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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竟是本王自己——by写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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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依次入座,太子下令张筵,一时笙箫齐作,水陆珍馐毕陈于前。
  太子挽起袖子用香汤洗净手,亲自操刀为弟弟片鱼脍:“我记得你喜食鱼虾,这鲈鱼是从江南运来的,沿途换了几十匹驿马,到京时还是活蹦乱跳的,你尝尝。”
  桓煊一笑:“二哥有心了。”
  两人兄友弟恭,一派其乐融融。
  桓煊离京数年,在军中与将士们同食同宿,成日粗茶淡饭,然而此时面对满案的珍馐却没有半点胃口。
  将太子亲手片的一盘鱼脍吃完,他便撂了牙箸。
  不断有臣僚上前祝酒,他来者不拒,举杯一饮而尽。
  桓煊的酒量不算好,可想醉时偏偏格外清醒。
  数不清喝了几杯,倒是太子看不下去,夺了他的酒杯,向内侍道:“扶你们殿下回房歇息吧。”
  桓煊走到院外,便有两个身着红纱舞衣、容貌昳丽的舞姬迎上来,款款行礼,娇声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伺候齐王殿下就寝。”

  桓煊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向内侍高迈抬了抬手,径直往院中走去。
  高迈会意,笑着对两人道:“多谢太子殿下盛情,只是我们殿下就寝时不喜有旁人在侧。”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难色:“太子殿下会怪罪奴婢的,还请中贵人通融一二。”
  高迈仍旧笑眯眯的,却丝毫不松口:“两位姊姊请回吧。”
  打发走两个美人,高迈悠悠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到房中,却见齐王不知从哪里找了酒,正自斟自饮。
  “殿下连日鞍马劳顿,多饮伤身,还是早些歇息吧。”他好言劝道。
  桓煊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捏着酒杯,望着杯中残酒出神。
  “殿下何必自苦若此……”高迈小心翼翼地劝道。
  桓煊掀起眼皮,目光越过杯沿,凉得像阶前的月光。
  高迈忙告罪:“小的多嘴,请殿下恕罪。”
  桓煊一哂,放下酒杯:“你说的没错。”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几案:“叫那……”
  他发现自己不记得那女子的名字,于是道:“叫那猎户女来伺候。”
 
 
第2章 二   饮鸩
  接风宴与随随没什么关系。
  主仆两人在个小偏远安顿下来。
  随随向驿仆要了热水沐浴,换上干净衣裳。
  一番折腾下来,前院已经开宴了,一浪浪的人声和着丝竹飘来。
  随随躺在榻上,就着半床月光晾头发。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此时躺着头还是晕的,像枕在海浪上。
  春条一边用小梳子替她梳头发,一边旁敲侧击地劝她自荐枕席:“……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娘子若是对殿下无心,奴婢这些话便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可奴婢都看在眼里,娘子分明也对殿下有意……”
  随随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并未解释。
  她在桓煊营帐中醒来,第一次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的确有些失态,也难怪旁人误会她一见倾心。
  春条喋喋不休的声音慢慢变远,汇入远处的欢歌乐舞,衬得这方寸之地冷清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慢慢发沉,春条梳发的手也动得越来越慢,身体歪向一边。
  就在主仆俩都昏昏欲睡之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随几乎是在一瞬间从榻上坐起来,左手同时在榻边一捞,却捞了个空——她一怔,才想起她如今的身份是个猎户孤女,榻边没有她的刀。
  片刻功夫,来人已至窗下,敲着窗户道:“鹿娘子在么?殿下召你去侍奉。”
  春条的瞌睡顿时无影无踪,拊掌笑道:“佛祖保佑,阿弥陀佛,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说着,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奴婢给娘子梳个什么发髻好呢……”
  那小内侍不耐烦道:“娘子赶紧些,穿什么不打紧,殿下那边还等着呢。”
  随随披上青布外衫,头发仍有些湿,她松松绾了个发髻,便即推门出去,冲着小内侍点点头,浅浅一笑,现出一对酒窝。
  小内侍张了张嘴,半晌没发出声音来,这女子的颜色太好,就这么素着张脸站在月光下,也跟天仙下凡似的,周身都像笼着层光晕,笑起来更是让人喘不过气。
  虽说是替身,倒比正主还好看。
  只可惜命不好,托生在贫苦人家,侧妃是不用想了,能不能进王府还是两说。
  要是今晚把殿下伺候好了,说不定能跟着进府吧,小内侍心想。
  随随来到齐王的下榻处。
  这是整个驿馆最好的院子,草木扶疏,曲廊回环,廊下点着琉璃风灯,照亮了描金着彩的雕栏。
  到得寝堂,内侍打起帘栊:“鹿娘子请进。”
  比起煌煌如昼的院子,室内很幽暗,只床边点了盏鹤形灯,照亮一隅。
  屋子正中摆着几榻,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个男子的身影,据榻而坐,自斟自酌。
  随随饮遍天下名酒,鼻子又灵,一闻便知是剑南烧春,气味芬芳,酒性却烈得恨。
  这是在借酒浇愁,随随心里有了数。
  她上前行礼:“民女拜见殿下。”
  桓煊屏退了侍卫,默不作声,仍旧自顾自饮酒,任由她跪着。
  随随跪得腿脚有些麻木,桓煊这才撂下酒杯,掀起眼皮打量她:“伺候过人么?”
