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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眼蝴蝶——by严雪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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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靖雯吐槽道:“我都不想来上,你不用赚这门课的学分还跟着来,无语。”
  姜蝶耸肩:“现在学分也无所谓了,反正奖学金也到不了我头上。”
  她看着从前排走进来的饶以蓝,语带所指。
  卢靖雯顺着视线看过去:“她后来没找你麻烦吧?”
  “都已经这么丢面儿了,聪明的公主就该安静如鸡。”姜蝶转着笔打了个哈欠,“饶以蓝还没蠢到那份上。”
  但这堂课结束,姜蝶就打了自己的脸。
  临出教室门前,她被饶以蓝叫住,对方微微一笑,又恢复成初见时挑不出任何失态的样子,且带着一种怜悯的神色打量她。
  “你知道吗,莆田货因为价廉,也许能一时间能让人好奇,真的可以穿吗?抱有这样的想法穿了一下,但也会很快脱下来的。”
  姜蝶直接道:“你说啥?我可不穿莆田货。你要是想买莆田货,请教别人吧。”
  饶以蓝脸上的表情一裂,吸了口气,挑白了道:“limatcx,这个会所你去过吗?”
  “干什么?”
  姜蝶脸上的表情已经透露了答案,甚至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
  饶以蓝嘲讽地一弯嘴角:“这是邀请制的高级会所,一般人可去不了。我前两天刚巧去过。你猜我看见谁了?”
  姜蝶隐隐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
  “我不关心。”
  她扭头想离开,饶以蓝从容地说:“原来你对你男朋友的事情这么不上心吗?”
  姜蝶定住脚步,也从容地回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再亲密的人也得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吧,做每一件事情都得报备我认为没必要。倒是某些路人咸吃萝卜淡操心盯别人男朋友盯得紧,稀奇。”
  饶以蓝胸口上下起伏,末了冷冷地扔下一句:“我只是好奇他带去的女人不太像你,来问问罢了,同学之间的关心而已,怎么了呢?”
  她甩脸离开,姜蝶的从容在她最后那句话落下后,有些难以维持下去。
  她不可避免地把这件事,同盛子煜之前告诉过自己的那件事联系起来。
  又是和石小姐吃饭吗?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姓的小姐。
  总之,大概都是绝对不会被会所大门拦下的人。
  为了压抑突如其来的心慌,又像上次那样,她若无其事地给蒋阎发了条消息。
  只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再回。
  一整个晚上都没有。
 
 
第45章 鱼眼相机
  夜晚八点的盐南岛,整片海岸都是暗的。
  唯独一座山坡上的别墅亮着莹白的灯,花圃里的山茶投在玻璃纱窗上,映出一抹虚影,似乎随时会摘下漂亮的面具,变成杀人不见血的食人花。
  隔着落地窗,屋内一片平和,甚至还放着轻柔的钢琴乐伴奏。
  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花圃里刚折下的黑百合,开得很艳。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他准备就绪,在等待情人的赴约。
  但如果知道黑百合的花语代表诅咒,就不一样了。
  男人从敞开的大门进来时,蒋阎正背对着他,哼着音乐的小调,在餐桌边对齐刀叉。
  粗劣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像投进许愿池的臭垃圾袋,没什么重量,但足够使整片漂亮被打碎。
  “准备好的钱呢?还要我来这里取?费劲。”
  蒋阎头也不回地说:“要不要先坐下来吃个晚饭?”
  “用不着。”
  男人瞥了一眼西餐盘里带血的牛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赶紧拿钱给我。”
  蒋阎置若罔闻地坐下,拿起刀叉切下一片肉,切口锋利又平整。
  肉慢条斯理地刚入嘴,就遭到了男人的催促。
  他大踏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站在蒋阎面前。
  “我问你话!你他妈现在吃什么饭!”
