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此一女——by孟中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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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夸奖实在太过了,沈芷脸上只有固定表情,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是最不适合做演员的那一种。
贺北安冲沈芷不说话,只是笑,沈芷被他看得低下了头,贺北安拿起相机捕捉那点儿沈芷要藏起来的笑。
一天下来,除了吃就是玩,谁也没有谈未来。
贺北安特意买了海鲜找烧腊馆做,吃完贺北安送沈芷回酒店,照例送到电梯。
沈芷出了电梯,贺北安并没打车,是他们来的方向,沈芷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沈芷想要去哪儿。
“跟着这辆公交车走。”
司机不知道这个乘客是出于什么目的提出这种要求,先是到公交站再跟着公交车走,而不是直接坐公交车。不过只要有钱挣,去哪儿都无所谓。
越往前走,越走越破败,沈芷见一个人撑着公交车车门从车上跳下来,向着前面跑。
“跟着这个人走,离远一点不要被发现。”
“这是要干什么?”
沈芷一个单薄的女孩子,又长着一张不会做坏事的脸,实在和这里的环境不搭。司机只是好奇怕她在这里下车出事。。
“再往里就是。”
“掉头吧。”出了城中村,又是另一番景象,这是个五光十色的新世界,可繁华的一面不属于贺北安。
沈芷按响了贺北安的电话,她的声音很平静:“到家了吗?”
“早到了。”声音很轻快,跑这么久,竟然也没喘。他让沈芷早点儿休息,明天他带她去吃好的。
“好。”
音响里放《海阔天空》。
沈芷捂住脸,司机问她怎么了。他猜想无非是一个乖巧小姑娘爱错了人的故事,一个住在五星酒店的小姑娘爱上了一个住在城中村的小混混。看到真实景象后黯然神伤,到底不是一路人。多的是这种故事,司机早已见怪不怪。
第二天天刚亮,贺北安就来了电话,说他今天有事忙,只好给沈芷报了一个环城旅行团,她只需守在门口,自会有人来接她。
贺北安的感冒并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倒不怎么发烧,只是不住地咳嗽,他带着口罩去黄老板那儿拿货,又去了趟快递公司把客户要的地方邮过去,途径小诊所拿了药。
此时外面温度逼近四十度,贺北安捂着空调被发汗。
“靠,谁啊?”
“我。”
那声音太过熟悉,贺北安一下失去了痛觉,感冒带来的不适全部消失,但被另一种感觉取代恍然自己在做梦。
沈芷的出现是意外中的意外,她本来都要跟导游一起走的,但刚上车她又跳下来。沈芷并不确定贺北安是上班了还是在租的房子里,她只是对他的处境十分好奇。这里的住户太多,当她用普通话问贺北安住哪个房间,很多人表现出了对这个名字的陌生,不过当她描绘贺北安的年龄长相时,很快就有人告诉了她答案。
村里也有新建的房子,这个算是老的,楼梯在外面,沈芷一级一级上了台阶,台阶上散落着几张小卡片,卡片上的画像一个女人赤着傲人的胸脯,原先白瓷一般的皮肤被一个个脚印踩成了黑色。
她走到了贺北安的房间,门牌掉了漆。
琳姐上夜班,每天睡到中午十二点,就打电话让楼下老板送生鱼片粥过来,她刚打完电话,就听见隔壁敲门声。她连衣服都没披,就直接穿着吊带裙用拖鞋撬开了门,另一只鞋在门内,透过门缝看到一个女孩子在敲门,一个真正的女孩子,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琳姐趿着拖鞋又将门缝往外踢了踢,见贺北安给女孩儿开了门。
琳姐发现了沈芷,这个女孩子和这里格格不入,原来贺北安中意乖妹,怪不得对她敬而远之,她刚要说话,只听门砰地一声响,贺北安把沈芷拉进了房间。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你要喝鱼片粥吗?很鲜。”沈芷提了提手中的袋子,“我给你放进去。”
琳姐屋里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是成人影片。
贺北安的房间不大,带卫生间和厨房操作台,原来房子里有一张床,贺北安嫌占地方,让房东把床搬走,直接在地上铺了一块床板,白天不用的时候,就把床板竖起来。
床板旁边有一张折叠桌,桌上的泡面碗被扔到了垃圾桶,一眼就能看到。
第29章 朋友
桌上被电子产品和元件占去了大半, 沈芷把粥放在桌上,对贺北安说:“快点喝,不然就凉了。”
沈芷并没提起贺北安说过的话, 好像他从来没骗过她, 她说今天去喝鱼片粥, 就想着给他带一份,好像她早就知道他在这里。而他在这里也没什么。
空调被来不及叠被贺北安临时塞到了衣柜里, 此刻钻出了一个角,房间处处显示着粗糙,贺北安说的“凑合”用在这里并没任何谦虚之感, 只会让人觉得实在太凑合了。
而房间的主人此刻并没自惭形秽的意思, 在冷静之后, 贺北安反而丢失了谎言被戳穿的难堪,对着沈芷发起了火:“你怎么也不知道害怕?大晚上跟着我来这儿?你要是因为我出了事儿,我他妈还过不过?”
