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菟丝花外室跑路了——by羁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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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榜早已张贴出来,再过十日,京中筹集的救灾粮便能运来了,你们所有人的命都在大人惦记中!”
  可他一个人的声音太过微弱,很快便淹没在沸腾的人声中,激不起一点水花。
  那张承诺十日后放粮的官榜今早便被揭了下来,那揭榜的汉子高喊:“这京中来的米粮据说大半已被运往了边关,这剩下的,经过层层官吏剥削,又能剩下多少给我们,这是拿我们当傻子耍呢。”
  饿极了的民众,本就终日惶惶,被这些言论一激,便再不相信官府。
  这人潮挤挤挨挨,将城门堵了个严实,于劲进不去,只好转身,拾阶上了城楼。
  从城楼上望下去,便见人群以清和坊与府衙为中心,一层层漫开,一直堵到了城门前,黑压压的一片。
  那镇江知州连滚带爬的上了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对于劲跪了下来,他方才的话还未说完,这位爷便策马远去了。
  他斟酌了又斟酌,才开口:“于大人,还有桩事,烦请通禀江浙巡抚季大人,他的未婚妻被灾民们困在了院中,说是若朝廷不放粮,便要这沈姑娘同他们一道活活饿死。”
  他其实亦听说了这沈姑娘同江首辅的牵扯,只这关系毕竟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提一提季大人。
  于劲悚然一惊,如今才明白主子为何要他来接沈姑娘,怕是早看穿了这矛头的指向。他能跟在江陈身边这些年,自然也是个心思缜密的,细细一思量,也能明白个八|九分。
  这江南背后有一双手,一力推动了这舆论,想来这样的手段,也断没有旁人,定然是章太后谋划的。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裹挟着簌簌的风声,屋子里没有滴漏,音音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院子里挤满了灾民,他们抢光了她的米粮,将她同阿素封在了主屋里,屋子里的一点炭火也被抢光了,只余下一室的寒凉。
  她听见他们在喊,要季大人同江首辅放粮,如若不放,便要她活活饿死在这冷屋里。
  其实音音明白,如今这些灾民们实在是饿怕了,被流言一激,便没了理智,要拼了命去搏一线生机。他们也不一定觉得这位沈姑娘在两位大人心中有多重要,他们只是要找个口子,找个筏子,来发动这场暴|乱,况且,手里能多一个筹码是一个筹码,指不定那两位大人,顾着这位姑娘,于心不忍,还能给他们些好处。
  音音身上只着了件素锦夹袄,实在抵不住这潮湿的寒气,不禁有些瑟缩的拢了拢肩。这屋子里已被抢空了,连件厚衣裳也没给剩下,阿素寻了一圈,只得一咬牙,将床上的帷幔扯了下来,折了折,裹在了音音身上。
  音音却反手将那竹青帷幔抖开来,一拉阿素,同时披在了两人身上。
  她们两个互相依靠着坐在床边,同披着一块棉布帷幔,实在是狼狈的很。
  音音却顾不得,一颗心揪着,眼前总是浮现阿奴抱着那黄牙汉子的腿不撒手的情景,担忧道:“也不晓得阿奴怎样了,她怎么那么倔。”
  她当时被人群推拉着,挡住了视线,再未看到那个小小的女孩儿。万一被踩踏了去,她不敢想会是多惨烈的境况。
  阿素便沉默下来,半晌叹气道:“姑娘,你说那黄杏儿,你拉她出了泥潭,还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怎么就是她呢,要来诬陷我们。她走时那件小衣不合身,还是我连夜给她改的呢,脚上一个小水泡,也是你给她挑破包扎的。”
  她顿了顿,又重复着呢喃:“你说,怎么就是她呢?”
  音音没说话,只伸手握了下她冰凉的指尖,阿素便住了口,长长的叹一声,有些疑惑的问:“姑娘,你说我们往后遇到这样的事,还管吗?是不是就该躲的远远的?”
  音音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大概也是有些动摇的,可过了片刻,她仰起脸,杏眼里依旧是清澈的光。
  她说:“管,阿素,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们还是要管。你看见阿奴了吗,不过随手施舍过几碗粥食,她便能为你舍了命,万一你不管,毁掉的是这样一个孩子的未来,该多惋惜。”
  “嗳,管,我们还是得管。”阿素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应声道。
  屋子里最后一抹光亮一点点隐了去,彻底陷入一团漆黑中。
  阿素戳破了窗户纸往外瞧,借着外面一点微弱的光,看见这些灾民依旧未离去,干脆在院子里或坐或卧休息起来,门口被几个汉子倚着,依旧堵的死死的。她是看明白了,这些灾民这回是动了真格的,不要到粮不罢休。
  阿素这时才觉出害怕,声音有点发抖:“姑娘,他们真的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在这里吗?季大人.季大人是会来救我们的吧?”
