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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烈日——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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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做小份,做之前说。”
  “盒子里没有的配菜就是已经没有了。”
  “不讲价,不能免费多放!”
  “他可以交流,不是结巴,只是怕生,请不要凶他。”
  大部分的问题其实都围绕着小牧的社交恐惧。
  这和智商的关系不大,他跟方灼的交谈就没什么障碍,纯粹是不想开口。
  他的表述确实没有普通人清晰,逻辑也不是很流畅,可能是以前因此受到过别人的嘲笑,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面对陌生人态度抗拒,说话也会结巴。
  所以小牧跟客人的信息交换基本靠眼神。他的眼技十分的有灵魂,一般人get不到。而为了表现自己的敬业,他偶尔会向过路的人发去品尝的邀请。
  脑电波无法对接的双方,最终会带着一脸的茫然擦身而过。
  方灼觉得很好笑,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跟严烈艰难地憋着。
  当然也有遇见很好的客人,轻声细语地跟小牧对话,耐心听他的回答。走的时候还会夸奖他一句。
  遇见这样温柔的人,小牧就会非常高兴,收拾餐桌的动作变得轻快,数次回头跟他们强调说:“那个人真好。”怕他们吃醋,还懂得端水平衡,补充一句:“当然你们也很好。”
  严烈笑着回道:“谢谢小牧夸奖!”
  而遇到比较暴躁的客人,小牧会抓耳挠腮地急,等人走了,再委屈地总结说:“没有做好。”
  他的情绪跟孩子一样,直白又单纯,来的快去得更快,但记住更多的,还是别人的好意。
  傍晚四点左右,临近下班高峰期,他们的生意逐渐热闹起来。
  因为米快卖空了。严烈联系叶云程,去帮他搬运食材。
  没多久,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过来,点了个小份饭团,同时给了小牧一百块钱。
  小牧埋头找钱,方灼站起了身,伸手将钱接过。
  她坐的位置比较隐蔽,在小摊的正后方,站得远的人可能看不大清楚。
  “钱太大了,我去隔壁的便利店验一下钞,请稍等。”
  她正要转身过去,又被男人喊住。对方很冷地说了句:“算了,我不买了。”
  方灼将钱还给他,他直接抽了走人。
  倒是边上的客人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背影大骂道:“要不要脸啊?要不要脸啊你!去大超市我都忍着不说你,来这儿你的良心呢?呸!”
  小牧不知所措,小声地问:“怎么了?”
  方灼安抚地拍了拍他,“没什么,阿姨怕你白忙活了。”
  小牧松了口气,说:“没关系的,我不累!”
  他抬起头,鼓起勇气朝对面的人说:“阿姨别、别生气,不想要可以不要的。”
  客人放缓了表情,对他笑道:“诶,乖孩子,没事。你先给我两个。”
  ・
  叶云程回来,方灼跟他说了这件事。
  从验钞机开始普及,那些不务正业的人就将目光投向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如果只有小牧在的话,真的有点防不胜防。只是没想到第一天就能遇上。
  严烈皱眉道:“我还是给你们弄一个移动支付吧。”
  方灼说:“想用银行卡的人,不会选择移动支付。”
  “不单单是为了防止假币。”严烈说,“现在的人出门不喜欢带现金,移动支付会方便很多,而且能增加一定的客户。”
  这对连手机都没有的方灼来讲有点陌生了。
  严烈拿过叶云程的手机帮忙设置,然后去打印店印了张二维码出来,让他们注意听系统播报的价格,以免客人打错价格。
  六点是晚饭高峰期,小摊子前的人渐渐增多,暮色也开始下沉。
  小牧负责卷饭团,叶云程负责收钱,两人配合得有条不紊,比下午顺利许多。
  叶云程气质亲和,温声细语地跟客人说话,将整个摊子的氛围都带得融洽了起来。
  他让两人再等一会儿,七点半收摊回家,给他们煮馄饨吃。又让他们不要在这个地方看书,光线太暗。
  两人于是搬了小板凳,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背单词。
  车辆一阵拥堵,行人缕缕行行,空气嘈杂得如同滚沸了的水,方灼却觉得她和严烈是待在同一个玻璃罐里的人,他们的世界是独立的,跟宣泄而下的灯光一样宁静和缓。
  严烈带头念了几遍,不听方灼跟上,捏着她的脸迫使她回神:“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方灼,你是不是在发呆?”