  蒋阎坐着,略抬起脖子,洁白大理石墙面下的水晶吊灯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多么相似的视角啊。
  十多年前,阴森灰暗的白炽灯下,他就是用这样的角度仰望男人。
  哪有什么华丽堂皇的别墅,喷香四溢的牛排,只有一张沾满油污的桌,两盆凉掉的菜。
  角落里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堆东西:洛阳铲、雷/管、麻绳、背包……空旷到粗暴的房间因此显得拥挤起来。
  他独自坐在四方的桌边,任头顶的灯打下一圈阴影。那阴影好畸形,他被压扁成一条,好似一团任人搓圆揉扁的面粉,恰巧刚被压成了这个形状。他也不恼,没有脾气地低头嚼硬掉的饭。
  里屋里,传来女人的浪/叫,还有男人愉悦到极致的低喘。
  破床板吱嘎响动得越来越大,某种奇怪的味道透过并未关严的门缝传出来时,他跳下桌子,蹲到门口呕吐起来。
  但因为没能吃下什么东西,他吐出来的东西只有一滩黄色的稀水。
  他对此早有预料,每次出活儿前,楼宏远必定会带一个女人回来,每次的叫声都各有秋千,具体体现在催吐功力上,比较下,这次的算不上厉害。
  吐完,他习以为常地用泛黄的衣袖擦掉嘴角污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浣熊干脆面,将硬邦邦的面条揉碎,再洒上胡椒粉,扎紧口袋摇一摇。
  再松开手,粉香扑鼻。
  他轻轻抽动过鼻子,极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吐过之后,他才敢放心地吃这个他目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好东西留到最后,才不会被肮脏的东西辜负。在确认自己不会浪费之前,他不会打开。
  屋内的动静渐熄,楼宏远光着上身出来,扫了一眼,看见了桌上没被解决的菜。
  他的视线落到门口瘦削的小男孩身上,刚发泄过后餍足的脸陡然暴躁,抄起地上空了的啤酒瓶,不由分说地对准他头上的门梁砸下去。
  碎渣溅了底下坐着的孩子一身,宛如过年时噼里啪啦掉下的炮仗屑,动静大到吓人。
  “你是不是在和老子做对?!之前不是求着老子要饭吃吗,怎么,知道今晚要走活儿故意不给老子吃饱饭?你他妈要是没力气死下面老子才不管你!”
  男孩表情平静地站起身,摸了一把眼角,碎片溅出了伤口,手心有温热的液体流淌。
  世界从凄冷的灰白,变成了浓烈的红色。
  而他是一块没办法清洗自己的调色盘。
  “我有吃饱,爸爸。”他垂下沾血的眼睫,“我是怕你没吃饱,给你留的。”
  楼宏远一愣,闻言把酒瓶一扔,放过了他。
  “吃屁,马上要集合了。你快点给我收拾!”
  他乖顺地点头,走到角落,把那些散开的工具一一放到和他上身差不多大的背包里。
  “我装好了——”
  高声说着的同时,他熟练地往怀里藏了一只很小的鱼眼相机。
  *
  楼宏远口中的活儿,就是盗墓。
  他们在郊区已经瞄准了一块墓地,带队的人估摸是西汉的墓,声称他们这次下去一定会大赚一笔。盗洞早就已经不声不响打了好几天,终于到了可以下墓的日子。
  照例,他也得跟着楼宏远一起去。
  小孩子能在盗墓团队中干嘛呢?明明不会定位,不会盗洞,不会爆破。
  但楼宏远却想出了绝妙的使用方法——探路。
  盗墓这件事,容易暴富,也容易暴毙。
  积压在地底下几千年的玩意儿,什么未知的危险都可能有,每次下去,都是把脑门别在裤腰带上的。
  楼宏远还不知道带他的时候,第一次下墓地,就碰到了墓火,把他吓得半死。幸好团队里的人都没带什么明火的玩意儿,没发生爆炸。
  楼宏远心惊胆战地回来后,琢磨了一下这样不行。
  就像警察搜查犯人时得有身先士卒的狗冲锋在前,巧了,这不正好养了一条吗。
  于是,他就被提溜过来。小孩子身型小,最适合查探。确认了安全再出来,帮他们把风。从晚上九十点一直到凌晨三四点。
  他的童年,就从沉夜的墓地开始,一个人,坐在坟地上头。
  以致于后来,他被赐予蒋阎这个名字,和墓地和死亡千丝万缕,真的就像冥冥中注定好的那样,除了毛骨悚然无话可讲。
  这一次,他依旧被安排最先进去,绑上麻绳,从他们挖好的盗洞里爬下。
  他站在边缘,凝视着黄土地上那一口漆黑的盗洞,从心底无法抑制住地感到恐慌。
  它就像嵌在大地上的台风眼,海沟的深渊,宇宙的黑洞,地狱的轮回道。
  总之是一切他能想到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
  他微微深呼吸,紧张地抓住绳子,全身蹭着黄土,洗亮的白鞋再一次变脏。
  一群人围在洞口旁,神色不耐地催促着他动作再快一点。
  这个架势总是会让他想起明净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人往笼子里滴进一滴细菌,然后冷漠地记录和观察白鼠的死亡。
  即便这个地方,最扯不上边的就是明净两个字。
  肮脏、破落、逼仄、昏暗。
  越是往下,就越是离开人间。面对他的墓门,就像是通往地狱的棺门。
  他还没爬到盗洞最底下,头顶就传来非常空旷的声音,问道:“底下什么情况——?”一边问着,那一张张脸挤过来好奇张望,把洞遮满。
  最底下,他们是用雷/管炸开的,谁都不清楚下面会有什么。
  孩子的脚底终于从虚空中落了地,刚想回答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觉得脚底软得不像话,站不住脚,越陷越深。
  蛰伏的恶魔不声不响地冒出头,拉住他的脚踝不停地向下。
  求生欲逼得他即刻摇动绳子,嘶声裂肺地喊:“沙子——这里有沙子——”

  头顶窸窸窣窣道:“靠,‘中奖’了,居然是积沙墓。”
  “得重新打盗洞,找准没有流沙层的位置打。”
  “这他妈怎么找!”
