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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竟是本王自己——by写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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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条运气好,守在正院门外的侍卫马忠顺恰好与她相熟。
  她还替他缝补过一回衣裳。
  马忠顺对这嘴甜人娇的圆脸少女很有好感,虽然有些不合规矩,还是将食盒送了进去。
  高迈听说是鹿娘子亲手做的小菜、熬的鸡汤,沉吟片刻,吩咐人分出少许试毒,确定没什么问题,便将鸡汤和厨房刚做好的晚膳一起放在蒸笼里,用微火蒸着。
  殿下虽然将那小娘子当作替身,但既然为了她巴巴地跑过来,连王府都不回,保不齐将来是个有造化的。
  他不说结个善缘,也没必要给人小娘子使绊子。
  他们殿下为了那位折磨自己这么多年,他们做奴仆的都有些看不过眼,只盼着他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正思忖着,远处传来车轮和马蹄声,齐王到了。
  桓煊下了车,走进正院,扫了眼恭立在庭中的奴仆们,没看到那猎户女的身影。
  他也没问,径直走进堂中。
  他环顾四周,见茵褥几榻都与他在王府中惯用的相差无几,香炉中燃着熟悉的香丸,一应陈设都合他心意,便微微颔首:“摆膳吧。”
  不一会儿,内侍们便捧着食案、酒肴鱼贯而入。
  桓煊衔着金汤匙出生,衣食住行出了名的讲究,并非穷奢极欲,就只是讲究。
  虽然在边关也是粗茶淡饭,但那是不得已的将就,只要条件允许,他的舌头便要恢复往日的刁钻。
  众所周知,全长安最好的庖人不在宫里尚食局,而在齐王府。
  食案上的菜肴不多,却无一不是庖人们铆足了劲烹制出来的拿手佳肴,五味调和,色香俱佳。
  若是哪道菜能得齐王殿下一句“不错”,那庖人能得意一整年。
  桓煊却似乎兴致缺缺,举起玉箸,挑顺眼的尝了尝,始终不发一言。
  高迈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用托盘捧了随随那一汤一菜来。
  食器自然是换过了,鸡汤装在上好越瓷碗里,醉松蕈摆在卷草纹银碟上,但与那些精美的肴馔比,仍旧朴实无华得几近寒酸。
  桓煊执起银汤匙尝了一口鸡汤,点点头:“这汤不错。”
  他又喝了一口,方才放下汤匙,又挟了一株醉松蕈送入口中,微微挑眉:“不错。”
  顿了顿道:“府里又进了新的庖人?”
  连说两个不错,连高迈都觉诧异。
  他自觉有功,心下微微得意,搓搓手笑道:“回禀殿下,这道小菜和这道汤,都是鹿娘子亲手
  烹制的……”
  桓煊怔了怔,才想起鹿娘子就是那猎户女,脸色微微一沉,已经伸向第二块醉松蕈的玉箸收了回来。
  他撂下玉箸,冷冷道:“叫那猎户女过来。”
  内侍过来传话的时候,随随正和春条相对用晚饭——他们算不得正经主仆,只要没有旁人在,都是一起吃的。
  随随搁下竹箸,有些纳闷,桓煊这时候叫她去做什么,王府规矩大,侍膳有专门的内侍,应当用不着她吧。
  春条却在吃吃偷笑,脸上满是得意,往正院送食盒的事她憋着没提,便是想给她一个意外之喜。
  随随不明就里,整了整衣襟,便跟那内侍去了正院。
  穿过两重门,到得内院堂前,内侍褰起竹帘,随随便看到坐在食案前的桓煊。
  虽然他面无表情,眼神微寒,与她记忆中那人大相径庭,但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便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的神情态度,眼神立即柔和下来。
  “民女鹿氏拜见殿下。”她躬身行了个万福礼,动作有些生疏。刚抬起头,目光又钉在了桓煊的脸上。
  桓煊一听她的声音便微微蹙眉。
  此女的眼眸本来就比一般人亮些,野里女子不知羞耻为何物,这样贪婪又热烈地凝注着他,更显得格外灼灼。
  阮月微那样的大家闺秀,是绝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的。
  他瞥了一眼食案:“这是你做的?”