沈芷再聪明,也不会什么都不干就直接猜出他住在这里,除非跟着他来, 不是前天, 就是昨天。城中村的治安不比市区,沈芷一个女孩子, 人生地不熟, 大晚上的一个人来这里, 幸亏没出事儿, 出了事他怎么办。贺北安的嘴唇很干,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具有威慑力。
本来是贺北安撒谎,但经贺北安这么一说反倒成了沈芷的错。
“你这么凶干嘛?我打车来的, 根本就出不了事。”
“出了事就晚了!什么叫意外,经常发生的叫意外吗?”贺北安今天并没管沈芷的情绪,“我今天没办法陪你转,等明天我去酒店找你。你还要去哪个城市看?我和你一块去,转完了你就赶快买票回家吧。”
沈芷还是沉默。
“你爸妈可真是心大,你还没成年,就放你一个人出来逛。”
“跟他们没关系。再说你也没比我大上多少。”
“我和你一样吗?”
沈芷反问:“怎么不一样?”
贺北安看沈芷站在那儿,抿着嘴就那么仰头看着他,他说:“走,现在我带你回酒店。”
“我退房了。”
“退了还可以再开。我跟你一块去。”
“附近不是有很多小旅馆吗?我可以住这儿。”
贺北安本来头就不舒服,此时愈发地痛:“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儿不适合你!”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儿单独住这里,哪怕有父母陪同他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我想离你近点儿。”
沈芷这几个字所产生的能量远比她的声音要大,贺北安定在那儿,沈芷踮起脚将手掌贴在贺北安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你去医院了吗?”
贺北安被沈芷突如其来的触摸弄得有点儿猝不及防,他站在那儿,干燥的嘴唇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小感冒,去什么医院?”
“你怎么知道是小感冒?很多病都是从发烧开始转的。”
“我家祖传五代行医,我能不知道这个嘛。”
沈芷想起贺北安的父亲正是因为非法行医把自己作进了牢房,她没去捅他的痛处,而是说:“那你吃药了吗?”
“吃了,很快就好了。”
“你这儿有姜么?”
“没有。你要它干什么?”
