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此一女——by孟中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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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荐名额你真放弃了?”
“公示上有谁不都写了吗?”
“你够牛的啊,我本来也想发扬风格让给别人,可我爸妈不同意,总觉得我得有个保底校,要不他们不放心。”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冯甯的数学不太好,我一直想给她补习,但你知道,冯甯她妈管得太严了,连个男生给她打电话都要盘问,所以这事儿我只能求你了。”
“她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以她和冯甯的交情,为什么要找个男生做说客?
“她挺不好意思的,怕浪费你时间。你要答应了,今天放假,我让她去你家找你。”
“你不会也来吧。”
“不欢迎?”
“你最好还是和冯甯保持些距离,尤其是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
“今天沈叔和杨阿姨去看你姐,你不就自己在家吗?”
“你够清楚的啊。”沈芷拿勺子在粥里不断搅着,“我三叔不在家的时候,会在客厅开监控,你要不怕监控的话,倒是可以来。”
“我靠,你在家为什么还要安监控?把监控关了不就没事儿吗?”
“我不想关。”
耗子靠在三食漏了皮的卡座上,吃着他在食堂买的奢华煎饼套餐。贺北安坐在耗子对面翻一本航空杂志。
“刚才七班的盛阳跟你打招呼,你就不该给他这个脸。前两天,他还放话说要把你揍得妈都不认识,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约他出来,让哥们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这些天胳膊腿一直没活动,太他妈没劲了。”
麻秆和另一个男生附和。
贺北安倒是毫不在乎:“你们也太不宽容了,就不能给人过嘴瘾的机会?”
耗子说:“安子,你最近被谁附体了?怎么感觉不像你了?是不是看上哪个妞决定弃恶从善了,我告你,没戏,一日为贼,终身为寇。”
贺北安卷起杂志在耗子脑袋上敲了下:“你挺嚣张啊,称呼都变了。”
耗子捂着被打的脑袋瓜,抱屈道:“卧槽,你刚才不还说要允许人过嘴瘾吗?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抛吧,贺哥。”
麻秆纠正他:“不是爱情价更高吗?”
“跟生命一比,爱情就是个屁。地球上几十亿个妞,命只有一条。”
贺北安笑道:“耗子,口味够重的啊,这几十亿个妞,也包括寿命一百岁以上的吧。”
突然,耗子的眼睛钉在左前方的一张桌子:“欸,和沈芷吃饭那人是不是赵航那孙子?”
第10章 草履虫
周六下午,家里只剩沈芷一个人,父母开车去省城看沈芸了。
四室一厅,父母的房子装修好的时候,沈芸已经去省城上大学了,沈校长拍板,把沈芸的大房间给她,毕竟沈芸一个月也未见得回家一次。沈芸对于父亲的出尔反尔很愤怒,只是没有更好的理由反驳,只有以不回家表示自己的不满。最后这事儿以沈芷主动搬到小房间结束。
沈校长说委屈沈芷了,她说已经比阳台好多了,挺好的。沈芸因为这件事认为她心机太重,从此更是对她爱答不理,这正中沈芷的意,她再也不用没话找话应付姐姐。
沈芷打电话问冯甯什么时候过来补课,冯甯说她有事不过来了。于是她马上给金美花打电话,打到第三个才接通,接电话的是一个男声,沈芷马上听出了那是老周的声音。
当年沈芷最讨厌老周。小学四年级,爷爷去世,她就和金美花一起生活,金美花是后奶奶,和她一点儿血缘关系没有,只要奶奶再嫁,她就得回爸妈家。那时候沈芷心里的警报时刻在响,哪个老头和金美花多说了两句,她就要在金美花面前说老头坏话。和金美花搭讪的人里,数老周话最多,后来金美花嫁的也是他。
她回到父母家每天在阳台上睡觉的时候,一想到老周牙齿就咬得咯咯直响。
“我奶奶在吗?”
