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外室跑路了——by羁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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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飘摇,她亦跟着飘摇,只能紧紧攀附住那强健的腰身。一片迷蒙中,隐隐瞧见他眼尾泛红,迫她仰起头,声线暗哑低沉,他说:“沈音音,你看清楚,如今占有你的人是谁。”
音音偏开脸,眼神躲闪一瞬,忽而微抬起身子,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下了狠劲,直咬的他肩头血肉模糊。
待云收雨歇之时,外面的风也停了呼啸,成了轻柔的拍打。
音音神思倦怠,腰身似要被折断,沉的动不了,恍惚间被他抱着沐浴清洗,被固在温热的怀中,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雕花窗牖已透进淡淡的光晕,远山远水蒙在清浅的黛色中,晕染开的笔墨山水一般,蜿蜒进苍茫天地间。
她动了动身子,转头便看见男子清俊凌厉的脸,闭着眼,没了那股子威势,倒露出点无双公子的清润。
她伸手推他,手上绵绵的用不上力道,刚直起身,却觉腕子一紧,又被他拉到了怀中。
甫一触到他胸膛,才觉出灼热异常,似是发起高热来。她转头凝他,才发现他额上沁了细密的汗,罕见的显出了一丝病态。
江陈本就受了点子风寒,但因着江南水患、北方兵力调度,加之太后暗藏在深宫,发起了一轮轮文官的进谏,李椹又腿疾常犯,每每顾及不到,这新朝百废待兴,一轮轮的政事便都压在了他肩上,如何会顾及这点子不适。
熬了几个日夜,昨夜急火攻心,又淋了一场雨,这风寒便发做起来。
他咬着牙关,便是这高热中,亦是紧紧攥住了那纤细的腕子,低低道:“沈音音,你别想走。”
音音本欲唤外面的奴仆进来瞧瞧,闻言也冷了脸,坐在晕染开的光晕里,静默下来。他不放手,她又凭什么管他死活。
外面瓢泼的雨渐渐收了些,换成了绵绵无尽的细丝,天光一寸寸透进来,由青黛转成了青黄。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外面于劲笃笃敲门,小心翼翼的问:“爷,船只是否转头回京都?”
于劲连着问了几声,却一句回应也未得,里面诡异的安静,不由也提起了心,他往前凑了凑,耳朵贴着舱门,想听听里面到底出了何事。
只未曾想,这红漆雕镂木门并未关严,身子一挨过去,吱呀一声便开了道缝。
音音别开脸,终究道:“进来吧,你们主子爷发了高热。”
这话落了,却见那昏昏沉沉病着的人忽而睁眼,手一扬,扯了那玄色大氅便将她裹了个严实。
于劲闻言,门也没进,一个急转身,便去寻大夫了。
只出船仓促,别说医者,连个侍女都未带,如今又在苍茫江上,又哪里去寻大夫?
他转了一圈,才在昨日那船老大身上搜出些治风寒的草药,急急煎了,送了进来。
黑褐的汤药透着辛辣,端至江陈唇边时,被他一偏头,避了过去。
于劲好话说尽,他家主子却一口也喝不进去,急得他在舱内团团打转。
忽听主子爷嘶哑着嗓子,低低道了句:“沈音音,我要你喂。”
于劲松了口气,立马将那药碗往音音面前送了送,语带哀求:“沈姑娘,您来喂药成不成,大人这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早便有些不适,却不放在心上,想来如今发出来便是急的,若是再拖延,怕是要落下病根。”
音音并不接那药碗,紧紧抿住了唇。
她看见江陈缓缓转头,眸光幽暗,闪着细碎的光,执拗而决绝,隔着天阴的昏黄,无声与她对峙。手上亦是攥的紧紧的,一分一毫也不放开,让她的腕骨微微发疼。
她往外挣了挣,声音亦是有些微哑:“你放开我!”
江陈勾起唇角,自嘲一笑,却分毫不让,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强势的执拗:“我就要你来!”
总是如此,他的决定她便需要遵从。
音音恼恨,拼尽了力气来挣脱,手脚并用,毫不顾忌的踢打他,出了一声的汗,却挣脱不开分毫。那只炽热的大手铁钳一般,牢牢将她困在了他身旁。
她忽而气馁,放声痛哭起来。起先呜呜咽咽,到后来便索性放开了,哭的像个迷路的孩童,无助而迷茫。
江陈眼里血红一片,下颔线紧紧绷着,任由她踢打痛哭,过了许久,依旧执拗道:“沈音音,我只吃你喂的药!”
