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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烈日——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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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灼小跑着下楼,从他手中接过袋子。
  因为附近还有不少学生穿行,严烈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方灼怕衣服没干透,回到宿舍将它们晒在小阳台里通风。处理完后靠在栏杆的边缘出神,目光没什么焦距地在夜色中四望。
  晚秋的风冰凉却清爽,并没有那么厚重的肃杀气息。
  路灯将校园的小路照出明暗不定的区块,行人拖着长影从昏黄的光线下路过,虽然看不清脸,打闹的动作却被衬得更加清晰。
  方灼注视着那盏高悬的灯火,看着从暗处走来的人被照亮,又继续欢欣地走向黑暗。
  彼此交错的人流中,一道黑影忽然在最明亮的地方停了下来,背靠着长杆,低头按动手机。
  方灼怔然地看着,随即听见于清江在里面喊:“方灼,你的手机在震!”
  她快步回屋拿了手机,看见严烈发给她的信息。
  君有烈名: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君有烈名:我在路灯下面。
  小太阳:没有。
  君有烈名:那我在偷看你。
  君有烈名:【二哈傻笑】
  君有烈名:现在出来了吧?
  方灼握着手机回到阳台,下方伫立着的人影抬手挥了挥。可能不知道方灼的寝室究竟在哪个方向,雨露均沾地转了半圈。
  方灼对着他的方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几乎是同时,严烈给她发了张灯火通明的宿舍楼的剪影。
  黑暗中的一切都很模糊,除了镜头聚焦处的那点灯火。显得有对方在的地方,世界尤为明亮。
  君有烈名:开心,睡觉去了。
  君有烈名:【猫猫揣手】
  ・
  在气温骤变的季节里透彻地淋了一场大雨,严烈果然还是感冒了。
  起初他还试图用人类自身的免疫力去抵抗。结果两天过去,不仅没有好转,还从鼻塞打喷嚏,恶化成了咳嗽喉咙痛。
  在室友的强烈建议下,他灰头土脸地去医院开了一副药。
  两人一起上选修课的时候,严烈戴着口罩,坐在角落,不住闷声咳嗽。
  不巧的是另外一位生病的同学恰好坐在他的身后。二人一搭一合地低咳,引得讲课老师频频朝他们这边张望,为他们带病上课的精神所感动,关切提醒道:“最近冷空气,同学们一定记得注意保暖,就算平时身体好也要多穿两件衣服,千万不要小看感冒啊。”
  “多穿衣服”这个叮嘱简直快成了严烈的心理阴影。
  他心里发虚,总觉得这是意有所指。
  周末,魏熙和沈慕思几个朋友得知严烈生病的消息,特意放弃大好假期,过来探病。
  考虑到严烈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在公共场所吃饭,容易传染病菌,沈慕思打包了几份外卖,约在生活区的小花园里聚餐。
  几人都在A大上课,虽然专业不同,平时还是有不少碰面的机会,只是毕竟不在一个班,交流没以前那么频繁,路上见到都是打个招呼,匆匆而过。
  严烈是校会的,开展社团活动时偶尔还能有业务相关的交流,方灼出现的场合,似乎仅限于食堂。
  魏熙捧着炒面,好奇打听道:“方灼,你最后到底加了什么社团啊?”
  “她没有加社团。”严烈扯着沙哑的嗓子道,“她加了校队。”
  魏熙愣了一下:“啊?”
  “是体育老师主动邀请我的。”方灼说,“开学第一场体育课的八百米,我跑了第一名,体育老师可能觉得我略有天赋,就顺便邀请我参加校队,说奖励优渥,还不用参加每天的阳光长跑。我想想确实比社团更适合我,就答应了。”
  A大的体育并不强,尤其是长跑田径一类。校队里除了特招的体校生,还会招收部分兴趣爱好者。
  教练也知道方灼不可能吃体育这碗饭,所以对她的训练强度并不大,只当兴趣培养,她想退出随时都可以。
  自己这位朋友每次都走在她措手不及的路子上,魏熙敬佩道:“不愧是你。”
  方灼依旧谦虚:“还行吧。”
  几人聊到近况。
  魏熙选了工科专业,沈慕思选了文科专业。二人在那里大倒苦水。
  一个说班里没有女性朋友,全是一言难尽的直男。一个说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性别,就要以虚弱的体魄,承担超过他负荷的劳动量。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对专业还是没有足够的认知。
  魏熙想起件事,问严烈道:“你们班春节前有联谊吗?”
