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此一女——by孟中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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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北安送沈芷去车站,沈芷没像以前踮起脚抱贺北安,她想起了之前衣服相贴的情景,突然多了些矜持,贺北安也表现得很客气,分别的时候两人的衣服自始至终都没碰到一起。
贺北安关于深圳最后的记忆,是沈芷大力向他挥手,同他说再见。
后来他们再见的场面,实在算不上美好。在电子城背包客并不能让他马上赚到开店的钱,为了能够早日赚快钱和沈芷一起开店,贺北安接了□□的活儿,这件事上手并不比倒腾电子产品慢,只要足够缺钱就可以了,他开始进行得颇为顺利,赚到钱他就给沈芷添了两身衣服,沈芷让他省着点儿花钱,贺北安当时对钱表现得很不在乎,他说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么,沈芷并不知道他当时的职业,只祈祷贺北安千万不要再有朋友得绝症,这样他们就可以很快凑够钱开店了。
贺北安在回忆时总是刻意避免当年的最后一次见面,除了那次见面,其他一切都很好。
路上,沈芷并没有时间跟贺北安说话,她一直在跟人谈论坠楼事件的报道,有家媒体单方面引用了陈子旺方面的说法,重点盘点了贺北安父亲的光辉事迹以及近年来贺北安如何利用权势打压以前的举报者陈子旺。
沈芷朋友圈里有这家媒体的主编,主编还转发了这一报道。
沈芷在主编的朋友圈回复:任何以寻求真相为导向的媒体都不应该只使用单一信源。
主编秒回:沈芷,你要不提醒我,我几乎都要忘了你是新闻系的了。
这话自带三分嘲讽和挑衅,直接挑破了沈芷作为新闻系学生却常年在综艺圈摸爬滚打的事实,这些年,沈芷接触最多的便是娱乐记者。
沈芷很平静地回道:我一个边缘人都明白的事,您作为贵圈资深人士不会不了解吧。
再没回复。
“宋铭的说法现在已经有媒体要发了,明天会有不止一家记者要来你们公司采访,你让公关部配合一下。这种事宜疏不宜堵,还是应该找机会对公众澄清一下。你这种懒得澄清的作风放在个人身上没问题,放到企业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整天都在忙这事儿?”
“这是我的工作。”
“承认为了我有这么难?”
沈芷没正面回答:“要不别喝粥了,我请你吃点儿别的。”
“都答应了,就别反悔了。”
这家粥店沈芷上次来过,令她意外的是,只来了一次服务员就记住了她。
沈芷只为贺北安点了一份龙虾粥,她之前吃过了,和省钱没有任何关系。
贺北安开始还用勺子,后来直接往嘴里灌,沈芷拿起餐巾,下意识地要去给他擦嘴,结果没到嘴边又把餐巾放到了他的手头。
“这几天我总是梦到以前,据说快要死的人才格外怀念过去。”大师跟贺北安说他今年有血光之灾,凶多吉少,一般人听到这个肯定会问大师如何破解,贺北安不信鬼神,反倒和大师打起了赌。他听说大师有一副黄宾虹的真迹,要是他没出事儿,大师就把画给他,要是他出了事,他开发的新楼盘,别墅随大师挑,为了让打赌更正式,贺北安还建议请公证处的人来公正。大师从没见过如此不虔诚的人,连着叹了几口气,拒绝了贺北安打赌的要求,贺北安让秘书把大师请了出去,大师一贯仙风道骨,见了此种人也不得不祝他早日遭受血光之灾。
贺北安并不信命,可最近却时常感到一股宿命感。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在笑,沈芷及时止住了他:“瞎说什么,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沈芷以为现在的贺北安会很快乐,守着故土,功成名就,还有一班朋友,没想到其实并不如她预想。
贺北安又要了一碗酒酿圆子,吃完这一碗,贺北安问沈芷:“我吃完这碗圆子,算不算酒驾?要不你开车送我回去吧,顺便看看我现在的家。你还没看过吧。”
贺北安关于生死的说法触动了沈芷,这次他没拒绝。沈芷开车送贺北安回家,贺北安翻出一只腰靠给她,好像早就预料到她会开车把他送回去。沈芷开车开得很稳,目不斜视。她突然想起以前,当初她说自己不想学开车,就想骑自行车,贺北安说不想开就不开,她以后想去哪儿他都可以带她去,现在她还是学会了自己开。别人再好,也不如靠自己方便。
再谨慎也挡不住麻烦自动找上门来,车被追尾,后面的车主承认错误承认得很干脆,沈芷深吸一口气,对贺北安说:“你找司机送你回去吧,我得回旅店一趟。”
贺北安马上认识到了问题:“腰疼?”