  长长的,露出到地面的绳子在他们的七嘴八舌里还在细微地挣扎摇晃。
  楼宏远瞥了一眼,总算想起来:“喂,等会儿再讨论,人还在下面。”
  “来,大家加把劲把他儿子拉上来!”
  “赶紧的,下次咱们试探流沙层还得靠他呢。”
  众人赶紧从洞口散开,列成拔河的姿势,由楼宏远抓住绳头,齐力把人往洞底往上拽。
  但是,流沙却因为这份由上而下的牵扯力也流动得愈发固执。
  他听到耳边传来隆隆震动——砂锅大的石块被牵连着擦过后脑勺砸进沙里。
  就像小行星擦过地球,引发滚烫的擦伤,偏差分毫,侥幸地没有导致爆炸。
  但下一回的撞击,也许就是玉石俱焚。
  恍惚间他听到上头传来模糊的声音,说着算了吧,他今儿是没救了,这可是流沙墓。
  他身上那股拧巴的力道骤然消失,绳子被松开了,整个人更往下陷去。
  沙子绞得太紧,下半身逐渐失去知觉,也就感觉不到软肉被挤成一团的痛苦。
  他居然还有闲心想:这条裤子还洗得干净吗?
  他没几条可穿的裤子了。
  陷落还在继续,粉尘四溢,缺氧的圆洞随着石块噼里啪啦震个不停,如枪声大作的靶场,而他一不小心就会被流弹击伤。
  果然,第二块、第三块石头……不知第几块石头兜头砸下来时,他没能幸免。
  有一块恶狠狠地击中了侧边的脑袋,世界开始像万花筒旋转。
  唯有一样东西是静止的。
  他粗喘地仰起头,圆形的盗洞没有了那些人的围堵,露出了高悬于头顶的满月。
  他就在地底最深处,仰望月亮。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秒。
  但如果这是死前的最后一眼,那老天还是仁慈的。
  这是他难得见到的漂亮景色。
  他颤巍巍地从即将被细沙淹没的肚子里,费劲地扒出那只隐蔽的鱼眼相机,把它高举在自己的眼睛前,抖着手,按下快门。
  如果能转世投胎,他可以做一只月亮吗?
  光明的,高傲的,不用像一条狗一样活着的月亮。
  *
  旧日的月光,和今日高级吊顶的灯垂下的光重叠。
  蒋阎慢腾腾地直起身,一下子压过男人,俯视着他。
  他的眼神令楼宏远感到害怕,又烦躁。犹如在阴湿的草丛里被毒蛇盯上,缓缓地吐动舌头,琢磨着要从哪一个位置下手。
  “你问我钱是吗?”毒蛇微笑着说,“没有。”
  楼宏远目眦尽裂:“你在玩老子?!”
  “玩你?你算什么东西?”蒋阎一改之前的笑脸相迎,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用盯蝼蚁的眼神盯着他,只是语气还堪堪地保持温和,却因此听上去更不寒而栗。
  “一条附在尸体上的蛆,我嫌手脏。”
  楼宏远来时喝过一点酒,听到这话,酒意直冲上头,青筋暴起地扬手直冲他的面门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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