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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竟是本王自己——by写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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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前还替他掖了掖被角。
  桓煊的目光一直追着追着他们出了屏风,听着脚步声远去,这才抱紧藏在被窝里的半件旧绵袍,沉重的眼皮终于慢慢阖上——情绪大起大落,他已十分疲惫,便是不放心桓明珪也撑不住了。
  随随和桓明珪到堂中坐下,短暂的放松转瞬而逝,两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桓明珪给随随斟了杯茶,往自己杯中注满酒液,烧春芳烈的香气顿时四处弥漫。
  随随以茶代酒,向桓明珪敬道:“这些时日多谢豫章王常来探望陛下。”
  本来他们是堂兄弟,随随是外人,本来不该由她道谢,可说者理所当然,听者也不以为怪。
  桓明珪道:“是小王分内事,萧将军不必客气。”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姑母竟偏激至此。”
  他顿了顿道:“大哥在时,她性子虽有些执拗,但为人还算通情达理,也没听说过她磋磨下人、亏待庶子女。”
  他苦笑了一声,补上一句:“大约只有对桓炯是个例外。”
  随随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太后与淑妃可有什么恩怨?”
  她听桓炯说过事情的起因,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一国之母会仅仅因为所谓高僧的一句话处心积虑毁掉一个孩子,那句话甚至称不上谶言。
  桓明珪沉吟道:“淑妃性情柔顺软弱,唯太后马首是瞻,太后让宫人将桓炯养成那副样子,她这做母亲的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一直退让容忍,桓炯十二岁做出‘奸污’宫人的荒唐事,其实谁都觉得有蹊跷,淑妃还是忍气吞声,若说太后与她有什么仇怨,恐怕是……”
  桓明珪说到一半打住,随随知道他是为尊者讳,有的人的确是这样,自己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反而会恨上受害之人,太后大约就是这样的人。
  她点点头:“所以太后针对桓炯,的确是因为那高僧一句话。”
  桓明珪道:“是也不是。太后怀子衡时很辛苦,生产时又亏了身子,加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先帝去后宫的时候少了,两人难免疏远,加上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在那段时日出生的,太后对这两个庶子难免有些心结。那次高僧来朝,我也在,是什么情形依稀还记得。”
  他顿了顿道:“太后最疼爱大哥,自然希望高僧说几句吉利话,可那僧人看了大哥半晌只是沉默……”
  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也记得当时的气氛尴尬又凝重。
  “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桓明珪蹙着眉道,“记得那高僧当时被逼急了,向皇后合十一礼,说了一句‘招果为因,克获为果’,我那时候年纪小,只记得有两个‘果’,后来读《大乘止观》,才知是这句。”
  随随目光动了动,若有所思地默念:“招果为因,克获为果。”
  桓明珪叹道:“此言说的是因果,自是劝人向善积德的意思,可惜……”
  可惜太后没听进去,反而因为心爱的长子没得到好的谶语,迁怒被称赞“宿慧”的庶子,亲手种下恶因,酿成恶果。
  随随道:“桓炯除了淑妃之外,可有什么亲近之人?”
  陈王府和淑妃宫中找不到解药和药方,或许他会交托给别的什么人,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不能放过一丝线索。

  桓明珪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涩然道:“因为生得那副模样,他自小没什么朋友,年龄相仿的四皇子也和他不亲,还时常欺侮他,至于陛下……”
  他轻咳了两声道:“陛下小时候不理人。”
  随随目光柔和了一瞬,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
  她问道:“淑妃母家可有和他亲近些的人?”
  桓明珪摇摇头:“除了淑妃之外,他大约只有一些市井间的狐朋狗友,那些人看上他的财帛趋附于他,背地里却不拿他当回事。”
  随随点点头,以桓炯的性子和心机,当然不会与那些人深交,自然也不可能把重要的秘密与他们分享。
  桓明珪涩然道:“说起来,真正愿意靠近他又不拿他取乐的,也只有大哥了。”
  随随心中微动,似乎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可她没来得及抓住。
  豫章王欲言又止道:“知道萧将军中毒时,陛下已将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
  随随点点头:“我知道。”
  桓明珪道:“萧将军仍旧打算亲自找一遍?”