“现在不疼。”但她知道,很快就会疼。她早就学会了预知疼痛,在疼痛来临之前用药解决。
“去医院吧。”
“去医院也是拿那些药,我不喜欢医院的气味。”
折腾了半天,沈芷并没送贺北安回家,而是让贺北安打车送她回了旅店,柚子大概很喜欢贺北安,跑着跳着管她叫叔叔。
沈芷挡在门板上,对贺北安说谢谢,这是送客的信号,但贺北安并未接收到。
“你药箱在哪儿?”
“你上次的技术真不怎么好,还不如我自己。”潜台词很明显,她不需要贺北安帮忙,帮忙可能也是帮倒忙。
“相信我,这次肯定比上回好。如果你体验不好的话,我下次绝对不来打扰你。”
沈芷褪下衣服,她努力把贺北安当成一个普通的男人,医院男护士给她打针,她并没有任何不适感觉。她想证明在生理吸引上,贺北安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
“这些年,我连一个像你的人都没见过。不需要是你,只要像你就行了,只要有三分像,我就可以娶回来,可我一个都没遇到过。不知道是你太难找,还是我运气不好。”
如果没有遇到沈芷,他或许会喜欢上很多人,胖的,瘦的,清纯的,风情的,不同的姑娘总有各自的可爱之处,可他遇到了沈芷,就再也喜欢不上别人了。他的专一不是源于自律,而是因为无能为力。
这些年,贺北安不知道对沈芷什么感情,爱情、亲情、朋友间的义气,种种感情夹在其间,模糊得分辨不出来,他只知道他对她有感情,最原始的感情,这种感情谁也替代不了。
贺北安的剖白来得猝不及防,一点儿没给沈芷反应的余地,他手上的疤痕在她皮肤上摩擦时才给了她一点儿真实感。她突然觉得屋顶上方的灯光亮得刺眼,她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地和贺北安说:“据说记忆会把一个人美化,真接触到了,可能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到时你会后悔也说不定。”
贺北安反而笑着问她:“沈芷,你的记忆把我美化成什么样了,能不能给我讲讲我现在在你心里的美好形象?”
沈芷脑子里兀然出现了一个少年,长得并不白,露出一口白牙齿,同她套近乎,请她坐他的横梁去他家吃个饭,过后他告诉她只是逗逗她,当时她并没当真,当真是后来的事情,他对她很好,但再好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没有他爸就不会存在的人”。她用三个月消化完了这句话,从此再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和贺北安认识十多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遇到和我一样的,才是你运气不好。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谈恋爱结婚,有人独处会更快乐,比如我。”
工作多年,沈芷早就掌握了与人相处的那一套程式化处理方式,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动用什么表情不会让人感到难堪,这一套她掌握得很熟练。如果她让人难堪,那不是她方法有问题,而是她想让他不好过。但在亲密关系里也动用那套程序就太累了,沈芷自从周彦之后就再没交过男友。相对过去总是对他人抱有希望的自己,沈芷更喜欢现在的状态,情绪稳定,自给自足,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都不用再从别人那里索取。这些年,她甚至从来没有过失望这种情绪,因为她不对任何人抱有不该有的期待。
这样的自己,她很满意。不过作为一个生活伙伴,可能并合格,好在她也不想和别人搭伙过日子。
“不要那么快就下结论,你可能只是样本不够多而已。眼下你就有现成的样本可以试试。”
贺北安指的样本自然是他自己,沈芷没法说她其实已经试过了。
贺北安拿棉签涂碘伏药水的时间过长了,这并没让沈芷放松,反而让她的肌肉绷得更紧,她并不喜欢贺北安的手指在她皮肤上滑过的感觉,仿佛她以前的清心寡欲并不是因为自制力强,而是因为没受到诱惑。
沈芷让贺北安不要再搽药水。
他笑着问:“你怎么什么都喜欢快的?有时候还是慢一点好。”
针头刺进的时候沈芷不知道疼还是不疼,占据她意识的是另一种陌生的感觉。
“据说接吻可以产生内啡肽,起到止痛作用,你可以试一试。”
第42章 撒谎
沈芷不知道是追尾不厉害还是接吻真有止痛作用, 她并没有感到痛。或者说痛被遮盖了。
