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by千山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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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而问起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小妹她一定是在的吧?”她忽然又得意起来,就像是找到了另一座靠山,她双手叉腰,恨不能让楚留香看到她所有的意气洋洋:“难不成她就要这样看着她的姐姐被人欺负?小时候我可是最疼她了,她可一定要替我出了这口气!”
楚留香叹息一声。这个女人一点也没有仰仗他人威风的羞愧,她嘴里说着自己的妹妹,好像她的妹妹是一个多么厉害、多么了不起的人。
但她用起她妹妹的势气,却是毫不在意。就好像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般。楚留香几乎就要以为,这天下间,姐姐借妹妹的势,是个毫也不奇怪的普通现象了。
他是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妹妹是个怎样的人,但他觉着,不论是薛庄主,还是那位薛“小妹”,他们有着这样一个女儿、这样一个姐姐,一定都会是一件十分难以启齿的事。
楚留香刚想要告辞,他就注意到了那位少夫人身边的家丁的脸色有些涨红,他似乎是有些生气,但犹豫了刹那,终究还是没有做出什么不应该做的事。
楚留香突然就好奇起来。
施少夫人见到那家丁没有说出自家小妹也不在家的话来,她顿时就趾高气昂起来,头上堆叠的珠翠也随着她的脑袋抖了抖,她又伸手往楚留香身上扣,这一次她终是成功了。他没有再躲开。
她压着这自称“楚留香”的贼人,就要往后院里的竹林里奔去。薛家庄的陈设十分的古典,有着幽静深邃的美感,而越是绕过回廊,越往庄园的深处行去,周身的风就越发的清冷,它们穿过枝叶摩挲间,像是有人在絮絮低语,也像是风涛无休,有着一种进入隐秘之境的幽暗气息。
绣花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慢,飘落的绿色的竹叶划过她涂满了脂粉的脸,这位久未归家的女儿终是回想起了自己已经忘却的时光,她陡然打了个激灵,就像是突然吞了一大口冰,她笑得有些尴尬起来:“我、我怎么忘了,小妹、小妹她还没有出阁,实在不好见到外男,今天、今天我暂且放过你这混账一马,你记得以后不要再来施家庄,呵呵……爹爹要是知道我带着男人来见她,肯定会抬手就给我一剑的……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楚留香有些无语。如果不是为了形象,他一定会翻上一个大大的白眼。江湖儿女可没有官家那边的种种束缚,说什么不见外男,刚才你煞气凛凛的时候可没有这种说辞,现在就快要到目的地了,却迟迟不敢踏出那最后的一步……楚留香心中的好奇心就像是被浇灌了的幼苗一样,蹭蹭蹭地就往上长。
识此景,观其人,住在这片地方的人,一定不会是如她的姐姐一般,是这种俗套之人。
但他也不好强迫,他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竹林,还有竹林间若隐若现的檐角,就要往回走的时候,他就见到一位青衣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侧面的方向正看着他们。
楚留香心中一震,他几乎以为自己是遇见了竹林里的精灵。对方身形脱俗不染,束带翩翩飞扬,她的发丝很黑,是黑珍珠一样莹润的色泽,她的肌肤也很白,像是出世芙蓉一样娇嫩,可她的一双眼睛却是这之中最出彩的,黑白分明的纯澈,就好像是任何的尘埃都没有坠入其中。她手里正提着一把乌鞘的长剑,已经不知看了他多久了。
“啊!”那施少夫人一声惊喊,她往后退开几步,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恐慌,她没了与楚留香面对时候的蛮横,陪着笑,她小心翼翼地往这人身边凑去:“小妹……好妹妹……姐姐我来看你来了……你最近过的好么?喜欢的东西还够吗?姐姐我那里有京城最新来的锦绣坊的缎子,我家那死人给我扯了好几匹,姐姐我都舍不得穿,都准备拿来给妹妹你了……嘿嘿……”
她搓着手,身体是往那边走去,但脚步黏黏磨磨,就是走不过去。
楚留香心下一凛。他已知这少女绝非一般的简单之人,除开对方那无人可及的天然的风采,也还有……
“姐姐,”那少女轻声问候道,一点也没有凶煞的模样,也不知那施少夫人是为何畏自己的妹妹如虎,她轻轻笑着:“这是何人,你要带他来见我么?”
