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此一女——by孟中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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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师觉得丈夫无法理喻,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丈夫,就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新闻,她这两天忙着照顾生病的沈校长,对社会新闻并没关注,一打开新闻客户端就看到了陈子旺的脸。
“陈子旺的女儿跳楼了?”
沈校长对这个远房亲戚并不太看得起,这几年陈子旺不主动来看他,两人就断了联系。可听到熟人女儿成了社会新闻主角,还是忍不住好奇。
当看到陈子旺的女儿是在远安跳的楼,沈校长已然忘却了腿疼,开始阅读各家新闻媒体的报道。
杨老师素来不喜陈子旺,看到他的新闻忍不住皱眉:“看来他是想用女儿的命来向贺家讹钱,女孩子生在他家可真是不幸。”
杨老师又以陈子旺为引子,批判起那些重男轻女的男人,直说得沈校长头疼。
直到赵航来,沈校长的坏心情才有了好转。在某些方面,他们算是忘年交,尤其对于发迹的贺北安,两人都认为他的成功是对社会的讽刺。
刚开始新闻都是一边倒地控诉贺北安如何以势压人,如何为报私仇让陈子旺失去了工作,如何暴力拆迁威胁陈子旺,慢慢出现了另一种声音,陈子旺并无他描述得那样无辜,他重男轻女,试图拿女儿的彩礼钱给儿子结婚,在和贺北安的关系里,也并非完全的受害者,拆迁时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远安只好在规划里去除了他家的宅基地……
一开始,沈校长只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这些新闻,直到陈子旺为了列举贺老三的罪证把他给交待了出来。
陈子旺本来并没想牵出自己的远房表哥,直到沈芷完全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他又想到这些年表哥对自己的亏待,他以前每年都去沈家送礼,后来有一年他生病没去,沈表哥也没来看看他,之后两家就断了联系。
当年鼓励他去举报的是沈学孔,现在沈学孔还好好地做着他的副校长,他的女儿还和贺北安搞到了一起整自己,倒霉的只有他。他越想越气,决定不能让沈学孔置身事外。关于沈芷是沈学孔女儿这件事,陈子旺完全是凭猜想,以他对这位表哥人品的了解,养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儿还有可能,养女孩儿那绝对是有猫腻。
陈子旺公开对媒体说,他重男轻女是有错,可要不是贺老三,那些不幸的女婴根本不会被生出来受苦,毕竟像他那样虽然喜欢儿子却也善待女孩儿的人并不多。贺老三非法行医多年,残害的不只是他一家,他的表哥沈学孔——桉城四中的沈副校长,也曾受过贺老三的毒害,喝了贺老三的生子汤,生出来的却是女儿。沈校长的女儿远不如她的女儿幸运,他的女儿尚能幸福地长在父母身边,而沈芷——他表哥的女儿,直到快读高中才能和亲生父母一起生活,而且还不能公开叫自己的亲生父母爸爸妈妈,只能叫三叔三婶。当年去举报贺老三,正是他这位表哥帮他出的主意,否则他还要走不少弯路。
沈校长看这条消息的时候,刚测完血压,本来数值很正常,看完消息马上飙高。陈子旺说的话半真半假,但真的那部分却触到了他的命门。
现在虽然放开了二胎,但他是党员,即使是二十多年前的违纪也可以让他晚节不保。
父女的话惊人的一致,来桉城采访这件事的记者有一部分是沈芷请来的,在和沈芷核实这件事时用词很是小心翼翼,沈芷很干脆地否认了她和沈学孔的父女关系,还主动为沈校长接了采访。
她知道她的父亲绝对不会让她失望。事实也确实如此。
沈校长严厉斥责了陈子旺对他的污蔑,他和沈芷共同多年,和亲生父女无异,但两人确实没有血缘关系。这个造谣给他和沈芷带来了很大伤害。
沈校长说这话的时候,面对着多家媒体。桉城电视台的领导因为这是在为广告主贺北安做澄清,所以也参与了报道。这次领导很有人情味地没让沈芷去,去的是白晶和一个摄像。白晶带着片子跟同事感叹,怪不得沈芷性格这么孤僻,原来是因为家庭不幸,她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狠毒的父母,竟把孩子一出生就遗弃,沈校长可真是个好人。