“锅呢,有吗?”沈芷在厨房区上下打量,没等贺北安回答,就确定没有。没有锅,没有冰箱,没有空调。什么都没有。
贺北安想告诉沈芷,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他来能赚到钱,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起步,但大话放了出去,此时辩解,就像阿Q似的自我安慰,即使是真话沈芷也不会当真。
沈芷看着贺北安喝下了退烧药,她告诉贺北安:“我还等着你带我转呢,你可得赶快好。”吃这种药嗜睡,等贺北安睡下后,沈芷才去了临街那一排店。
沈芷走得急,买东西也快,省去了讨价还价的功夫,沈芷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红糖姜、一只小锅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琳姐此时还没上班,倚在门口嗑瓜子,见沈芷拿着大包小包回来,冲她笑,用蹩脚普通话问沈芷她爸妈知道她来这儿吗。琳姐本来想说来这儿贴男人,琳姐终究广临宾客,各地的粗俗用语谈不上精通,也算得上熟练,可对着沈芷,她实在说不出更难听的话。
沈芷不理她,留琳姐一个人在那儿笑。
沈芷找了块毛巾,在水里浸湿拧干,裹上冰块放在贺北安额头上。贺北安难受地皱皱眉,向右翻身,沈芷扶住他头上的毛巾,以防掉下去。贺北安醒来的时候,沈芷正摸着他的头。
她开了火煮姜汤。沈芷在灶前劳作,她不像在煮姜汤,而是像做实验,十分精准。尽管贺北安不止一次说不用,沈芷本是来玩的,他没有尽到东道主的责任,反而要沈芷来照顾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沈芷此时在思考红糖和姜片的配比,她最终确定了比例。
贺北安躺在床板上,裹着毛巾的冰块敷在他的额头,沈芷拿着勺子一勺勺撬进他的嘴。贺北安的嘴唇原本很干,但现在被姜汤润红了,他不拿这病当病,没成想沈芷却那么重视。沈芷特意给他做的姜汤,他是一定要喝的,只是他不想以这种姿态喝,哪怕一手捂着毛巾贴在额头上,另一只手喝姜汤,也比现在好,他又不是捧心的西施,一个感冒,哪里用得着这样,要是让人知道了,得被笑死。他当时骨折也没这样,差点儿带着绑石膏的腿去打篮球。但现在,因为沈芷坚持,他也只能勉力为之了。
沈芷问他:“怎么样?”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那下次还按这个比例做。”
等姜汤碗干了,沈芷去洗碗。
“放那儿,我洗。”
沈芷笑着说:“不就一个碗吗?何必算得那么清楚。”
沈芷洗碗的动作很娴熟,贺北安问她:“你在家经常洗碗?”
“也没有。”
她只是在刚回桉城的时候,天天洗碗,那时家里没洗碗机,也没雇钟点工。她回家就自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虽然那是她的父母,可沈芷并不觉得她花他们的钱是理所应当的,交情没到那份儿上。她刚回桉城成绩一般,比沈芸还要差不少,至少沈芸可以轻松地考上四中,而她却很悬。沈校长并未在她身上看到光宗耀祖的可能,于是希望她能够学些贤妻良母的美德。
沈芷把贺北安安顿在床上,她要出去买些东西。她回来抱了一堆东西。沈芷高中三年差不多都在学习,她在音像店买了一堆碟片回来放。沈芷在贺北安的旁边吃她外带回的芒果刨冰,房间里没开电扇,太热了,她的衬衫贴在背上,白色吊带清晰可见。
沈芷告诉贺北安,她并不是有意吃独食,不过他好了才能吃。
贺北安从没见过沈芷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一场电影就可以让她高兴好久。第二部 是《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遇到男女激情处,沈芷径直走向灶台泡绿豆,她准备晚上给贺北安做绿豆粥喝。
她没看到画面,却听到声音,她用超乎往常的音量对贺北安说:“我买了绿豆,晚上熬绿豆汤,给你去去湿气。”
“别忙了。”
“闲着也是闲着。”他俩都有点儿不自在,沈芷一贯沉默,为了减轻尴尬,她多说了几句话。
那种场面并不长,结束了好一会儿,贺北安又叫沈芷重新来看。沈芷回到贺北安旁边,又抱着膝盖看。
两个人看一部影片,得出的结论完全不同,沈芷说:“友情比男女间的爱情更可靠,可她最后才懂。”沈芷并不能从电影得到经历之外的东西,她从不觉得爱情比友情靠谱,冯甯一直站在赵航这边,还是被分手了。她从不认为自己比赵航老周差,可她的奶奶、她自以为的朋友,都为了男女之情疏远了她。
“那我们呢?”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她刻意忽略了“唯一”这个词,贺北安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并不是贺北安唯一的朋友。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人缘好并不是他的错。
他本来又想说不如亲上加亲,他俩在一块得了,也省得未来她丈夫吃醋了,可这话又咽了回去,话到嘴边变成了:“可你总要谈恋爱结婚,到时有了孩子,你又有多长时间能留给我这个朋友。”
“谁说我一定要结婚,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沈芷并不想提起她那个虚假的家庭成分,她既不想说自己是孤儿,也不想说自己爸妈怕她影响职业生涯始终对外称她是亲戚,而与另一个人结婚要不止一次地谈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