  男人的嗓音里听不出醉意,但比平常低哑一些,像沉沉压下的夜色。
  随随摇摇头:“没有。”
  桓煊站起身,朝屏风内走去:“过来。”
  随随跟了上去。
  桓煊抬手从衣桁上取下两件衣裳,转身扔给她,冷冷道:“去沐浴更衣。”
  衣裳熏过香,一股清雅微甜的香风扑面而来。
  随随接在怀中,丝缎滑腻,触手冰凉。
  “启禀殿下,民女已沐浴过了。”她用磕磕绊绊的官话说道。
  桓煊声音更冷,一字一顿:“沐浴,更衣,听不懂话?”
  “是。”随随低下头,抱着衣裳去了净室。
  净室里已经备好了香汤和梳洗用具,随随探了探,天气冷,水几乎凉透了。
  她快速脱了衣裳踏进浴盆中,冷得打了个寒颤,受伤后身子骨大不如前,她本就比一般人畏冷,凉水沐浴更是雪上加霜。
  她没有折磨自己的癖好,草草洗了一会儿,便即擦干身体更衣。
  昏暗的光线里分辨不清衣裳的颜色,但一摸便知是上好的越罗,用银线绣着折枝海棠,针脚细密,是宫内绣坊出来的东西。
  离京多年,永安时兴的衣裳款式与她记忆中不太一样,裙裾长了,领口低了,广袖几乎垂到地上。
  她自十来岁起便习惯着胡服,许多年没穿过这样轻薄又繁复的衣裳,费了点时间才整理好。
  走出净室一看,桓煊却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屏风内烛火摇曳,映亮了男人的面容。
  他生就一副风流相貌,修眉俊眼,直鼻薄唇,披上铠甲气宇轩昂,此刻卸了铠甲,披散着长发,又秀雅矜贵如世家公子。
  随随轻轻走上前去,跪坐在床边,用目光细细勾勒那熟悉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有风从窗棂间漏进来,掀动帐幔,帐角的金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男人蹙了蹙眉,睁开眼睛。
  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他的双眸仿佛冰消雪融,溢出柔情,含糊地唤了声“阿棠”。
  随随听见了,却恍若未闻,只是看着他的脸。
  桓煊从床上坐起身,把随随揽入怀中,下颌枕在她肩头,双臂紧紧箍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中。
  隔着两人的衣衫,随随也能感受到他燥热的身体。
  他身上的气息很特别,酒气混合着龙涎和沉檀,沉郁又甘甜,沉甸甸的,仿佛在拉扯着人往下坠。
  随随难过地屏住呼吸。
  她记忆中的人身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墨的清气,尽管他们从未如此靠近。
  “我很想你。”男人轻声道。
  随随心微微一颤,然后往下沉,一直沉,像是没有尽头。
  温声低语时,他们连声音都很像。
  我也很想你,她在心里道。
  过了许久,桓煊松开禁锢她的双臂,与她拉开咫尺距离,低下头,挑起她的下颌,慢慢凑近。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随随凝视着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眼睛。
  时光尽头也曾有一双属于她的眼睛,静谧,温柔,像幽林中,星月下,静寂的湖面。
  她没有饮酒,却已然醉了。
  谁都知道饮鸩止渴只是徒劳,可若是只有这杯鸩酒能让人重回旧梦呢?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向他靠近过去,左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侧。
  嘴唇相触的瞬间,轻轻托着她下颌的手陡然收紧。
  随即,他紧紧捏住她的手腕,几乎爸她的骨头捏碎,眼中的温情荡然无存,声音冷得刺骨:“你在做什么?”