  音音沉默着没说话,她知道如今这情形,已不是季淮想救就救的,除非.除非那人想救,可是她从来不认为,江陈会为了她放弃原则。
  阿素没等来她的回应,喉咙有些发紧,转身想寻杯水喝,可摸索半天才发现,这屋子里连滴水也无。
  入了夜,寒气益发重了,湿冷的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从窗缝里一点点渗进来。
  两人躺在床上,挨着取暖,阿素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咕叫,难堪的翻了个身。
  音音握了握她的手,安抚的声音:“阿素,官府张贴的榜上说了,十日后京中的救灾粮就会到,到那时灾民得了粮,你我也能得救。你.撑一撑好不好?”
  “好。”阿素声音沙哑,喃喃道:“那咱们一定要撑过这几天。”
  顿了顿,又故作轻松道:“十天而已嘛,眨眼就过去了。”
  对呀,十天而已,她跟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活着走出这屋子。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依旧昏沉一片,只一点微弱的光透进来,似乎已是平旦时分。
  阿素也不知是饿醒的还是冻醒的,只觉得又饿又冷,再也睡不着,她翻了个身,葱白的指往音音腕上一搭,慕然僵住了。
  她弹坐起来,伸手去探音音的额头,在触到那滚烫后,下意识缩了缩手。她心里咯噔一声,看着音音潮红病态的脸,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怎么办,她的姑娘病了,病的这样重,怎么不吃不喝撑过这十天?
  于劲折回江陵时,已是大半夜,他肩头发上落了一层的积雪,也顾不得拍打,进门便跪,将沈姑娘之事禀了来。
  江陈正跟季淮商议镇江灾民之事,听见沈音音的名字,眉目一凛,手中的文书骤然裂成了两截。
  他一句话也未说,起身便往外走,带的交椅哐当一声,倒在了青砖上。
  季淮手里那只狼毫停在半空,方才还沉静的眉眼亦是冷凝一片,将那笔一扔,转身便跟了出去
  于劲从窗口瞧见有下人牵了马来,两人正翻身上马,自己也顾不得喘口气,又跟了去。
  到镇江时,已是亮起了微明的晨曦,灾民们席地而卧,短暂休憩后,已是渐渐醒了过来,又开始了要粮的声浪。
  季淮几步跨上城楼,一贯温雅的面上冷肃一片,高喝:“我乃江浙巡抚季淮,京中筹集的救灾粮已在路上了,官府承诺,十日内必放粮,还请大家回家去等。”
  城门下黑压压的人群有一瞬的静寂,可片刻后,又是半点不信任的声讨之声。他们如今既已闹到这个地步,已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不到米粮,绝不退步。
  江陈站在季淮身侧,微扬的凤眼幽深的骇人,冷风扬起他滚银边的玄衣袍角,肃杀一片。
  他看的清楚,这黑压压的人群中,混进了太半制造慌乱者。是谁派来的,他自然清楚。他们伪装成灾民,借用言论,一点点挑起了这场灾民与官府的对立。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剑柄,微微用了些力道,便听于劲仓皇道:“大人息怒,这灾民一个也杀不得啊!”
  哪怕杀一个,也会益发激化这场对立。不仅镇江的灾民会因此暴|乱,整个江南的灾民怕是都会因此寒心。届时,可不再是一个镇江的问题,是整个江南的灾难。
  江陈自然明白的很,他压在剑柄上的手很快放松了力道,转头吩咐:“点一队人马,去迎一下京中送粮的车队,要他们先分出部分米粮,轻车简行,快马加鞭,先送了来。若是如此,大概第一批粮,几日能到?”
  于劲盘算了半天,才小心禀道:“便是如此,再快也要五六日。”
  季淮落在城墙上的手倏然握紧了,眉间落下一层霜雪,轻轻一动,便落下冷寒来,低低道了句:“五六日?音音可等得?”
  没有人回答,只余下寒风裹着雪粒,簌簌作响。
  他闭了闭眼,似是在安慰自己:“她一定等的到!”