音音只觉疲惫,她声息渐渐止了,隔着纱幔锦窗,看外面绵密的雨水无声无息落入江中,许久,忽而道了声:“好。”
因着刚才的用力,她手有些发颤,端着红釉瓷碗微微晃,细瓷白勺舀了汤药,往他唇边送,却被他又偏头避开了。
江陈目光凝在她面上,微扬了眉,抬手指了指唇。
于劲老脸一红,转身而去,将舱门关了个严实。
音音冷哼一声,倒也未再闹,自呷了那苦涩汤汁,一口一口渡过去,待最后一口时,柔嫩的唇忽而被擒住,被吸吮,被蚕食,被一点点占有。
她面上涌起红潮,抬手在他胸前捶打,呜呜咽咽,含着不甘道了句:“江陈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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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陈到底身体底子好,用完药,发了阵子薄汗,到武都码头时,已将这风寒熬了过去。
起先在船上,便是被高热烧的几番昏沉,亦是死死攥住音音纤细的腕子,生怕他稍稍放松,她又一走了之。
音音被他抱进首辅府时,已是日暮时分,绵密的雨下了一天一夜,却没有止息的意思。
她卧在床上,同样执拗的不看他,只当他空气一般。
江陈立在垂缦珠帘后,静止的身影一动不动,半晌,忽而一拨珠帘,大步往外走去,振的那琉璃珠串互相碰撞,叮咚作响。
羌芜本是跪在廊下,见人走了,急忙进来伺候,替小姑娘擦拭时瞧见她腕上一圈红痕,不由红了眼,小声道:“姑娘,您又是何必,这好好儿的,怎得说走就走。惹恼了大人,凭白受苦。”
音音闻声一顿,扯了扯唇角,她问羌芜:“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待我已是极好,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这般不识好歹?”
羌芜想起素日里大人对姑娘的爱宠,一时无言。
音音冷笑,笑过后莫名的苍凉,她说:“羌芜,你原先见过我吗?”
见过那个曾经清傲柔韧的国公府嫡女没?她虽沦落至此,可身为沈家嫡女的底线还在,那是任何人不能跨越的。
她看着廊下飘摇的风灯,开口道:“羌芜,身为外室,永远见不得光明,或是一生无子嗣,或者生了孩子记在主母名下,母子分离。便是自己的孩子,也要以你的身份为耻。整日守着一方院落,等男人的一点恩宠。羌芜,这样的日子,便是锦衣玉食,珠玉堆就,真的就是好的吗?”
羌芜说不上话来,她一个做奴才的,整日战战兢兢服侍,瞧着那些姨娘通房穿金戴银,还不用看人眼色,也是羡慕的,倒没料到被姑娘一说,竟如此不堪。
斟酌了半晌,才道:“可姑娘,你出去了又能如何,你早已是大人的人了,哪个又能毫无芥蒂的娶你?便是嫁个贫苦人家,也要跟着受苦受累,真的值得吗?”
音音便笑:“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我阿娘说有手有脚,女子也当自立,活的自由坦荡,不好吗?”
她说完顿住,忽而觉得寂寥的很,再不去诉说,默默裹了锦被昏睡。
一连几日,音音都再未见过江陈,或是偶尔瞥见他的身影,那颀长影子也只止步于垂缦外,并不上前。
音音也不放在心上,自顾吃喝,她娘亲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先吃饱再说。只多数时候神思空茫,让人瞧着便心疼的紧。
这常春雨罕见的很,一连下了几日,终于在五月初九的傍晚停了下来。
音音倦怠的卧在美人榻上,见羌芜端了糕点来,便随口嘱咐道:“羌芜,替我备点笔墨,便放置在南炕桌上吧。”
羌芜还未来得及应声,便听廊下脚步踏踏,男子清朗又冷凝的声音传了来:“府中尚缺笔墨纸砚,如今已无可用,等明日再去置办。”
江陈暗绣流云纹的肩袖上沾染了路上的雾气,进了屋,拿帕子擦拭一番,自去外间书案后坐了,将于劲送进来的案牍翻看一遍,拿了朱红笔批注。
羌芜听了这话,明知西厢房里还备着笔墨,也不敢再去取,讪讪的看了眼音音,退至多宝阁后。
首辅府的后院正房是个大开间,用细纱帷幔与多宝阁隔开来,内室乃床帷禁地,外间却置了书案桌椅,也可会见亲近之人。
此刻江陈握了卷文书,坐的笔挺端正,手上握着红朱笔,一副专注神情。眼神却透过多宝阁的空隙,瞥向那抹纤细身影。
三天零四个时辰了,她未同自己说过一句话!
