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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竟是本王自己——by写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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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好像堕入了火山地狱,眼泪还没流出来就已被烈火烤干了。
  她的烨儿,是她一手养大的二子害死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瞪着王远道,这老东西一定是叫人收买了,故意激她,她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把这满口胡言的东西,给本宫拖去拔舌地狱……”
  王远道虽知这是皇后臆语,背上仍旧冷汗直冒,磕头如捣蒜:“皇后娘娘饶命……”
  她不再理会他,口中喃喃地说着要将胡言乱语者推进拔舌地狱,一边往佛堂外走去,走到廊下,她双腿忽然一软,眼前一黑,便倒了下来。
  寺尼们赶紧七手八脚将她抬回房中,让她仰卧在床上,好在医官很快就到了,把了把脉,立即替她施针,又取了药丸置于她舌下,约莫两刻钟后,皇后终于醒转过来。
  清醒后,她便将医官打发走,又屏退了宫人内侍,一个人在禅房中打坐,直至翌日天明方才打开房门。
  门外廊下站着皇帝遣来探望的中官。
  皇后面如金纸,双眼却亮得惊人:“带我去见废太子。”
 
 
第104章 一百零四
  太子谋逆事败后囚禁在内苑的清思殿中, 与他一起被囚禁的还有太子妃、两个良娣和两个小郡主。
  昨夜下过雨,草木上挂着水珠,雨水洗濯一新的琉璃瓦在朝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皇后觑了觑眼, 口中默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沿着廊庑缓缓穿过殿庭,走到堂中, 向中官王远道颔首示意。
  王远道便吩咐清思殿的总管太监道:“将庶人熔带过来。”
  不多时,两个内侍押着桓熔从寝堂中走出来。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已变得形销骨立、面容枯槁,遍身上下再没有当初儒雅闲逸、意气风发的影子。
  皇帝其实并未在衣食上苛待这个意欲取他性命的儿子, 只是宫人内侍知道废太子已是在等死,自然不肯尽心伺候,桓熔等待发落,犹如铡刀悬在头顶上, 亦是坐立难安、茶饭不思。
  此刻见到曙光中的母亲, 他犹如行将溺水之人发现一块浮木,晦暗颓败的双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抱住皇后的双腿:“阿娘你终于来了,儿子就知道你不会不管儿子……儿子知错了, 儿子听信小人谗言,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求阿娘替儿子向阿耶求求情吧……”
  他此刻还不知道他亲信的僚佐和中官已经供出了他当年谋害长兄之事, 御史台和大理寺已经找到了铁证。
  皇后垂眸定定地看了儿子一会儿,抬手抚了抚他头顶,仿佛他还是个孩子。
  桓熔大受鼓舞,把脸贴在母亲膝上:“阿娘, 二郎真的知错了,求阿娘救儿子一次……”
  皇后收回手温声道:“最近没好好用膳吧?都瘦成这样了。”

  说着从内侍手中接过一只食盒放在案上:“阿娘做了你爱吃的七宝羹和金乳酥,你尝尝。”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亲手将汤羹糕点一样样摆到案上。
  桓熔此时哪有胃口,心下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顺从地拿起玉箸,夹了个金乳酥送进口中,嚼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吞下,搁下玉箸道:“阿娘,儿子想当面向阿耶陈情,可那些刁奴不肯去通传,阿耶可是还在气头上?”
  皇后道:“先不急着说话。单吃糕点太干,再喝点汤羹吧。”
  桓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耐着性子拿起汤匙,舀了一勺七宝羹。
  羹汤入口,却是又咸又苦,他不由皱了皱眉:“这羹……”
  话未说完,他的脸色忽然一变,手一颤,玉匙落在白檀食案上,发出一声脆响,断裂成两截。
  皇后道:“怎么了?可是味道不对?阿娘记得你们小时候最爱这道羹了,每回你自己那一碗喝完还不够,你长兄总是将他的分给你。”
  桓熔掐着自己的喉咙,躬着背干呕,似乎想将吃下去的羹吐出来。
  皇后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膛,冷冷道:“羹里没有毒。”
  桓熔怔住,缓缓直起身子:“阿娘……”
  皇后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儿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
  她抬起眼,盯着儿子,眼中满是冷酷的仇恨:“直到方才,我不得不信了。”
  桓熔身子一震:“阿娘,儿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皇后的目光宛如利箭,仿佛要将他洞穿:“烨儿是不是你这畜生害死的!”