  方灼转过视线,却是望向他的身后。
  严烈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是个熟人。
  魏熙站在他们跟前,沉思片刻,好奇地问:“坐在吃的东西前面背书会更有力量吗?”
  方灼:“……?”
  这孩子的脑子是用瓦计数的吗?那么光,又那么亮。
  魏熙活动着她的小脑袋瓜,又问:“严烈为什么也在啊?现在摆个摊,都要模特了吗?”
  方灼忍不住笑了。
  “虽然哥确实长得帅吧,但主要是为了社会实践。”严烈说,“顺便感受一下劳动人民的光荣!”
  魏熙问:“摆摊有趣吗?”
  严烈:“有趣,就是不方便学习。”
  魏熙深吸一口气,神秘地问:“所以你们的作业写完了吗?”

  “昨天就写完了。”严烈用手肘撞了下方灼,“跟灼灼在一起,你觉得我的作业能写不完吗?”
  魏熙发现小丑只有她一个,痛苦地抱头大叫。
  方灼鼓励说:“明天还有半天,你可以再挣扎一下。”
  几人聊了会儿,魏熙的目光被一旁认真工作的叶云程所吸引,见他身边围了几个找他闲聊的人,暗道认真赚钱的男人果然很有魅力,大声叫道:“舅舅,你应该去年轻人多的地方,或者什么网红地段摆摊,这样你很快就能成为A市最帅的摆摊小哥了!”
  说完还冲叶云程眨了下眼睛,给他比出一个赞。
  叶云程失笑道:“什么A市最帅,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请你吃。”
  “不不不,我吃了。”魏熙不好意思地道,“不过如果您想送我当宵夜的话我也不介意的!”
  叶云程招手:“过来看看,想吃什么味道的?让小牧给你包个大的。”
  方灼想起来,小学的时候她有一个同学,家里是摆摊卖蛋糕的。
  那时候方灼特别羡慕他,因为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甜甜的牛奶味。
  她订不起早餐奶,觉得牛奶是很好喝的东西。
  吃不起西式的糕点,觉得蛋糕是很奢侈的东西。
  而这一切,那位同学都可以轻易拥有。
  某天放学,她背着破旧的布包从学校里走出来,在路边看见了那个男生。他很烦躁地将包在地上,跟自己的父母发脾气道:“你们不要来我学校边上摆摊!你们太丢人了!”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可以值得骄傲,什么样的父母称得上丢人。她觉得有父母疼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那一刻男生身上所有让方灼羡慕的闪光点都破碎了。
  长大之后她终于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当时的感悟:
  人不要自卑,自卑会变得卑劣,卑劣会变得丑陋。
  她为自己的这段回忆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正觉得满意,严烈抬手在她眼前挥动,无奈地问:“你又在想什么呢?大哲学家。”
  方灼诚实地道:“我在想,人怎么样才可以不自卑。”
  严烈偶尔也会跟不上她转变极快的思路。
  方灼自问自答:“当他拥有很多东西的时候。”
  严烈把本子卷成话筒的形状,姿态谦虚地询问她的答案:“比如要拥有什么呢?”
  方灼迟疑着道:“有飘影?”
  方灼的冷笑话总是很过时,可不知道为什么,永远能戳在他的笑点上。
  严烈愣了愣,放肆地笑了出来。
  方灼叫了他两声,他都无法停止,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兀自转过身背单词。
  严烈拿出手机,对着小摊和方灼拍了两张照片。
  元旦假期的第二天。
  他有四分之三的时间跟方灼同学待在一起。
 
 
第37章 一颗小太阳(严烈看着一脸让人不放心的...)
  如果时间不是用小时、天或者年来计量,而是用颜色的话,那方灼的懵懂时期是无知的白色,之后是跌打滚爬所染上的泥灰,现在则是被打翻了的颜料盘。所有只存在于定义的色彩终于有了实质的存在。
  各种复杂的颜料混合在一起,构成一幅明艳又平淡的画作。
  这要怎么形容呢?
