?还是苏州的时候?或者回京之后,我表现有异,和本该的不同,再或者……”
  “这不重要。”宣珏打断她。
  “这很重要!”谢重姒道,“你为什么不说?!不问我?不当时就质问?非得憋在心底这么久?!”
  宣珏眉梢一扬,像是自嘲:“臣哪敢啊?”
  谢重姒无话可说,将他隐没暗处的小心翼翼悄然拢起,向来不甚敏感的心被这千丝万缕割地生疼。
  她同样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敢?”
  宣珏一抬眼眸,眼中神色不言而喻——
  那几百日夜的冷言相待,静默对峙,不死不休的荒谬结局,凡此种种,都牵扯围困得他裹足不前。
  宣珏:“你说我为什么不敢?殿下,非得逼我剖心挖肺么?刀子是在你手上不错,但好歹也给我……”
  他像是叹了口气,万般无奈:“留条活路吧。”
  今夜挑明,已是他的极限,再也不想深究彻底。
  谢重姒一愣,不知道宣珏是否胸梗难受,反正她心口已是一抽一抽。
  心一横,想要拉住宣珏,道:“我没有想逼你,但是离玉,离玉!”
  她声音大了几分:“你就这么避而不谈吗?!”
  宣珏神情依旧平稳,不动如山,他颔首有礼地问道:“不行吗?”
  谢重姒一时半会被他这自然至极呛得说不出话,一句“不行”还未出口,就听到不远处叶竹急匆匆寻来:“殿下!找您大半天了,怎么到这来了?”
  谢重姒这身红衣,无论白日黑夜,都极为显眼,叶竹乍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后才注意到一旁深蓝长袍的宣珏,同样见了个礼:“宣大人。”
  不知为何,叶竹觉得这俩人之间氛围诡异,特别是殿下杏眸含煞,罕见地怒气不浅,但还在压制心火没有爆发,一旁的宣珏……温和如常,但那平静从容太过刻意克制,莫名让人难以靠近。
  叶竹又道:“赶紧回宴上吧。宴席未散,外宾还得接陛下赏赐一轮呢。”
  谢重姒烦闷至极,差点没拒绝回去当那吉祥物,又想到不能落了大齐脸面,终是咬牙向回走去,指着宣珏道:“叶竹,看着他,待会把他请去未央宫。别让人跑了。”
  叶竹:“……”
  啥???
  宣珏没带听的,不置可否。
  谢重姒回视他一瞬不瞬的眸,也平静下来,示意璇玑门的南向,道:“今儿不说清楚,这辈子就再也别说了。南门在此,你尽管走。走得越远越好。”
  宣珏这才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眸。
  等谢重姒走远,收回目光,对战战兢兢的叶竹道:“一点小事惹了殿下不快。叶竹姑姑不用担忧,无碍的。”
  叶竹真没看出来是小事。
  殿下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
  她平时嬉笑怒骂,情绪不过夜,再大的火气也不会憋闷着伤及自身,方才明显是强压怒意走远。
  叶竹在心里给宣珏上了三炷香,心道:好自为之。
  月上柳梢,圆月如盘,流水宴席处热闹不退,人影瞳瞳。
  谢策道坐于位首,挨个赏赐各国使节,回赠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倒也一派祝福友睦的和乐融融。
  谢重姒心不在焉,在谢策道身旁尽职尽责地当个艳丽无瑕的壁花。连她父皇说的是黑是白都没过耳,在反复盘算如何同宣珏开口。
  糟糕至极的局面。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他怎么看出来的?!还闷葫芦般瞒这么久?!
  但凡她早些坦白,都不至于让宣珏如此辗转不定。
  真是阴差阳错能达到的又一个荒唐局面。
  “尔玉?”谢策道突然喊她,打断了谢重姒嘈杂心神,“顾相和你说话呢。”
  “嗯?”谢重姒抬头看去,就见到顾九冰审量着她,然后道:“陛下说婚嫁之事,全看您意愿而行,他不做裁定。臣见尔玉殿下抗拒之意甚笃,但仍旧想多嘴一句,这至尊至贵的后位空悬静候,只等您垂首一顾。”
  谢重姒面无表情。
  知道自个儿多嘴,就别再巴拉了。
  她敷衍地笑道:“使节折煞本宫了。我齐国后位空悬近十年,也未曾有人添之补之。燕皇都不急,您也不用替他分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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