  随随有些茫然无措,像是刚从梦中醒来。
  她随即清醒,看向自己的手掌。
  因为长年习武,她的手上有层薄茧,自不像闺阁女子那般细腻柔滑。
  是这只手打破了他的幻梦。
  “殿下恕罪。”她跪下请罪。
  她的低眉顺眼非但没有让桓煊消气,反而触怒了他。
  男人嫌恶地看她一眼,冷冷道:“出去。”
  ……
  随随安安静静地行个礼,退出门外。
  守在廊下的内侍高迈见她出来暗自纳罕,算算这小娘子进去也就两刻钟,还得刨去沐浴更衣的时间,他家殿下这……委实也太快了吧。
  但是当下人的哪敢多问,他只是声音问道:“鹿娘子要回自己院子?奴叫人替娘子掌灯。”
  随随冲他感激地笑了笑,摇摇头:“不必,多谢高公公,月光很亮,看得见路。”
  她的笑容没什么凄楚可怜的意味,仍旧和平日一样明媚,但落在高迈眼里,却似故作坚强——殿下召了人家侍寝又不留宿,大半夜的赶人出去,也太可怜了点。
  何况殿下为什么召他侍寝,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
  可怜这小娘子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只是别人的替身。
  美人总是容易惹人怜惜,何况她受伤之后添了些许羸弱,伶仃地站在夜风里,衣袂飞扬,仿佛随时要凌空而去。
  这身衣裳也眼熟,高迈稍一回忆就想起来,三年前殿下离京,最后一次见到宁远侯府的三小姐阮月微,她就是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头戴帷帽,站在灞桥边的春柳下——然而那时是阳春三月,大冷天的让人穿成这样,即便室内燃着碳也够受的,还把人赶出来……
  高迈恻隐之心大动:“娘子衣衫单薄,奴替你找件衣裳披披。”
  随随也是出了门才想起自己换下的衣裳留在了屋里,她不怕桓煊,却不喜欢自讨没趣,也不想麻烦旁人。
  于是她只是摆摆手:“走走就暖和了。”
  “那怎么行呢,娘子若是着凉,殿下要怪罪奴的。”
  这就是瞎说了,齐王若有半分在意,也不至于把人赶出去。
  随随粲然一笑,并不反驳,只是道:“我这样的人没那么多讲究。”
  说罢她便朝那内侍挥挥手,下了台阶,从容地穿过庭院。
  她自小生长在边关苦寒之地,阿娘在京城为质,阿耶一个武将不知道怎么娇养女儿,由着她跟着兵营里的毛小子在冰天雪地里瞎跑,凿开冰面捉鱼。
  那才是真的冷,眼泪流不到腮边就成了冰粒子。
  与之相比,长安的深秋实在不算什么。
  然而此刻踏着白惨惨的月光,行走在忽远忽近的笙箫声中,另有一种凉意从她的心底渗出来。
  这是热闹喧嚣之地特有的寂寥萧索。
  两个院子之间距离不过百来步,随随慢悠悠地踱回去,不一会儿也到了。
  春条正合衣躺在榻上小憩,恍惚听见门外动静,赶忙披衣举灯走到屋外,一看随随打扮吓了一跳,三两步奔下台阶:“娘子怎么穿这么少?”
  又去摸她的手:“都快冻成冰了!”
  她不好埋怨齐王不会怜香惜玉,只能责怪她:“女儿家不能受凉的,娘子怎的也不知道小心,要是落下病根有你受的!”
  起初她只是把鹿随随当成高枝攀,可相处日久,难免生出些真情,把这脑袋糊涂性子好的女郎当成了半个姊妹,此时的心疼是不掺假的。
  春条一边唠叨,一边拉着人往屋里钻,把她按在榻上,捞起被褥,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往火盆里添了两块炭。
  他们用的是普通黑炭,不比齐王院子里的银丝香炭,烟气直往上窜,熏得人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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