  大一新生对待各种活动还是比较积极的,毕竟大二之后就没有这样的闲心和时间。严烈点了点头。
  魏熙了然道:“我合理怀疑你感冒就是为了逃避联谊!”
  她又转身问方灼:“你们和谁联谊?是本专业的吗?”
  方灼没关注,隐隐记得班干部似乎在群里提过:“应该是会计学院的吧。”
  魏熙一把抹去嘴上的油渍,煞有其事地道:“你们班男生已经那么少了,结果你们还找男生是宝的专业联谊。啧啧,你们班干部存了不让你们脱单的心啊。”
  严烈闷笑两声,他感冒后的鼻音比正常情况下更为低沉,听着有点憨气,但也掩饰不了他语气里的欠揍:“脱单跟方灼已经没有关系了。”
  “差不多得了你!”魏熙大叫道,“我室友的爸妈还不认识你,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严烈大笑不止。
  ・
  严烈的感冒在吃过药后,两三天就差不多痊愈了。严成理过了半个多月才知道这事,还是从别的家长口中得知。
  高中几位关系比较好的家长额外拉了个小群。元旦过后,几人无意间聊起最近的市场行情。
  沈慕思爸爸突兀地问了句,严烈的感冒好了没有,严成理才知道严烈前段时间生了场病。
  那一瞬间严成理是挫败的,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地应付过去,仍旧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他关掉聊天软件,翻出严烈的联系方式,盯着屏幕中的聊天框怅然失神。
  严烈上次给他发短信,是在元旦当天。正午时分给他留了条很朴实的节日祝福,让他注意身体健康,少喝酒、少熬夜。
  父子生疏地聊了两句,最后断在严成理的工作话题上。
  整段对话,除了严烈开头的“爸爸”两个字,全是冷漠的交谈,看不出亲人的温情。
  严成理已经回忆不起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的。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严烈小时候是个任性不喜欢跟父母交流的人。虽然聪明,却很喜欢吵闹,后来上了高中,逐渐成熟,不再需要他们的关注。
  早些年,严成理曾为此觉得骄傲,对别人夸赞的“懂事”深以为然,觉得严烈是个不需要操心的良好模范。直到严烈突然间到了可以独立的年龄,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味。
  严烈并不需要他们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他更像是一个兼职岗位,在关键时刻,出场打个卡、露个脸,一年总次数不会超过五。
  晚上下班后,严成理坐在书房里。他看着电脑上的时间,估算这会儿严烈应该正有空,给对方发了一条他郑重选择过的短信。
  严成理:烈烈,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严烈的回复果然很迅速。
  严烈:2月初。
  严成理:来B市过年吧。你坐飞机过来,我去机场接你。买早点的票。
  严烈:不用了,我要留在A市。
  严成理:临近年关,公司的年终总结太忙了,还有年度报表要审核,我回不去A市。
  严烈:您不用回来A市。我这边一切都好。
  他的回答很体贴,严成理细看却是有些受伤的。
  他想直接拨电话过去,问他究竟是什么打算。又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在正常对话的过程中说出让严烈高兴的话,于是忍住了,继续逐字逐句地推敲问题。

  严成理:你不想和爸爸一起过年吗?
  严烈:您忙工作,不用介意我。
  他潦草的回答,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已经有了具象的画面。
  严成理抬手抓了下头发,从桌角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了,借着燃起的红色火光酝酿后面的想法。
  严成理:爸爸最近认真考虑了下,你已经成年了,应该有更多的自主权,包括对财产的管理和使用权力。
  严成理: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去考个驾照。当是我给你的成年礼物。你十八岁的时候,我没能赶回来,这次给你补上了。
  没有男人可以抵挡车的诱惑。
  严成理觉得自己可以是个开明自由的家长。
  屏幕随着提示音亮了起来。
  严成理呼出一口白烟,凑进去看内容。氤氲的雾气散去,严烈的回复冷静得有点残酷。
  严烈:不用了,目前没什么需要。我在A大出行基本和同学一起。
  烟气从严成理的指间升腾而起,浓郁的气味营造出莫名烦躁的氛围,他的耐心也随着烟灰成片地掉落。
  他用手指勾过一旁的玻璃缸,用力在底部摁灭。
  严成理:你和你女朋友还在一起吗?你跟她一起过年?