施少夫人支支吾吾:“这是那叶盛兰……”
楚留香却觉得自己不能再让这少夫人继续抹黑自己的名声了,他只是想要调查施茵之死后的隐秘,这少夫人便以为自己是那施小姐在暗中勾搭的情郎,那叶盛兰应该是京城里来的小旦,他微微一动,几乎是毫不费力就脱离开了施少夫人对他的钳制,他微微一笑,拱手有礼道:“在下,楚留香。”
风卷竹叶过,二人双目对视。
“胡说!”那施少夫人跳起脚来:“他、他只是个混不吝的,害死了茵儿,还逼迫你姐姐我,还对我动手动脚,你要是想替我出气,就帮我给他几剑,让他知道好歹,知道我们薛家的人不是好对付的……”
楚留香望着那少女手中的剑,他的神情中闪过一缕凝重。但很快,他就又重新笑了起来。
第43章 玉壶冰心(二)
“姐姐, 你说的是真的吗?”就算是对着施少奶奶这种女人,这少女也是一派温和的样子,虽然手里提着剑, 但语气与作风, 都瞧不见一丝剑客应有的寒凉与凛冽。
楚留香的心中反而更为慎重起来。
施少奶奶却是自乱了阵脚,她不自觉地偏移开自己的目光,气势也不似方才那样气壮:“这、这……谁让他钻进茵儿的房里, 茵儿的尸骨未寒, 除了和她搅在一起的那个小子, 又有谁会在那个时候去打扰亡人……他自己手脚不干净,也不能怪其他人怀疑到他的头上去啊……”
楚留香何等的机智, 他立即通情达理道:“是在下冒昧了。未经主人家的同意, 确实有些不妥。”
他也不再说自己事出有因。他不得不“通情达理”, 因为他确实是怕了这胡搅蛮缠的妇人,尤其是在对方还有着两座大靠山的前提下。他怕再继续下去, 就成了自己和这施少奶奶之间的故事了。
叶青却是声音稍微低了下来:“既然知道可能有所误会,那么事情就在这里结束为好。姐姐,若他真的是楚留香,你能够来到我这里,也应当是他手下留了情。”
她定定地凝视着施少奶奶,对方不自在地闪躲着。这女人似乎有所不服,但到底还是只能妥协, 她嘟嘟囔囔道:“谁知道这人是真的楚留香还是假的楚留香啊?他的脸上又没写上字,一句话的事, 我看着江湖上谁都可以称上一句自己是香帅了……”
她狠狠一跺脚, 不敢再看叶青这边, 就只能瞪了一眼楚留香, 她犹豫了一下,感觉没脸再继续待下去,就愤愤不平地转身离去。
叶青也不在意在场这有些尴尬的氛围,她将目光看向楚留香:“家父因事外访,需三四日后返回,楚香帅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既可以让我帮忙传达一声,也可以自己留下来住宿,再亲自相告,香帅意欲为何?”
楚留香为她这样直接的态度有些不适。但这不适也只是一种不习惯,少了惯有的寒暄,这才体现出了她那一份剑客的特质。出剑很快的人,通常话也很少。楚留香微笑起来:“薛小姐你识得我?”
叶青淡淡笑道:“盗帅之名响彻江湖,像是楚香帅你这样的人杰,自然是多有耳闻。”
耳闻之后自有目睹。这一些叶青却是没有再说。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说这些。
楚留香也没有再问,他目光闪动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他还是问了出来:“施少夫人性情泼辣,但既然她这样听从你的话,想来薛小姐你也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叶青抬眼看他,她像是笑了一下:“楚香帅你来拜访我们薛家庄,果然不是为了家姐的事宜……你还想知道什么?”