  桓熔道:“害死大哥的是淑妃和桓炯,儿子毫不知情,阿娘可是听桓煊诬陷我?他恨不得置我于死地,自会想方设法栽赃嫁祸,他手眼通天,御史台和大理寺都叫他收买了,还有东宫那些人,也叫他收买了,阿娘千万要信我……”
  皇后冷笑了一声:“我原本也不信的,可是眼见为实。”
  她向王远道点了点头。
  王远道默不作声地退下,不多时捧了只银鎏金的酒壶来。
  皇后接过酒壶,往案上的空酒杯里注满酒液:“这是你最喜欢的郢州富水。”
  桓熔明白了什么,哭泣和哀求戛然而止。
  他缓缓直起身子,苦笑了一下,向内侍道:“给我打盆水来。”
  他看向母亲:“至少让我走得体面些。”
  内侍看了眼皇后,皇后向她点点头。
  不一会儿,内侍打了热水,捧了巾栉来。
  桓熔慢慢洗净了头脸,剃去胡须,将头发束好,正了正衣襟,端起酒杯。
  皇后昨夜已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远比想象的难。
  她的嘴唇轻轻哆嗦:“要不要见一见妻儿?”
  桓熔道:“不必了,不过徒增烦扰。”
  他看了看杯中酒液,忽然抬起头向皇后一笑:“毒死桓烨,我从来没后悔过。”
  皇后脸色变得煞白:“你这畜生!”
  桓熔冷笑道:“皇后娘娘只有桓烨一个儿子,我不是畜生是什么?”
  “你……”皇后的面容因为恨意而扭曲,“从小到大,我何尝亏待过你!”
  桓熔道:“是啊,你不曾亏待过我,可我无论做得多好,你都只看得见桓烨,还记得小时候我俩画了岁寒图让你品评,你起先明明说我那幅好,得知是我画的,立即改口说桓烨那幅更佳……”
  皇后厉声道:“这点小事也耿耿于怀,你这狭隘歹毒的畜生!”
  桓熔冷哼了一声:“这样的小事何止千万,我便是在这一桩桩小事里长大成人的。有时候我情愿和桓煊换一换,做个没娘的……”
  话未说完,皇后抬起手,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将他打得脸一偏。
  “闭嘴!”她怒喝道。
  桓熔却只是冷笑:“是,我阴险歹毒,心胸狭隘,不都是跟阿娘学的么?你对桓炯做的那些事你敢让大哥知道吗?”
  他顿了顿道:“就因为高僧夸了桓炯有夙慧,没夸桓烨,你就耿耿于怀要把他养废,论歹毒和狭隘,谁及得上阿娘?”
  皇后浑身颤抖,咬牙切齿道:“桓炯不过是个庶子,我让淑妃生下他就该知足了,是他自己贪心不足,妄想和烨儿比,我也没对他母子如何,还锦衣玉食地供着他们,是他们恩将仇报!”
  她又指着桓熔的鼻子斥道:“你阿兄自小凡事都让着你,你自己样样不如他却心比天高,因嫉妒害死他,我真后悔养大你,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掐死你!”
  桓熔笑起来:“他样样比我强,可他如今在哪里?还不是被我害死了?”
  皇后忍不住劈头盖脸地朝儿子打下去:“我打死你这孽障!”
  桓熔任由她打,继续说道:“我就是恨他,本来我安安心心做个没用的闲王,是他忽然跑来对我说要把储位让给我,过了几日又当无事发生,继续做他的太子。他想让就让,想收回就收回,天底下哪有这样轻巧的事?”
  他瞥了一眼母亲的手腕。
  皇后察觉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将袖子往下一捋,遮住腕上的疤痕。
  桓熔悠悠道:“说到底害死大哥的还不是你,要不是你以死相逼不让他去河朔,我就用不着动他,要不是你这么对桓炯,我要杀大哥还没那么容易。”
  他死死盯住皇后:“是你害死了你最心爱的儿子,是你!”