“睡午觉呢,我给你叫她。”
“不用了,您告诉她,我下午过去。”
挂掉电话,沈芷就翻衣柜找钱,八张毛爷爷,五张是上学期期末考试得的奖金,她把钱放钱包塞书包最里面的夹层,背着书包骑车出了小区。
她先奔了手机专卖店,一上来就说明了自己的需求:三防手机,待机时间长,彩色屏,带触控笔,有前置摄像头,最好屏幕大一些。
金美花家里是座机,要是出门,沈芷就没办法联系她,她得给金美花买个手机。
店员很喜欢她这种需求明确的顾客,一上来就给她推荐了几款三千以上的机子。
“有没有七百以下的?”
店员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冻住又马上融化,取出一款翻盖手机推荐给沈芷:“这款也卖得很好,屏幕小也有屏幕小的好处。”
可也太小了,沈芷又问:“还有没有别的?”
沈芷一连逛了两家手机店,都没买到自己想要的,沿着路往前骑,一直到路口,她侧头看见一家卖二手手机的。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沈芷一开始就说出了自己的心理价位。
老板从玻璃隔板下面翻出了两款手机,给沈芷看:“这两款我从人手里收就没低于一千,你要愿意要,我七百就卖你。做生意讲究个眼缘,搁别人,一千二我都不卖他。”
手机是大屏,也有触控笔,老板拿着手机给沈芷解说:“看这大屏幕,看电影多带劲,你想看什么一会儿我给你下,40天超长待机,3G网随便上,java游戏随便完,我给你听听这喇叭。你再看这成色,跟新的一样。”
贺北安进来的时候,老板正在给沈芷推销另一款手机:“这个跟那个功能差不多,就是有蓝牙,你要想要,八百就给你。”
老板和贺北安算是熟人了,见贺北安进来,直说:“你先坐会儿,等人姑娘买完了我再跟你聊。”
老板又拿出一副蓝牙手机,跟沈芷推介:“这耳机别人我最低卖他两百,我看你合眼缘,耳机和手机加一块,八百五怎么样?”
贺北安主动走到沈芷身边,问她:“买手机啊?”这么冷的天,他还是没拉拉链,他这些天换了几双鞋,今天穿的还是沈芷踩的白色板鞋,只不过当初的凸点已经不见了。
沈芷嗯了一声,以为贺北安也是来买手机的。
贺北安拿起手机上下翻看,冲老板说:“这玩意儿你要卖她八百?这杂牌机子新的今年买也没多少钱,外屏还换过。”他再看了下屏幕,“你新换的外屏有十块钱吗?”
老板和贺北安之前有过一些交易,双方也还算融洽,这突然的拆台让他有点儿猝不及防。
“姑娘,别听他胡说,我开店多少年,他用手机才多少年。”老板瞪了贺北安一眼,跟沈芷说,“你去别处看,能满足你提的功能的,就算旧的,也没低于一千的。”
“谢谢,那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老板恼羞成怒:“就七八百块钱,又要大彩屏,又要超长待机,有前置,有触控笔,还想要品牌机,这不做梦呢吗?”
沈芷看着老板笑了一声:“您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做梦呢?”说完她冲贺北安说了声谢谢就出了二手店。
老板冲着贺北安抱怨:“要不是你瞎搅和,估计就他妈卖了。那女生是你同学啊?就她那种什么都不懂还没钱的穷学生,又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有得用就不错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这回又来卖什么?”
“路过。”
老板最终选择忍气吞声,他最讨厌这种未成年的小流氓,搞死人也不会判死刑。
贺北安出门骑车追上了沈芷,他两手搭在车把上,和沈芷并排,嚼着口香糖跟她说话:“给自己买手机?”
沈芷没否认:“你刚才也是去买手机的?”
“我打算把我以前手机卖了。”
“你想卖多少钱啊?”
“七八百吧。”
沈芷有些心动,她看过贺北安让她藏的手机,侧滑盖大屏幕全键盘,完美符合她的要求。
“你卖得太便宜了。”沈芷虽然对手机不了解,也知道那是诺基亚去年的新款,今年折旧卖二手,绝不会卖这么低。
“没办法,电子产品就这样,二手根本卖不出价,而且我还急用钱。你要的话,我就七百给你了,也省得我去跑别的地方了。你愿意吗?”