沈芷并不是在机房看到的片子,而是在各类媒体,她是旁系新闻中的人物,用来佐证陈子旺的谎言,对于她这个支线人物,报道很体贴地没有指名道姓。但沈芷找来报道的那些媒体朋友,都知道了沈芷从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后来被沈校长的父母收养,爱心的接力棒最终传到了沈校长手里。沈芷以前从未主动和外人提起自己的家人,沈芷的界限感表现得很明显,如果不是和她很熟也不会问。她在圈子里的知名度决定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关于她的过往不只局限在桉城。
沈校长给沈芷发了一条短信,说爸爸也是不得已。
过了半个小时,沈芷回您说得很好,很有条理,三叔。
黄主任因为正在追求沈芷,找人查过沈芷的过往,早就知道她和沈校长的“收养关系”,看到有关新闻也不以为意。他倒是希望沈芷能和沈校长搞好关系,毕竟沈校长在桉城还是有些能量的,和他搞好关系对未来没坏处。
他主动提出要请沈芷吃饭,帮她调节下心情。
“如果您不在我眼前晃,我的心情就会更好。”沈芷心情不好,也就懒得和黄主任客气。
黄主任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被沈芷堵了回来,尴尬地楞在那儿,心里感叹果然没家教。
黄主任不说话,沈芷已经听出了他内心的潜台词,别人小时候犯错打架有许多理由,什么小男孩儿天生淘气了,我们家姑娘天生好强了,轮到她,只有一个,就是她缺爹管少娘教。
她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好在那时候还有金美花。
那时候金美花经常问她:“这世上谁对你最好啊?”
“奶奶!”
“要是你爸妈带你走,你走不走啊?”
“不走!”
“那他们非要带你走呢?”
“那我也不走,他们又不喜欢我。”
“他们怎么不喜欢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
金美花太知道怎么戳小孩子的心,她把沈芷爸妈从小到大嫌弃沈芷的话记录下来,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声情并茂地讲给她听。
每当这时,沈芷就会觉得很难堪,她开始还默默听着,后来便反驳,“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就是怕我走拿这些话来哄我!”她当然知道那是真的,只是难堪实在不适合时时拿来温习。
一向泼辣的金美花脸立刻拉下来脸,骂她没良心,她给她吃给她穿,袜子都给她洗,她竟然不相信她,而去维护她那冷心冷肺的爸妈。不过这并不妨碍金美花晚上给她热牛奶喝。
沈芷从此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金美花果然是舍不得她走的。以后金美花再说“你再不听话,我就让你妈把你接走”时,她便说“走就走!”她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很没底气,生怕金美花马上给她打包行李让她滚,心里咚咚打鼓,面上却仰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反倒是金美花软了下来,顾左右而言他,瓜都切好了,怎么还不去吃。
后来她反过来拿这话威胁金美花,金美花骂她时,她就说“你再骂我,我就回那个家!”
她说“家”的时候很没底气,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家。
她被金美花赶走那天,一直下雨,从早下到晚,越下越大,雨点儿劈里啪啦地敲玻璃窗,敲得人心碎,金美花问沈芷妈,“要不留一晚,明天再带孩子走。”倒是沈芷抢了先,“不,今天就走!”她竟也没哭,只不断重复那句话。
她不大想起旧事,可不妨碍过往一点点占领她的头脑。她前年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不用担心被赶走,那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陈副总发来消息,说是要来曲市签名售书,从朋友那里得知她在桉城,好久不见,想和她约个饭。
第45章 贤惠
沈芷并不想见老同事, 她说没空。
沈校长又让她回家吃饭,她拒绝了一次,电话又打来, 她只好拉黑。也不知道沈校长到底有几个电话号, 也许她应该把自己的号码换掉。