  随随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碗盏里,是她做的鸡汤和醉松蕈。
  她刹那之间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知道是春条那小丫头弄巧成拙了。
  她平静地答道:“回禀殿下,是民女做的。”
  桓煊转头对高迈淡淡道:“拿出去倒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内侍都是一惊。他们见齐王殿下连王府都不回,巴巴地跑到山池院来,以为他是看重这位鹿娘子。
  方才他分明也对她的手艺颇为赞赏,他们还以为他把人叫来是要嘉许乃至赏赐,谁知却是这样的结果。
  高迈到底是老于世故的,第一个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是好心办坏事了。
  当初在太后宫中,阮月微偶尔心血来潮下厨,总是第一个送来给齐王殿下尝,高迈便理所当然地以为鹿随随此举能取悦他。
  然而,同样一件事,也得看是谁来做。
  与殿下青梅竹马的侯府千金做来是洗手做羹汤,由孤贫无依的猎户女做来,就是邀宠献媚、其心不正。
  可惜这时候明白过来已晚了。
  齐王一怒,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缩着脖子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随随没有半点恐惧之色,仍旧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桓煊。
  桓煊脾气坏,她一早就知道了,虽然他们几乎没正经见过面,但她对他的了解,比他想象的深得多。
  若是春条事先与她商量,她绝不会让她把汤和菜送过去。
  侍膳内侍端起托盘,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随随这才忍不住露出遗憾之色。
  那些松蕈可是十分难得的。
  长安气候干燥,本来不适宜地菌生长,多亏今岁秋季雨水偏多,这片林子又阴潮,这才长得出来。
  松蕈更是稀少,她在林子里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小把。
  鸡汤也罢了,醉松蕈佐粥可是一绝。
  自己不乐意吃也可以赏给别人嘛,好歹进了肚子不算浪费,他倒好,就这么倒了。
  随随理当生气,然而一看到他的脸,她就生不起气来。
  无论他做出什么糟心事,她都不会与他计较,因她知道,自己从他身上得到的,注定比他多。
  桓煊却不理会她,只是看向高迈,目光锐利如刀锋。
  高迈惯会察言观色,知道这次躲不过,最好主动认罪。
  鹿随随说到底不是王府的奴仆,不懂规矩也是理所当然,殿下也不能真的罚她。他们可就不一样了。
  他抖抖索索地跪倒在地:“殿下息怒,是老奴的错,鹿娘子不懂府里的规矩,殿下责罚老奴吧。”
  他平常腿脚利索得很,然而但凡需要,立马就能抖出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桓煊哪里看不出这老家伙的心思,冷哼一声:“自然该罚。”
  顿了顿道:“本王念你年高,免了笞杖,罚一年俸。”
  他紧接着又发落了所有经手过,甚至知道此事的内侍、庖人,都被罚了三个月至半年的月例。
  最惨痛的是一开始接下食盒送进来的马忠顺,不但被罚了一年俸,挨二十笞杖,还被罚留在这山池院守一年园子。
  高迈同情地瞟了眼鹿随随,这小娘子也不知是心宽还是不谙世事,仍旧一脸没事人似的,不知道他们殿下这一罚,她往后就孤立无援了。
  他家底厚,被罚一年俸金不痛不痒,可很多小内侍靠着这点月例过活,岂有不肉痛的。
  殿下这么罚,就是明白无误地彰告所有人,他不在乎这女子。
  往后还有谁敢多管闲事、施以援手?
  随随察觉那老内侍的目光,露出歉然之色,她不担心自己受排挤,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什么处境她都能应付过去。
  可因她的缘故牵连了许多人,她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桓煊三下五除二地发落完下人,这才冷冷地望向随随。
  这么当众丢脸,换个脸皮薄一些的女子,纵使不羞愤欲绝,也该掩面而泣了。
  可这猎户女却还有闲心可怜别人。
  桓煊的目光北风似地在她脸上刮过,像是要刮下一层皮。
  鹿随随却毫无畏惧之色,仍旧用那双灼灼的眼睛望着他,眼神可称含情脉脉。
  也不知是对自己的美貌太自信,还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桓煊不知怎么想起她那只微带薄茧的手抚上脸颊的感觉,有些痒,有些麻,很无礼,却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
  他的嗓子眼有些发干,喉结动了动。
  他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想留下?”