贺北安本来约好了买家,为满足客户需求,他自己重新贴了膜,下了一堆3D游戏,结果被放了鸽子,来二手店之前,他还带了整套的盒子说明书和充电器,这些全都在饮品店交接给了沈芷。
贺北安到了店不好意思什么都不点,给沈芷要了一杯热柠茶。
他掏出书包里的盒子,翻出手机,趁沈芷没注意,对着她的脸咔嚓拍了一张照。
照片上的沈芷牛角扣大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一张脸也就眼睛大些。
贺北安看了眼照片,问她:“你怎么是三层眼皮啊?右眼好像是四层。”
沈芷一没睡好觉,眼皮数就会增长。
贺北安又对着沈芷的眼皮拍了一张,沈芷继续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贺北安把他刚拍的沈芷照片给她看:“这像素,你还满意吗?”
“挺好的。”
贺北安又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继续给沈芷看:“再看看前置的拍照效果。”
照片里的贺北安跟照哈哈镜一样,比本人丑得不是一点儿半点,也不知道他怎么拍的,沈芷忍不住笑。
贺北安赶紧抢过手机给她拍了一张:“这么多天,终于看见你笑了。别说,你笑得还挺好看。”
沈芷马上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手机的每版页面都是游戏,沈芷一连翻了好几个页面:“这些你都玩过?”
“你要不玩,直接删了就行。”
沈芷从书包里翻出钱包,给了贺北安七百一,贺北安没数直接把七百块揣兜里,又把十块钱推给沈芷。
他对沈芷说:“这十块是给你的中介费,一个月内保修,随时都可以找我。”
“谢谢。”
贺北安拎起书包出了饮品店,沈芷捧着茶杯看贺北安轻巧地上了车,他双手搭在车把上,很快就闪出了她的视线。
沈芷在手机专卖店买了卡预充了话费,就骑车奔了桉城的公交车站,两点半有一趟发往塔桥村的车,一个小时到,六点还有一趟回来的车。
金美花就住在塔桥,沈芷在塔桥和金美花住了将近十四年。
金美花是朝鲜族,《桔梗谣》唱得很好,泡菜也做得很好。
沈芷回城前两年,金美花经常做泡菜出去卖,理由是做多了吃不完。沈芷一开始只负责刷泡菜坛子,后来也切菜腌菜。金美花把卖泡菜挣的钱拿来给她买牛奶和反季蔬菜吃。
沈芷喜欢吃西瓜,尤其喜欢在暖气屋里拿着勺子一勺一勺蒯着吃。西瓜是夏天储存下来的,远比温室西瓜要甜。在夏季最后一茬西瓜成熟前,金美花就会买上一大麻袋,放在地窖里,能保存好几个月。每当沈芷馋得不行不行的时候,金美花就拿着铁钩子去地窖里勾瓜。
大巴车上在放电影,香港九十年代的僵尸片,色调灰黄。
沈芷旁边的男人捧着MP4看枪战电影,声音外放,前后左右都能听得见枪响,沈芷低头做物理模拟卷。
她并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学校,她想考第一,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钱。只有拿到桉城第一,她才能拿到三万块钱。她太需要钱了。她相信只要她把钱给金美花,证明她很快就有赡养她的能力,金美花就不会再和老周搭伙过日子了。毕竟他们只是搬到一起住,连证都没领。
金美花赶她回父母家的时候,她很怨她,但她很快就原谅了她。老周退休前是邮政局的小领导,现在一个月有几千块的退休金,还舍得给金美花花钱,而她,不光不能挣钱给金美花花,还要花她的钱,金美花有钱也就罢了,连个养老金都没有。在乡下,一个没有养老金又没亲生子女的老人,晚景的凄凉是可以预见的。
她以前和金美花住在村东,出了门不远就是农田,田上有许多坟地,坟上有长得很好的大桑树,一到春天,就会结很多桑葚,又大又甜,有一年金美花去给她摘桑葚,去了很久都没回来,就是那天,张家奶奶没了,一条鲜红的裤腰带拴在桑树上,越发衬得头发很白,身上瘦的都是骨头,可脸上还是抹了蛤蜊油。活得不能体面,走时总得体面。
大概从那时起,张奶奶就成了金美花的心病,张奶奶是她的前车之鉴,同样不能生育,同样没有养老金,同样养了一堆继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