她对她的生父连厌恶的情绪都没有, 接到他的电话只觉得烦躁。被爱收获爱,不被爱收获自由。如果他对她好, 她未必能拒绝他对自己的那些要求。
回家吃饭顺便去相个亲,亏他能够想得出来。
外卖员给沈芷送来大捧玫瑰,沉重得她将将能抱起。同事刚想问是谁送的, 就看到备注只有一个字:我, 问沈芷:“芷姐, 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可真浪漫。”
不仅浪漫,最重要的是有钱,才会在这不年不节的日子里送出这么多玫瑰。白晶看见这些花也不免微微吃了一惊,想不到桉城还有如此大方的男人,又转念一想, 或许是沈芷吓退黄主任的计谋, 沈芷对黄主任的避之不及,除了黄主任本人, 没一个人看不出来, 可要只是为了吓退黄主任, 这本钱花得也太多了。
沈芷倒没在意有多少朵花, 她打量着备注里那唯一的“我”, 忍不住笑,这个备注也只有贺北安写得出来。当年她丢了手机,用其他号码给贺北安打电话, 他没等她说话就问她是谁,她脱口而出一个字“我”,贺北安马上就知道了这个“我”是谁。贺北安给她寄快递,寄件人永远写“我”。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其他的自我介绍。
沈芷把花留在了台里,单单拿走了备注的条子,出电台时,正听见白晶和别的同事聊天:“明天陈诺来曲市签售了,我明天是去不了了,真希望他能来桉城一趟。”
贺北安并没有品雪茄的闲情逸致,如果不是有人帮忙,他连剪掉雪茄帽的耐心都欠奉,直接咬掉雪茄帽点燃的事他干过不止一次,他对所谓的礼仪并不感兴趣。之前许副总带他去雪茄馆,他就是这样不讲究,没想到竟被一个老美引为知音,还送了他一盒帕特加斯限量版。那个老美抽雪茄抽得很凶,号称真男人只抽最浓的雪茄,只只雪茄都要过肺,贺北安只见过他两次,也不知道这么不要命地抽是否能活到今天。
今天贺北安比以往多了些兴致,他拿出了许副总送他的大卫杜夫,亲自用长柄火柴为许久不见的万老板引燃雪茄,他的眼睛盯着火柴的那点儿光亮,等火柴快要燃尽时才丢掉,剪掉雪茄帽,郑重地送到万老板手里。等万老板拿着雪茄的手开始发颤,贺北安才打开抽屉,取出一盒价值个位数的香烟,抽出来塞在嘴里点燃,喷出一口烟雾,火星在两指间闪着,把手上的疤痕映得更加明显。
“世延跟我说这是养了五年的雪茄,我也分辨不出来,想到您以前好像喜欢雪茄,特意请您过来品鉴一下。”
贺北安掸掸烟灰,看着对面的万总笑,十分之谦卑,八年前他还没得势的时候,是敢当众扇万老板耳光的。这话听在万老板耳朵里,拿雪茄的手不禁又抖了一抖。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万老板患上了帕金森。
万老板是被贺北安请来的,八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请他上车,他不得不来。
以前桉城的土石方生意都是万老板底下的,贺北安帮他赶跑了外地来抢地盘的,因此分了小小一杯羹,那时他就看出贺北安是一头狼,早晚要对他取而代之,为以防后患,万老板找人狠狠敲打了贺北安一番,直接把他和他手下的人敲打进了医院。再之后强行被贺北安挤占了一半的土石方市场,没多久,整个市场就都是贺北安的了。他最后输给贺北安,不是因为他技不如人,而是他还是一个地道的生意人,是要赚钱的,而贺北安只要赢,钱不钱的倒不重要。贺北安自己赚一百块钱,能分给别人九十五,他如此不按章法,万老板只能愿赌服输。
虽然土石方的生意被人抢去了,但万老板早年积攒的家底儿也够他吃的,这几年他在附近城市开了两家酒店,也算混得风生水起。如果不是马宇来找他的茬儿,他和贺北安当年结下的梁子也就过去了,他是生意人,不是亡命徒,赚钱才是第一位。当年他找人收拾贺北安那一伙儿人,马宇找上门来,命根子让人给扎坏了。一个注定断子绝孙的男的什么顾忌都没有,马宇这几年就像一条疯狗,前些年得罪过他们的都没落着好。马宇做事一点儿都不讲究,留下了不少把柄,要不是贺北安罩着,早进去了。有前车之鉴在,万老板打算先下手为强,这些年想搞死贺北安的不只他一个,他做得自认秘密,没道理贺北安这么早就知道了。
所以一定是在试探。
等万老板吸完一只雪茄,贺北安又为他点了一只。好像今天请他来没别的目的,就是要品鉴雪茄。
贺北安低头看了下表,掐灭了香烟,抱歉地对万老板说有事要办,为了不怠慢万老板,他一会儿就请其他人继续伺候万老板继续享用。
贺北安说到做到,他一走,马上来了两个人,专门伺候马老板吸食雪茄。
沈芷今天没骑自行车,走着出了电视台。她让贺北安在电视台附近的路口等她,千万别过来。要是被拍到他俩在一起,恐怕这事儿永远也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