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有宝珠——by月下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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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珠扑到他身上, 在他脸上啾了一口:“现在能起床了哦。”
宸王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什么起床气,什么赖床,与玖珠成亲以后, 他全都改得干干净净。
在屋内伺候的太监宫女看到这一幕, 全都笑着避过身,等着王爷与王妃收拾好。
宫里有片桃林, 但是宫里其他人不敢随意去此处,因为宫里流传着一个谣言, 说这片桃林是陛下特意为苏后栽种的。
宸王记得自己很小时,宫里就有这片桃林,也不知道这个谣言从何而来。
宫女太监把桌椅板凳笔墨纸砚在桃林布置好,宸王看了眼玖珠, 让宫女太监全都退下:“本王与王妃在此作画, 不喜他人打扰,你们都退远些。”
“是,殿下。”
“为什么读书人都嫌桃花轻浮艳丽?”玖珠伸手接住几片飘落的桃花瓣:“明明它们艳而不俗, 结的果子还香甜可口。”
“有人嫌莲寡淡,也有人嫌弃桂花香气魅人,自然也有人嫌弃桃花艳丽。”宸王调好墨色:“人与花相似,不喜欢者,便能挑出千万个错处。若是喜欢,即使是缺点,也能夸成优点。”
“花就好好开在那,它们何曾在乎过人对它们的评价。”宸王没有画桃花,而是画了一个少女,寥寥几笔,女子虽还无五官,但是他对这个少女的喜爱,已跃然纸上。
“世人总是高高在上,甚至虚构花鸟虫鱼幻化成人,对他们痴心相付。”宸王笑眯眯地抬头看玖珠,在少女手上画了一支桃花:“人也好,花也罢,若是不懂得真心换真心,高高在上得到的,只有……”
他在少女身边,画了一个自己,两人携手站在一起。
“只有虚无。”玖珠补上最后一句,她放下手里的笔,挤到他身边:“殿下,你画的是我们吗?”
“对,你和我。”宸王描出桃花,把笔递给她:“来,你来上色。”
玖珠接过笔,仔细端详着画,认真道:“殿下今日的画,格外好。”
“嗯?” 宸王笑问:“怎么说?”
“比较……生动。”玖珠小心描着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特别好。”
宸王笑了笑,随即笑容愣住,他看着画上的自己与玖珠,顿时明白过来。
玖珠对画的好坏判定,或许跟很多人不一样。
她透过画,看到了作画人的情感。
画下玖珠时,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这样的美景,有她才算美景。她已在画上,自己又怎能不陪伴在身边,所以他把自己也加了上去。
以情入画。
往日她送自己的那几幅画,是不是也这样,把她心中最美的景,最好的祝福,画下来,送给了他。
在这个瞬间,宸王发现自己与世间任何俗人都没有差别。花草并不在乎世人怎么看它们,然而他却高高在上的觉得,世间万千美丽花朵,都不如明小猪对他展眉一笑。
“不知王爷与王妃在此作画,老身打扰了。”
玖珠把笔放到一边,转头看向来人:“太妃娘娘。”
“桃花雨下描画,这片桃花林,反不如二人并肩之美。”赵太妃摸着怀里的猫,神情怀念地看着这片桃林:“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片桃花林了。”
“赵太妃知道这片桃林的由来?”宸王端了凳子,放到赵太妃身边,玖珠扶着她慢慢坐下。
“当然知道。”赵太妃笑了笑:“老身进宫前,祖上是酿酒人,酿得最好的就是桃花醉。因有几分容色,被先帝看中,就被带进了宫。为哄我欢颜,先帝便在此处种下了一片桃花。”
玖珠睁大眼:“这片桃林,竟是先帝为您栽种的?”