“沈芷,我真他妈喜欢你。”贺北安开始还算温柔,后来就不受控了, 仿佛不这样没办法表达他的喜欢。贺北安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 其他事都照顾沈芷的喜好, 唯独亲沈芷的时候,他是只顾自己, 怎么痛快怎么来,那时候的他带点儿少年人的自信,总觉得沈芷就算当时就算不喜欢, 被亲得多了, 也就跟他一样上瘾了, 总有一天会离不开他。
他那时候真是知道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好,亲了一通还要捏捏她的脸蛋,在头发上摸一摸,揪揪耳朵,觉得可爱再亲一亲。沈芷的反应也增添了他的自信, 沈芷那时候不知道是喜欢他, 还是喜欢被他亲,虽然很少亲他, 但对他的热情从不在行动上拒绝, 前提是他不主动提问沈董我能不能亲亲你。他如果问了, 沈芷从来不回答, 不怎么情愿的样子。贺北安那时往往会亲两遍, 第一次是急不可耐,第二次就会从容些,逗逗她, 他会对沈芷说我想想亲亲你的眼睛,然后观察沈芷的表情,不管沈芷同意,他都会继续亲,沈芷后来才明白,这不是征询她的意见,而仅仅是告知她,就像做其他事,贺北安给她买礼物前从来不会问她喜欢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给她买一堆,如果他发现沈芷不喜欢,下次就换别的。
他每几秒就会用语言告知沈芷他未来的行动。只要沈芷不拒绝,他就把这当作默认。有时也会虚晃一枪,他说想要亲亲沈芷的牙齿,沈芷就会下意识地把嘴唇闭上,他则去亲沈芷的耳朵,如此几次,沈芷对于嘴唇的防守就会懈怠,他就会趁其懈怠之时,去亲她的唇缝,把她的牙齿撬开。
沈芷刚熟悉了他上一种策略,贺北安早又换了一种,她在这方面从不是他的对手。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对于小气的沈芷,贺北安有一百种让她大方的方法。沈芷对他小气,他却很大方,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待给她。他说自己对沈芷一片赤诚,愿意把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奉送给她。
沈芷不要,他也不生气。那时的贺北安认定凭他俩的交情,沈芷早晚是他的,直到他听到沈芷和周彦在一起了,他第一反应是把周彦揍一顿,让他滚蛋,别再掺和他和沈芷的事儿。但要去打人的过程中,他虚了,他人生中难得有虚弱的时候,那是一次。
他后来解释为是因为金钱的不充裕让他没了底气,虽然他赚了人生中第一笔大钱,但那笔钱并不算什么。其实并不只是因为钱,他是没办法面对沈芷对他失望的眼神,沈芷在他没了开店资金之后,依然兢兢业业地为着他俩未来的店努力,越是这样,越反衬出她对他现在的失望。或者失望还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是不在意。
直到沈芷说她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时,贺北安才对周彦释怀。周彦到底没在她的人生里留下什么痕迹。他确信没人比他更爱沈芷,因为除了他,沈芷并不会为了其他人一起开店一个人做几份兼职还不觉得累。那曾是他所有压力的来源,但交情也是因此而不断加码的。
沈芷又感到了那股侵略性,一种理智之外的感觉。快乐是需要强刺激的,平静没有起伏的生活舒服,但很少快乐。在舒服和快乐之间,她选择了前者,毕竟快乐的时间往往都很短暂。沈芷悲哀地发现,过惯平静生活的人是经不起一点刺激的,现下贺北安的一点动作都能引起她的反应。如果是别人,她也就马上屈从于欲望了,毕竟快乐难得。
可偏偏是他,偏偏是贺北安。
贺北安感觉到了沈芷的不情愿,手臂穿过她的腋窝,把她整个人都抱住,好像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他不再亲她,只是抱着她跟她说话:“我当初要挣不到开店的钱,跑你们学校餐厅给人打饭,你是不是也愿意和我在一起?”
贺北安明白这一点是在两年前。那时候他在澳门的一家夜总会,眼前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冲着他笑,这笑里有些谄媚,不过因为青春,并不明显,贺北安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眼睛有点儿像沈芷。他刚经历过一场豪赌,他对输赢无所谓,可是又赢了,直接散了几万的小费。钱好像是越有钱越好赚,在他和沈芷在一块儿迫切想赚钱的时候,钱永远是看着近离着远,好不容易接近到,马上又没了,永远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