音音闻言一窒,胸口涌上一股闷气,也不多话,又拿了卷书册来解闷。
刚翻开书页,听帷幔后那人声音又起,还是平平的冷肃:“羌芜,将屋子里的书卷都收了,竟是些不干不净的话本,拿去烧了。”
羌芜背后发凉,只觉在这屋子里甚是煎熬,只好讷讷上前,硬着头皮抽了音音手中的书卷,又将床头案上几本一并收了,送去了外间。
不让练字,连书卷都不让碰,他今日打定了注意让自己不痛快。音音喝了口茶水,干脆什么也不做了,盯着支摘窗外的夜色发呆。
江陈久不见那身影晃动,他说了这许多的话,她连个反应都没有,亦是气闷的紧,抓着文书的指骨微微泛白,转头给于劲递了个眼刀子。
于劲被这眼刀子刮的汗毛倒竖,挠了半天头,忽而拍手,咳嗽一声,高声道:“爷,今日沈慎流放归来,据说剥了一层皮,你看是否要去了罪籍,起复于锦衣卫?还是.”
他这话还未说完,果然听珠帘叮咚,小姑娘自帷幔后奔来,一脸的不敢置信:“我二哥哥回京了?”
于劲不敢接话,只拿眼觑上首的主子爷
江陈依旧端着架子,恍似未闻,朱红笔在文书上勾画一行,细细批注。
“大人,我二哥哥无恙?”音音耐不住,终究对着案后男子问了句。
江陈微挑眉,还是不作声,将文书一合,又换了一本。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拿什么来央他。只刚摊开文书,却听珠帘哗啦一声,小姑娘已甩着袖子,进了内室,只留给他一个天水碧的背影。
音音属实不耐,她再不想同这人打机锋,她知道二哥哥回来了便好,她的二哥哥是个散漫随性的,想来起复与否对他并不重要。
江陈脸色变了变,手上力道一大,哗啦裂开了手上文书。他僵着脊背,挑灯不寐,看了一夜的文书。
里面的人倒是心宽的很,早早熄了灯,一夜无声。
清晨的微光透进来时,书案上的烛火噼啪一声,已是燃尽了。
江陈立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透过多宝阁的空隙,瞧床榻上那小小一团。
鲛绡纱帐透出女子侧身而卧的背影,柔顺而乖巧,一丝声儿也无。可江陈知道,她没睡,她好几个日夜没睡好了。好几回,他看见她夜里空茫的神色,游魂一样,在屋子里转。
他食指曲起,在多宝阁上轻轻敲击,忽而道:“沈音音,昨日你表姐递了帖子来,想要邀你顺和斋一聚,你.去吧。”
他说完,不待她回应,已大步出了寝室。
音音愣了一瞬,忽而掀被而起,扬声唤羌芜:“羌芜,羌芜,快给我更衣。”
待洗漱梳妆,用了早食,天还尚早,只得又耐着性子候了一会,才起身往顺和斋而去。
一路上都是匆忙神色,到了二楼雅间,音音推门的手陡然顿住,踌躇不前,回身问羌芜:“羌芜,我今日气色可还好?”
羌芜替她顺了顺发,安抚道:“姑娘的容颜,任何时候都是好看的。”
顺和斋的天字号雅间里,织毯软榻,檀木小几,茶香袅袅飘散,是她曾经最喜的西山白露。
曾经的国公府世子爷沈慎生了一双桃花眼,没骨头一般,懒散的倚在交椅上,还是那股子风流恣仪。只如今瘦了一圈,玉般肌肤也成了小麦色,少年时的张扬都退了去,成了如今的不动声色。
他对面坐了朗月般的季淮,两人自斟了茶水,无声对坐。苏幻肚子已大了起来,坐下不便,站在窗前,往街口张望。
听见吱呀的开门声,三人齐齐看向那门前细骨纤纤的小姑娘,一时竟都失了言语。
反倒是音音先开了口,她笑语盈盈,看不出丝毫的愁苦,还像闺中时一样温婉澄澈,唤:“大哥哥,二哥哥,幻表姐,你们来的这样早,倒显得我惫懒了。”
又仰起头,俏皮道:“这样久未见,诸位哥哥姐姐可有给我带见面礼?”
她这几句话,倒让本有些沉闷的室内轻松了些许。
苏幻执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喉咙里梗着千言万语,想问她在首辅府吃住可舒心?那人待她好不好?前几日那江首辅大张旗鼓寻人与她有没有干系?可看到她娇憨的笑,又都吐不出来,只点了点她的额,纵容又宠溺:“就你是个不知羞的,开口就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