“是啊。”提到先帝,赵太妃语气有些冷淡:“不过后宫并不缺女子,先帝能为我种一片桃林,也能为其他女子种梨林,杏林,菊圃。”
在她的眼神里,玖珠没有看到半分快乐,也许就连进宫,也非她所愿。
“来。”赵太妃把猫交给宸王,轻轻握住玖珠的手:“我带你看一样好东西。”
“一、二……八。”赵太妃拉着玖珠在桃林里慢慢走,一直走到第八棵桃树下,颤颤巍巍地弯下腰,准备去挖下面的东西。
“太妃,你要挖什么,让我来。”玖珠连忙扶住她:“我力气大。”
“好。”赵太妃笑了笑。
宸王让宫人送来铁锹,把猫塞给玖珠:“别让土弄脏了你的鞋袜,我来。”
赵太妃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有无限慈爱。
很快,宸王从里面挖出两个坛子。
“酒?”宸王把坛子从土坑里抱出来,扭头看赵太妃:“此酒,是太妃所酿?”
太妃蹲下膝盖,用手拂去坛子上的泥土:“我十几岁进宫,这两坛酒是我十八岁时所酿。今年……我已经六十有余,再不把它们挖出来,我怕这两坛酒再无出土的机会。”
她混浊老迈的眼中,有隐隐泪光闪烁:“很多很多年前,我答应过一个人,要亲手为他酿造两坛酒。”
“可惜我十八岁那年,他就没了。”
他与她青梅竹马,及笄那年,她答应要给他酿两坛桃花醉,待成亲时一起饮下。
可她被先帝强征入宫,而他伤心过度,仅仅三年便病故。
他死了,她的孩子死了,最后连她的家人也都没了,独独留下她,在这世间磋磨,最后只有一只猫相伴。
若不是宸王与宸王妃把猫给她送回,也许她连猫也失去了。
“喵。”肥胖的猫,在玖珠身上蹭了蹭,跳到了赵太妃怀里。
玖珠见赵太妃抱着猫试图站起身,赶紧去扶她。
“有劳王妃。”赵太妃对玖珠笑了:“殿下与王妃若是不嫌弃,便把这两坛酒带回去喝吧。”
“愿二位白首不离。”赵太妃看向宸王:“不弃。”
“太妃。”玖珠道:“再过几日就是清明,我……”
“王妃。”赵太妃笑着打断玖珠:“这座皇宫,发生过很多女人悲哀的故事,老身只是微不足道的那一个。我老了,拜不拜祭又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她甚至快要记不住那个少年郎的容貌,只记得他笑起来很好看,唤她名字时,声音总是软软的。
“近一年,我的记性越来越差,我怕再不跟人说一说他,我就把他忘了。”赵太妃摸了摸猫儿的头:“王妃,请记住老身一句话。”
“不要轻易同情宫里的女人。”赵太妃回头看了眼正弯腰把土往坑里填的宸王:“尤其是年轻又漂亮的女人。”
玖珠轻笑着摇头:“太妃,我不在乎。”
赵太妃看她。
“年轻漂亮的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男人无法专一的心。”玖珠摘了一朵桃花,别在赵太妃银发上:“今日的太妃娘娘,仍是十八好年华。”
赵太妃笑了,笑得格外释然:“老身活了六十余年,却不如你。”
走到画桌旁,赵太妃看着桌上的画,感慨道:“这画真美,老身记得,杜家现在的家主杜青珂,曾在先帝举办的宫宴上,当场画过桃花。”
“提及此人,你或许不熟悉。”赵太妃拿起笔,在纸上写了杜青珂三个字:“他是静王妃的大伯,年少时因作得一手好画,颇讨先帝欢心。”
“年少时未曾读过书,字难看了些。”赵太妃放下笔,对走过来的宸王道:“让王爷与王妃见笑了。”
“太妃的字已经写得很好。”宸王看着纸上杜青珂三个字,朝她作揖:“多谢太妃娘娘赠酒。”
“人老了,就不爱动弹,今天把酒送了出去,老身也了了一桩心事。”赵太妃把这张写了杜青珂三个字的揉作一团:“在这座皇宫待了五十多年,看多了生死浮沉,早就养成了不爱管事的性子。王爷饮了那桃花醉,若是觉得味道还好,就来老身这里,取桃花醉的方子。”
“多谢太妃。”
“不必言谢。”赵太妃笑:“老身虽然糊涂,但是承你们母子照顾十多年,也不能忘本。年纪大了,人容易疲乏,老身该回去了。”
“太妃,我送你。”玖珠小心翼翼扶着赵太妃。
“怎能打扰王妃与王爷作画?”