  她喜欢在夏天穿过葱郁的叶片仰望苍穹,看着飞鸟从狭小的缝隙中飞过,看着太阳的光线投射出风的影子,看着时间在清透的空气里缓缓流逝。
  世界由单纯的绿、蓝两色组成,却又好像能描绘出生命里所有有意义的符号。
  方灼现在所拥有的颜色,就是这个样子。
  她有些沉迷于这种规律又安稳的生活,哪怕它的强度令人感到疲惫,似乎每一刻钟的日程表上都安排好了学习、拼搏,或是休息的任务。
  这一天的计划,原本应该是她和严烈去舅舅的摊位前,完成英语第四单元的复习,同时为叶云程解决一下市场相关的问题。
  然而两人刚走出食堂,严烈就遇到了一位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男人的出现,让方才还在说话的严烈瞬间安静下来,笑容也消了下去。
  这反常的表现十分突兀,方灼跟他一起停下脚步,顺着视线,朝来人身上打量两眼,大概猜到对方的身份。
  那是一位长相英俊、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外面套一件黑色大衣,浓密乌黑的短发让他看起来颇显年轻。
  说实在的,他跟严烈并不是很像,不是指外貌,而是气场。
  他唇角的皱纹比较深,眼睛轮廓更加深邃,整体肌肉的线条向下微沉,凸显出严肃的神情。
  方灼想严烈以后肯定不是长成这个样子。他那么爱笑的人,就算老了,皱纹也应该先爬上眼角而不是唇边。他会看着像一个亲切的老爷爷。
  男人走近,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或惊喜或想念的笑容,可惜不大成功。
  他的情感在面对跟严烈的隔阂时遭遇了滑铁卢,而他并不是一个演技很好的人。
  “我回来了。”他抬手看了眼表,但其实目光并没有在表盘上停留太久,抬起头后说出自己的来意,“这时间刚好,我带你出去吃顿饭,你妈妈在酒店那边等着了。虽然晚了一点,也算是给你庆祝过年吧。”
  他生疏地加了一句:“元旦快乐。”
  “辛苦了。”严烈应道,“你也快乐。”
  严爸爸又问:“你为什么不住家里而要住学校?是觉得那套房子离学校太远了吗?我今天给你老师打电话才知道,还以为你跑去了哪里。”
  他想表达关心,可说出口的味道让人品着更像是质问,严烈于是也回答得敷衍:“学校里人更多,热闹一点。”
  这么淡漠的严烈,就跟不会胡闹的蜡笔小新一样。
  麻木而无趣。
  可就是这幅没有灵魂的表现,严爸爸也没有察觉出异样,转向方灼,与她搭话道:“你是烈烈的同学吗?你好。”
  方灼朝他弯了弯腰,算是招呼。
  严爸爸问:“你们刚才是打算出门?”
  方灼觉得他二人不对劲,斟酌着道:“打算去学英语。不过不重要。你们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严烈因为她那句“不过不重要”,表情险些没控制住,在她要离开时拽住了她,道:“让我爸送你过去,他肯定开车了。”
  严爸爸对着方灼,笑容自然多了,说:“好,我的车就停在门口,那一起走吧。”
  三人上了车,驶上主路,车厢内的气氛依旧沉闷,方灼始终找不到说话的时机。
  她眼珠在两人之间流转了数次,纠结地想了无数个话题,最后觉得缓和气氛这种高难的操作不是她能胜任的,干脆闭嘴。
  严爸爸大概也受不了这种宛如冰封的状态,想跟方灼聊天缓和一下,顺便旁敲侧击严烈的校园生活,以拉近父子距离。
  路程过半的时候,他程序性地问了方灼两个问题。
  先是问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方灼隐晦地说她现在不跟父母住。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他的心坎上,严爸爸声音大了点,又问是因为父母工作太忙碌吗?
  方灼思忖良久,很艰难地回答,因为重组家庭不是非常欢迎她。
  严爸爸哽住了,所有的腹稿全部流产。后视镜里照出了他紧皱的眉头,让方灼不禁对他心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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