楚留香又想摸摸自己的鼻子了,他沉默了一下,而后他也笑了起来:“其实不只是薛小姐你认识我,在下早在今日之前,也是识得薛小姐你的……只是不知道你就是这薛家最小的姑娘而已。”
叶青感兴趣地挑起眉。但很快,她就像是忆起了什么,神色微动。
楚留香叹道:“去年临近三月之时,薛小姐你应当出过一次远门。”
叶青含笑点头:“不错。”她已经记起了是哪一次的事。
“姑娘你不幸为一群黑衣的杀手伏杀,”楚留香娓娓道来:“我看姑娘你独身一人,正想要施以援手的时候,姑娘却是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他现在还记得那天里震撼人心的交战。那个时候的他刚刚结束了又一次的“踏月偷香”,正在主人家的追寻下暗暗潜藏,这一次的主人家请来的高手有那么几分的本事,有着一身绝顶的嗅觉的功夫,他只好让自己借用那场细雨,来稍稍洗刷下自己一身的郁金香的馥郁气味。
就是这个时候,他一眼便瞧见了那宽敞大道上举着青伞的白衣的身影。
伞骨是竹制的,伞面上也一片青茏,它出现在这灰色的大街上,就像是点缀上了一抹生机非凡的景色,连呼吸也稍微清凉了稍许。那伞下的身影也清新非常,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像是从未临世的仙子一样的人物。
但楚留香很快察觉到了不对,他把身体再往藏身处闪躲了下。这细雨绵延不绝,将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潜藏了进来,实在是一个要做不好事情的绝好时机。
楚留香强大的灵感让他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危机不是为了他而来。他们在这样的冷风冷雨里暗藏已久,为的只可能是那伞下独行的不知名的女子……他是不知道她是何种人物,又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这样一个很有可能是庞然大物的组织,但他已经决定了要出手救下她。
只是因为不忍见到这样美好的身姿的主人化为沉泥,香魂散去而已。他若是要救一个人,是不愿想那人的好坏的,只因那很有可能会导致他失了最关键的出手的时机,他不愿再在之后无限后悔。
但接下来,他却发现,这场戏剧中没有他出场的余地。
雨幕如织,天地连成一片。长街朦胧如雾境。
埋伏起来的杀手都是第一流的,他们都用剑。最快出手的那位划开雨幕,一剑刺空而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黑色的影子就像是幽灵一样从后方轻飘而来,布巾下露出来的眼睛冷酷漠然,剑尖就像是毒蛇一样,对着女子的玉颈刺去。
女子没有回头,她仿佛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身处生死一线。她的手中也提着剑,那是一柄有着古意的乌鞘的长剑,剑还没有出鞘,但楚留香已经感觉到了,这绝对是一把江湖少有的神兵利器。
不止是他动手了,其他的杀手也一起围攻上来。他们都有第一流的速度和第一流的剑技,明明今日只是一个阴雨缠绵的阴暗的天气,但他们的剑光却让这长街爆发出一阵明亮耀眼的光。十余把的剑锋一齐向着白衣的女子攻去,他们有的指向后心,有的攻她下路,有的砍她右手,也有的刺她双目,竟是把所有有可能存在的弱点的地方都包圆了,只为了形成今日这场绝杀之局!
就算是楚留香,对着这无从逃脱的围杀也不由得渗出冷汗来。
他的脚步从屋檐下往外踏出了一步。
“铮——”雨中一道轻响。
剑光出鞘如龙,一道雪白的匹练一样的光瞬间就将所有的剑势都压了下去。一道半弧的圆在半空中闪现而出,白衣的女子仍不回头,她手中雨伞微微旋转,一圈的雨珠打着旋儿飞射而出,她黑发如瀑,手中一振,长剑将右侧的武器往后荡开,撞向了那率先刺向颈后的一击。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顺势往右躺下,那边的杀手的蓄势已经被她强势压下,她发上的束带也飘飞起来,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奇异的力量托了她一把,她脚掌用力,整个人就像无形中荡了一圈,再起身时,她又是安安稳稳、挺挺立立的样子了。
但伏杀之人用尽了心思的十死之局已经是全然破碎了。她只出了一剑,一剑便败了其中一半的敌人,她再用那种不可想象的身法,就将剩下的另一半的袭击给躲了开去,而在这其中,她手中的青伞始终都是稳稳当当的,没有让一丝的雨滴滑入她的身上。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武学!
再然后,她微一回转,一剑就刺入了身后那杀手的咽喉。那人漠然的瞳孔也失去了色泽,身躯摔落到了地上,溅起了几点的水珠。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就算再没有感情的杀手,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依旧难以抑止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他们也不是按照那种最严酷的死士的标准被训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