  随随目光微沉:“是。”
  她明白桓明珪的意思,能找到解药的机会十分渺茫,与其浪费这时间,不如好好陪桓煊度过最后的时光。
  可她不甘心,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去做。
  桓明珪道:“请恕小王说句冒犯萧将军的话。”
  随随道:“豫章王请说。”
  桓明珪道:“当初大哥中毒,萧将军远在河朔,知道消息时大哥已经亡故,萧将军是不是因此……”
  话不用说尽,随随已明白他的意思:“我执意要找解药,并非因为对当年的无能为力耿耿于怀。”
  她顿了顿道:“我知道我要救的是谁。”
  桓明珪显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萧将军打算从哪里开始找?”
  随随道:“先从陈王府开始。”
  事情是由陈王开始的,毒药也来自陈王,即便她知道那里多半没有解药,但从一个人生活的地方多少能看出点东西。
 
 
第117章 一百十七
  随随用罢晚膳便想去陈王府, 王府自桓炯死后便锁了门,成了废园,夜里搜完翌日便可以去宫中藏库查看陈王府中抄没的遗物, 顺便将尚药局也搜一遍。桓煊命在旦夕, 她片刻也不想耽搁。
  奈何陈王府被抄没后又回到了皇帝手里,要搜府一定要有桓煊的手谕或令牌, 桓煊自然不答应,还将她数落了一顿。她服下解药不过十多日,余毒尚未清干净,从昭应马不停蹄地赶到长安, 先去太极宫见长公主,然后来常安坊,算算时辰恐怕一路上就没停过,他虽然看不清她脸色, 一摸她冰凉的手就知道她身体虚弱。
  随随知道拗不过他, 只能作罢,在他床边坐了会儿, 待他睡着,便回厢房睡了。
  她躺在床上, 合上床帷,感到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打过许多看起来注定要输的仗,可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 因为这次她的敌人看不见摸不着, 是命运,是死亡本身。
  虽然她在桓煊面前轻描淡写,其实她对能不能找到解药连一分把握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害怕, 可她不能将心里的恐惧和绝望流露出半点。桓煊的生命只剩下蜘蛛丝般细细的一缕,吹口气就会断,一个人若是没了活下去的念想,死亡也会更快地攫住他。
  她只能把恐惧压在心底,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若是救不了他……这念头一起,就被她强压下去,可孤独还是如沉沉的夜色一般笼罩了她。
  她望着漆黑的帐顶,恍然发觉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已经离开她很久了,也许比她想的还要早,也许当年在山池院后园中一同消夏的时候,也许是在校场上策马相逐的时候,也许是他一本正经教她用刀的时候。
  她的身份是假的,他们的开始纠缠着错误、意外和谎言,可相伴的温暖和满足是真的,默契也是真的。
  他追到河朔,她藏在密室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甚至有那么一点羡慕鹿随随。
  再度回长安的时候,连她也没察觉自己心里藏着点隐隐的期待,直到看见风雪中端坐马上的桓煊,她发现那一瞬间竟有一丝欢喜从她心头掠过。
  也许正因为他们都是饱尝孤独滋味的人,所以才能让彼此不孤独。
  不知不觉中,他执拗地驱散了寒夜般的孤独,给她苍白单调的生命涂上了一抹浓烈又鲜活的色彩。
  即便他留在长安,她回河朔,从此天各一方,只要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完全理解自己、懂得自己的人,她便不会孤单。
  他们可以如两颗孤星遥遥相望,用光芒温暖彼此的寒夜,可若他不在了,她又要被冷彻心扉的孤独围绕,而她已经无法忍受孤独了。
  随随辗转反侧至中夜才疲惫不堪地睡过去,翌日清晨醒来时,她的头还是隐隐作痛。
  她起床洗漱更衣,饮了两杯酽茶方才觉得好些。
  从高迈那里取得桓煊的令牌后,她便带上几个侍卫,和桓明珪一起去了齐王府。
  桓明珪闲来无事,自告奋勇和她一起去。
  随随自是求之不得,豫章王和桓炯虽然来往不多,毕竟是堂兄弟,总比她多些了解,说不定去了陈王府能想到些什么此前忽略的线索。
  陈王不受宠,虽然因为母亲位列四妃被恩准出宫建府,不必和其他庶皇子一起住在十王宅里,但王府规模和位置与嫡皇子不能比,比豫章王府也差了一大截。
  王府坐落在升平坊,东市还要再往东数坊,几乎快到城郊了。
  随随在王府门前下马,只见大门上朱漆斑驳,铜铺都生了铜绿,陈王被贬为庶人,门前列戟早已撤去,看着就像个寻常官宦富户的宅院,远不如桓煊的山池院气派。
  侍卫上前打开大锁,推开门扇,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一行人绕过屏门,起着马向内行去。
  齐王案发后,阖府上下连同淑妃的母族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没入教坊的没入教坊,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宅院里也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屋宅颓败得似也比一般宅院快些。庭中荒草丛生,树木和房梁成了鸦雀筑巢栖息之地,台阶上生满青苔,朱漆阑干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风穿过破败的窗纸、蛀蚀的户牖,和着乌鸦粗噶的叫声,光天化日下也阴森森的。
  桓明珪后背发凉,挠了挠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萧将军打算从哪里开始搜?”