  皇后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好在宫人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桓熔接着道:“知道大哥为什么想去河朔?你自以为对他好,其实他早就被你逼得透不过气……”
  “闭嘴!”皇后厉声打断他。
  桓熔却自顾自往下说:“他只想离开你!大哥走的时候为什么嘴角含笑?因为他终于摆脱你了!”
  皇后从案上抄起酒壶,揪住儿子的头发,把壶嘴往他口中塞:“我叫你闭嘴!你胡说,烨儿是被骗了,他是误入歧途……”
  桓熔也不挣扎,任由她将毒酒往他喉咙里灌。
  小半壶毒酒灌下去,桓熔痛苦地捂住肚子,身体抽搐起来。
  皇后猛然回过神来,将酒壶扔在地上,颓然地软倒在榻上。
  桓熔倒在地上,手脚不住地抽搐,身子反弯成弓状,模样十分骇人。
  他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母亲,忽然厉声惨呼:“阿娘,儿子这条命今日还给你了!”
  话音甫落,他浑身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头一偏,终于不再动弹。
  他的一双眼睛仍旧大张着,却已没了生气,像两颗铅做的珠子。
  皇后捂着嘴干干呕,涕泪如泄洪一般往下淌。
  王远道赶忙上前扶住她:“娘娘节哀,保重玉体要紧……”
  皇后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杀死了烨儿,我杀死了我的亲儿子……”
  王远道忙劝道:“那是小郎君口不择言,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娘娘当初是为了故太子着想,怎么能说是娘娘害的?”
  皇后紧紧抓住胸前的佛珠,口中喃喃地念着佛号,半晌终于缓过劲来:“你说得对……”
 
 
第105章 一百零五
  废太子的死讯传到温室殿, 皇帝正靠在御榻上听中官读奏疏,闻言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复又阖上, 说什么似乎都已成了多余。
  良久, 他拿起枕边的绢帕拭了拭不知不觉淌到腮边的泪,叹了口气道:“皇后如何了?”
  来传讯的内侍道:“回禀陛下, 皇后娘娘从清思殿出来便回了佛院。”
  中官道:“不如老奴去看看皇后娘娘?”
  皇帝想了想,摇摇头道:“她想必已经精疲力尽了,让她一个人好好歇息吧。”
  他沉吟片刻道:“你去趟齐王府,看看三郎的伤势如何, 将庶人熔的死讯告诉他。若是他能下床活动,叫他入宫一趟。”
  中官领了命,便即退出寝殿。
  齐王府离蓬莱宫本就不远,那中官快马加鞭, 半个多时辰便到了王府。
  桓煊听说桓熔畏罪服毒酒自尽, 沉默了半晌,方才点点头:“孤知道了。”
  他自然明白所谓的“畏罪自尽”是什么意思, 桓熔被囚宫中,时时刻刻有宫人内侍寸步不离地守着, 根本没法自尽,何况毒酒又从何而来?
  他和桓熔这些年势同水火、不死不休,若是桓熔登上皇位, 定会置他于死地, 他亦然。长兄的大仇得报,他本该觉得痛快,可当真听到死讯的刹那,他的心还是重重地一沉, 除了茫然便是难以言表的悲凉。
  中官又道:“陛下叫老奴问问殿下伤势如何了?可能下床行走?”
  桓煊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孤久缺定省,这就去宫中向陛下请安。”
  郑奉御昨日验看他伤口,还说不宜多走动,可是另立储君之事迫在眉睫,他必须尽快入宫面见皇帝。
  中官见他脸上仍旧没什么血色,关切道:“殿下小心伤口。”
  桓煊道了声“无碍”,便即叫内侍扶他起床,一边吩咐人去备车。
  因为伤口尚未痊愈,内侍备的是犊车,到得蓬莱宫中已近午时。
  皇帝命人在堂中摆膳,父子相对而坐,都没什么胃口,用了些清淡的粥点汤羹,皇帝便叫人撤膳奉茶,随即屏退了宫人内侍。
  皇帝眼皮发红微肿,时不时用手巾擦拭一下眼角,俨然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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