  严烈:?当然。
  严烈:希望你没有事情找她。
  严成理哽了下。他就算有想法,也并没有做什么啊。最多只是在高三冲刺的关键时刻,让老师帮忙调换一下座位而已,当时根本没有人听从。
  难道他不是为了严烈好吗?
  严成理翻出被他存储在通讯录底部的手机号码,手指徘徊在输入框附近反复迟疑。
  半晌拿不定主意,他面露愁苦,又从纸盒里抽出一支烟。
  火光燃了一半,千头万绪后,严成理的手指终于落下了。
  严成理:请问,你的生日是9月28号吗?
  方灼没有存储严成理的名字,因为她没想到对方还会联系自己。且这位叔叔每次的发言,都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外。
  方灼对着短信阅读了数遍,觉得这真是一个精妙的开场白。
  方灼:您的问题真是冒昧又委婉。
  严成理:“……”
  方灼在电脑文档上输入下一个问卷的问题,设置完选项后,对方都没回复,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天给聊死了。
  她又返回去加了一句。
  方灼:请问您有事儿吗?
  严成理扭扭捏捏的。
  严成理:你过年回家吗?
  方灼: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的。A大不允许学生在校过春节,宿管员要放假的。
  严成理:严烈不回来。
  方灼:他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年。您请放心。此外还有很多同学也在本市。
  严成理急了。
  严成理:我不是那个意思!
  严成理:他不和父母一起过年!
  方灼:??
  方灼:我也不和我爸爸一起过年啊。
  严成理:你还有爸爸?
  方灼:“……”
  多新鲜的问题啊。
  严成理: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有一个亲属,因为我只看见过他。
  严成理:我的意思是,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也很不好吗?
  方灼的眉头无法舒展,甚至还有点窒息。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您的情况,应该不至于拿我做参考。
  严成理精神了些,再一次抬手把烟头摁灭。
  严成理:烈烈跟你提过我?他是怎么说的?我不会生气,也没有意见,请如实告诉我。
  方灼:事实上,他基本上没怎么说过,我无法给您通气。
  严成理大感苦涩。严烈都没有给方灼介绍过自己吗?明明也见过几次面了吧。
  方灼:请问您想知道什么?
  严成理:我想知道的。
  严成理:太多了。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情感还是挺厚重的,方灼警觉起来。
  她内心的天平摇摆了阵,托盘上的砝码快要超出她的可计量范围。
  不大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尤其是长辈关系的弱点,在这时候无可避免地暴露出来。
  她觉得严成理的水平跟她不相上下,否则也不至于要来寻求她的帮助。
  方灼真诚而谨慎地进行回复。
  方灼:我应该问,您想得到什么呢?
  方灼:对不起,我说的话您可能会觉得冒犯,或许跟您的诉求无关,我只是说一点自己的看法。
  方灼:就像许多父母无法控制自己的偏心一样,孩子也无法因为信息的对等而忽然对父母变得贴心起来。尊重和理解是可以索取的,但是亲近跟依赖或许不能。
  方灼:所以您想得到什么呢?
 
 
第74章 一颗小太阳(不是难处,但是确实想赚你...)
  严成理对着那句“亲近和依赖不能索取”,恍惚地出了神。
  神思迷离中,他沉静的思绪被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撞击了下,簌簌抖落出一个快要被他遗忘的画面。
  他以前也这样问过别人,只是不那么心平气和。当时他正值工作失意、人生低谷,无法积攒出更多的耐心去面对生活的琐屑。
  他心烦意乱地,乃至是气急败坏地,大声质问还年少的严烈:“你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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