  他说着不自觉地往随随身边靠了靠,仿佛萧将军能镇邪似的。
  随随想了想道:“先去他寝堂看看。”
  一个人日常起居的地方往往能看出些东西。
  两人踏进正院,穿过三进院落,越往里走,周遭似乎变得越安静,越阴森。
  到得寝堂门前,随随看了看,门没上闩,封条也破了,因为不久前桓煊已派人来搜过。
  随随推开门向房中走去,一进屋他们便发现这座屋子特别幽暗,窗户又高又窄小,比寻常房舍小了近一半,屋里的帘帷、屏风却特别多,且都是暗沉的颜色,尤其是帷幔,不是深紫便是酱色,像是沾满了凝固的血。
  随随走到床边看了看,窗台隐约可以看出加砌的痕迹,显然是他搬进王府后命人改小的,他似乎有意将自己的居处弄得幽暗阴寒,像是野兽幽居的巢穴。
  桓明珪不由想起桓炯的尸身在荒野中被人发现时的惨状,心里有些打退堂鼓,可他自告奋勇来帮忙,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进去。
  到处都是尘灰和蛛网,随随四下里看了一眼,从地上和床榻、箱笼上的痕迹看便知桓煊的人已经仔仔细细将这里搜过一遍。
  陈王府抄没时财帛、米粮和值钱些的家私都已没入宫中府库,不过或许是因为不祥的缘故,床榻、几案、屏风和摆设仍旧留在原处。
  随随向桓明珪道:“豫章王先前到过这里么?”
  桓明珪摇摇头:“桓炯从来不让别人进他的内院。”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这屋子里怎么连面镜子都没有?”
  他是走到哪里都要照镜子的人,想象不出一个人离了镜子要怎么活。
  随随道:“他大约不愿看见自己吧。”
  桓明珪不由叹了口气,虽然桓炯的仪容叫人不敢恭维,但他也没想到此人已经自厌到了这般地步。
  随随吩咐侍卫们点起灯烛,把床榻、橱柜和箱笼都找一遍,连屏风的边框、帷幔的夹层都要仔细找过。
  她自己却举起烛台,向着床榻对面一个黑黢黢的门洞走去。
  这便是桓炯密室的一处入口,原本有个柜子挡住暗门,抄没时柜子已被移到一边。
  很多权贵都会在府中挖掘密室密道,桓炯这样的人在卧房下面掘密室一点也不意外。
  随随沿着台阶往下走,豫章王迟疑了一下,只得跟上。
  地下更潮湿阴冷,随随扶着石壁往下,只觉石壁上凝结的水汽从指尖渗入体内,让人遍体生寒。
  桓明珪道:“这密室便是方室们炼制毒药的地方?”
  随随道:“炼制毒物有丹房,听说这里只是藏药和用活人试毒的地方。”
  桓明珪打了个哆嗦,差点脚下一滑跌下去。
  好在石阶不太长,他们很快便下到了密室里。
  随随用油灯将镶嵌在石壁中的烛灯点燃。
  他们眼前是个四五丈见方的石室,室内正中摆着张石床,左右两面墙壁上都是木架子,原来大约是放药的,如今药被搬空,只剩下空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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