“桃花一日不会谢尽,今日不画,还有明日。”玖珠笑:“陪您老回到宫里,我才能放心。”
“那便有劳王妃了。”赵太妃拍了拍玖珠扶着她臂弯的手,眼底的温情更浓。
“喵。”胖猫似乎怕压着老太妃,又跳到了玖珠怀里,挑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懒洋洋地躺好。
老太妃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倒知道谁能稳稳抱着它。”
“不愧是太妃养的猫,真聪明。”
陵州。
送信人跑死了好几匹马,爬了数座山,沿着羊肠小道走了许久,终于在深山老林找到那座被大树掩藏了一大半的小道观。
道观似乎许久没有人拜访,四周都长满了杂草,墙上斑驳脱漆,一些杂草坚强地扎根于瓦砾之上,在山风中跳舞。
送信人忍不住怀疑,这样的破道观真能住人?
明家究竟怎么想的,竟然把亲生女儿送到这种地方?
就算不被饿死,就不怕豺狼虎豹把孩子叼走?
“在下奉王妃之命,给大师送信,请问大师可在?”
“什么人?”
破旧的道观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青袍的女人,女人不胖不瘦,眉眼见之可亲,但不知为何,竟让人猜不出她的年龄。
“在下奉王妃之命,送信而来。”送信人踩着杂草,走到女人面前,把厚厚的信封递到女人面前。
女人看着他手里的信,目光从“明玖珠”二字上扫过,伸手接了信:“明小姐还说了什么?”
“王妃说,您看了信后自然会明白。”送信人作揖:“在下在山下等候两日,两日后再来拜访。”
女人看他:“往日明家派来送信的人,似乎不是你。”
“在下非明府之人,因王妃有恩于在下,在下才替王妃送来此信。”
送信人知道,出家人最是单纯好骗,尤其是这种深山老林,不与外人接触的出家人。
“原来如此。”女人点头:“我明白了。”
等送信人离开,另一个穿着灰袍的女人从树上飞身而下,连信都没拆开,便嗤笑道:“字虽有几分像玖珠,但她什么时候给我们送信,不是大包小包塞一堆东西回来?”
青袍女子拆开信,信里掉出一幅画。
画上的女子身处深宫之中,泪流满面却无法脱离,整张画都在向她们表达求救的意思。
“就这破画……骗子也好意思说是咱们玖珠画的?”青袍女子震惊了。
第94章 度厄 他们种因,师父们结果
“画什么样?”灰袍女子拿过画, 越看表情越怪异:“谁会拿这种画来冒充玖珠,脑子不好?”
“信呢?”
“我还没看。”青袍女子找到信,直接递给她:“师姐, 这。”
两人凑在一起,把信看完, 彼此都沉默了。
“幕后主使的脑子确实不太好。”青袍女子, 也就是玖珠的二师父把信封往石桌上一扔:“我们家玖珠, 怎么可能被宫女太监欺负, 还对月垂泪……”
“嗯。”大师父扭头看了眼破旧的道观:“咱们道观的房顶该翻一翻,难得来个骗子,不能让他跑了。”
“这……”二师父犹豫:“会不会把他吓跑?”
“来都来了, 怎么能随便走。”
送信人在山下等了两天,再次到道观时,远远就看到前两日见到的女子, 正忧心忡忡地站在道路尽头等他, 见到他的出现,女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道长, 王妃的信您已经看了,不知您有何打算?”
“明小姐是我们亲手养大的, 我如何忍心看着她在京中受苦。”女子神情焦急:“王爷对她不好么?”
“唉,宸王向来嚣张跋扈,与文官关系恶劣。王妃是明家女,王爷又怎会真心待她?”送信人见女子慌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心里有些得意, 果然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