  其实根本用不着问,但凡生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此女巴不得留在他身边。
  果然,猎户女点点头,一脸坦荡道:“回禀殿下,想。”
  桓煊的脸像是覆了层寒霜:“那就少做多余的事。”
  顿了顿:“本王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随随恭顺道:“是,民女明白了。”
  桓煊非但不觉解气,反倒自心底窜出一股无名火。
  她这样逆来顺受,倒显得他无理取闹似的。
  齐王殿下当然不认为自己这是借题发挥。
  他挑了挑眉,冷冷道:“明白便退下吧。”
  随随行了个礼,听话地退了出去。
 
 
第8章 八   豪奴
  随随离去后,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齐王殿下平日待下人宽厚,甚少责罚人,然而谁也不敢造次,尤其是在他领兵之后,更是添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高迈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请示:“殿下,酒肴都冷了,要不要换一换?”
  桓煊本就没什么胃口,被那猎户女的事一搅合,更没了兴致,挥挥手道:“撤膳。”
  高迈不敢再劝,用眼神示意小黄门撤走食案,又吩咐庖人备些汤羹粥点煨着,以防齐王殿下半夜肚子饿。
  桓煊起身去了前院书房,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一卷战国策,翻了两页,却一个字也没看进眼里。
  他把那猎户女安置在这里,一来是避免麻烦,二来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只是在宫中见到阮月微,他耗时三年筑造的堤坝便溃于一旦。
  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
  其实直到方才,他也没下定决心是否让这猎户女侍寝。
  如此一闹也好,省去他今夜一番纠结。
  他放下书卷,走到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叫来高迈吩咐道:“明日叫高嬷嬷过来,教教那猎户女规矩。”
  高迈不觉一惊,高嬷嬷原先是太后宫中的宫人,齐王殿下还在襁褓中时,她便开始照顾他,太后很少见这孙儿,殿下可以说是高嬷嬷一手拉扯大的。
  殿下十五岁出宫建府,没两年便将高嬷嬷接出来颐养天年。
  高嬷嬷在王府中地位超然,府中没有女主人,内务都是由她操持的。
  齐王殿下竟然把高嬷嬷调来调.教人,可见对那鹿娘子还是有意的。
  他本以为经过这一遭,那小娘子算是完了,哪知道峰回路转,突然又有了转机。
  不过他已学了乖,这些事他是再也不敢置喙了,只是躬身道是。
  桓煊又道:“多调些人手过来,高嬷嬷年事已高,别让她辛苦。”
  ……
  随随回到院中,春条满怀期待地迎上来,喜滋滋道:“娘子,怎么样?殿下有没有夸你手艺好?”
  随随又好气又好笑:“没有,殿下把我的鸡汤和醉松蕈全倒了。”
  “啊?”春条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殿下不喜欢么?”
  他们刺史府得宠的姨娘,没事就往郎君房里送汤羹送糕点,她便觉得这是寻常的邀宠手段。
  随随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王府规矩大,殿下又尊贵,毕竟入口的东西,万一吃出个好歹,十个脑袋不够砍的。”
  她知道春条也是好心,不想责怪这丫头,但有些道理却不能不让她知道,她在的时候还能替她扛一扛,日后她走了,留下她一人在王府,什么事都要自己担。
  春条也一阵后怕,吓出一身冷汗,眼里冒出泪花,带着哭腔道:“奴婢错了,奴婢没想那么多……”
  “放心,没把你供出来,”随随道,“下回有事先和我商量就是。”
  春条松了一口气,随即咬了咬嘴唇:“奴婢是不是连累娘子了?殿下会不会厌弃娘子,该不会把咱们赶出去吧……”
  随随“扑哧”一笑:“不至于。就是可惜了我的松蕈。”
  春条忙道:“厨房还剩下半碟子,奴婢没舍得吃,都给娘子留着。”
  随随立即高兴起来:“明早熬些粳米粥,佐着粥咱们再吃一顿。鹿脯还有剩吧?切一碟蒸上,再用剩下的鸡汤煨两颗菘菜……”
  春条不傻,她知道随随说得这么轻巧,是故作轻松安慰她。
  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处,若是换成以前的主人,打一顿送到庄子里都是轻的,没准就被拖出去发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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