  他这声音甫一落地,却见那位镇江知州上了城楼,对着江陈连磕了两个头,才将脸转向季淮,道:“季大人,清和坊的灾民方才放出信来,说是沈姑娘发了高热,若不及时救治,怕是熬不过这两日。”
 
 
第61章 因为失去过,所以不敢赌……
  音音脑海一片混沌,眼皮沉的抬不起来,隐隐听见阿素在哭喊:“姑娘,您跟我说说话,别睡成不成,再等一会子,一会子大夫就来了。”
  她嗓子干涩,细白的指轻握了下阿素的手,张了几次嘴,才道了个“好”字。
  有这一声,惊慌失措的阿素才止了泪,抽噎着应了一声。
  她今早慌了神,死命拍打门扉,扯着嗓子喊:“我们姑娘病了,病的不轻,快给寻个大夫啊。”
  门外的汉子回身踢了一脚雕花门,骂骂咧咧:“喊什么喊,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撑撑也就过了。就你们这些人娇贵,你看看我们这些灾民,谁还请的起大夫,哪怕有了大病,不也是擎等着死?”
  阿素不甘心,又喊:“我们姑娘打小儿身子骨就弱,每次风寒都要闹场大的,若是不医治,说不准撑不撑的过去。你们不是要以她为筹码,要季大人放粮吗?若是人都死了,你们也是两手空,甭想落得一点好处。”
  门外的汉子竟是没话说,沉默了一瞬,才骂骂咧咧的走了,过了片刻,粗声粗气的在门外喊:“能不能有大夫愿意来,也看你们的造化了,莫要再生事。”
  有这一句话,也算有个希望,阿素一颗惶惶的心才稍稍安定一点。
  待得丝丝缕缕的光从锦绡窗泄进来,屋子里亮堂一片时,被封了一个多日夜的雕花木门忽而吱呀一声,开了半扇。
  秋香色掐腰妆花袄裙的高挑女子闪身进来,抬手摘掉锥帽,便去床边看音音,语气却不善:“沈音音,死了没?”
  音音勉力睁开眼,瞧清那张秀气的容长脸后,笑了,声音细弱的低哑:“怎么是你?”
  是季家表姑娘-王蓉
  王蓉将阿素推开,伸手搭在音音的腕上,来探她的脉,努嘴道:“你这境况,哪个大夫敢来啊。万一有来无回,被这些灾民堵在这里可如何是好?我虽是女流之辈,可自幼跟着爹爹学医,对付风寒还是使得的。”
  音音其实想问,旁人不敢来,那你如何来了?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这是真不生我气了?”
  她大订那日,王蓉临走时还是气呼呼的,气她不声不响就把她的季哥哥拐走了,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来了。音音觉得,她到底没看错季家的几位表姑娘,尤其王蓉瞧着骄纵又嘴厉,其实骨子里都是赤诚良善的。
  王蓉瞥她,嘴巴上能挂个油瓶,哼道:“气啊,我气性可大着呢,谁让你不声不响就跟季哥哥定亲了,也不提前只会我一声。”
  音音轻笑起来,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别气了,别气了。”
  她因着病中,两靥潮红,平添几分娇媚,声音虽虚弱,却含着股子化不开的软糯,摇的王蓉也没了脾气,对着这样一个姑娘,只能认命的叹气。
  她诊完脉,手脚利落的打开药箱,配起药来。
  王蓉来时便料到,音音多半是风寒,带了应急的药材来,还拿了个熬药的陶罐。
  阿素又费了不少口舌,向外边的灾民讨了几杯水,一捧炭火来,凑合着煎药。

  待一碗黑沉汤药喝下去,音音额上沁出点虚汗,一直沉重的眼皮才轻快些许。
  王蓉摸着她的脉象,却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明白,明明青春正好的小姑娘,体内哪来那么重的寒气,淤在体内,让人心惊。便是风寒好了些,若继续待在这冷屋子里,不吃不喝的熬,别说五六日,怕是三天也撑不过。
  她一时坐在床边,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音音瞧她模样,也不多问,从枕下摸出一封信件,递给王蓉道:“蓉姐儿,劳烦带给季家哥哥。”
  说完又递给阿素一封,道:“阿素,你跟着蓉姐儿走,给江首辅递个信。”
  王蓉便努嘴:“沈音音,事到如今了你还放不下那江首辅?这信还有一式两份的?我告诉你,不许辜负了我季哥哥的一片心意。”
  音音靠在迎枕上,偏头朝她笑,她这一笑,杏眼弯起,藏着些许狡黠,小女孩儿般懵懂的顽皮:“蓉姐儿,我可不想活活饿死在这里,自然要给两位大人求求情,要他们顾忌顾忌我这条命,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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