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by龚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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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这两年脾气变好了,很多人都忘了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个炮仗。”小姑娘出身音乐世界,对古典音乐圈子里的小道消息了如指掌,“我妈以前就是他老人家的亲传弟子,现在到了他面前还怕得腿肚子打哆嗦呢。”
三个人便一起转头看向评委所坐的桌子。
坐在评委席的姜临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恰好在抬起头,撞见了三对年轻而透彻的眼神。
他心中一虚,极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
“看吧,他见到半夏姐都心虚了。一定有什么猫腻。”林玲出生富贵,娇惯着养大,虽然心地软,但却并不畏惧讨论权威人士。
张琴韵从小见多了某些成功人士背地里干出来的混账事,隐隐约约猜到一点姜临和半夏之间的关系。
他看了一会评委席上那位年逾四十,衣冠楚楚事业有成的小提琴家,又转眸看了半夏一眼,“我曾经挺崇拜姜临的,这一次比赛听说他是评委,还一度兴奋得睡不着觉。”他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感慨和醒悟,“那是一个出身草根的男人,却凭借自己的能力登上了国际舞台,从前他一直是我的目标和偶像。直到这一次见到了真人,竟然令我如此失望。”
“学长,你可别学他,他登上国际舞台用的手段那是特别不好看。即便如此,这几年他的水平也公认下滑得很厉害。或许就是这样,他才见不得半夏姐这样的天才崛起吧。”
小林玲颇为自得地咳了一声,“当然,他或许也看不惯我。但我很快就会从他身上越过去的。”
半夏的目光落在评委席上,看了一会那个连视线都不敢和自己交碰的男人。最终平静地把视线收了回来,伸手搓了搓小林玲的头发。
“对,我们没必要把视线放在不值得关注的人身上。我们走自己的路,那些不好的东西,迟早会被我们远远甩在身后。”
评委们齐聚的圆桌上,傅老爷子喝了点酒,脸色红润,笑容满面,“看吧,年轻人就是纯粹,三个小娃娃一点没因为比赛而产生芥蒂,还相处得那么好。真是让人放心的一代。”他眯着眼睛,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姜临,“你看,他们三个一直看我们这里。想必是在琢磨姜老师特立独行地打分方式,猜着你是不是有什么潜在的慈爱用心。才能把一位大家都公认的天才打个不入流的分数。”
姜临脸色铁青。
不知道为什么,在半夏演奏出那样完美的协奏曲时,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这个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崭露出更胜自己的惊人天赋。
他突然开始害怕,害怕这个孩子登上比自己更高的舞台。用那副和她妈妈一模一样的眸子,冷漠而嫌弃地看着自己,特别是在自己的状态一路下滑的时候。
鬼使神差地,昧着良心打了一个特别低的分数。却被傅正奇这个不讲规则的老家伙当初喊了出来,一度弄得场面不太好看。
“您说笑了。”姜临冷着脸,对这位曾经指导过自己的老师说,“我身为评委,自然有我的标准。他们是选手,看不到评委打分,凭什么议论到我头上。”
不讲武德的傅老爷子耸耸肩,“那不好意思。那个林玲刚刚好是我徒孙,比赛完来给我问好的时候,我或许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你给她们俩打的分数都说了。”
“你!”姜临几乎出离愤怒了。
他转头向半夏那一桌的方向看去,两个女孩都正用一种凉凉的视线看着他。即便是那一个亲手从他手中接过亚军奖杯的张琴韵,也露出了嫌恶的眼神。
三张年轻的面孔,六道目光,就像看着被丢弃在人生道路上的垃圾一般,在他的身上撇了一眼,齐齐收回了视线,不曾再在他身上浪费半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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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大赛夺冠归来的半夏,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热情欢迎。
学生宿舍里,潘雪梅和乔欣围观金灿灿的小奖杯,羡慕不已,“可以啊,学院杯都给你捧回来了,这可真长脸啊。”
尚小月语气稍微有一点酸,“见到了很多人吧,这次算你没给我丢面子。”
“那是,毕竟班长中学就拿过的奖杯,我好歹要守着,不能让人笑话了去。他们那些人,看见你没来,都还以为能够大大松一口气呢。”
尚小月的脸拉了下来,“他们说了我什么吧?”
半夏比划了个切割的手势,“说了。但我让他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两年后小月没准还得来一趟,亲自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尚小月就被哄笑了。
潘雪梅插上话:“难得去一趟帝都,什么东西都没带吗?烤鸭好歹一人一只带回来意思意思。枉费我们为你牵肠挂肚的。”
“那个烤鸭比较贵……不是,那个烤鸭带回来就不好吃了。”半夏愁眉苦脸地说。
“那行吧,下一次小龙虾你请,这可没跑的。”
“对,冠军得请小龙虾。还得把男朋友带出来见见亲友。”
半夏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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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教授的家中,桂师母一只手捂住脸颊,“哎呀,你这孩子。比赛已经很辛苦了,还惦记着买什么烤鸭。”
“只是一点点心意,毕竟拿了奖金了。”半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特别喜欢来老师的家里,只有在这里她才会偶尔被人叫一声孩子。
从十三岁母亲去世以后,她就不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了。但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被人温柔以待。
“虽然拿了冠军,但也没必要骄傲。你们班的班长在附中的时候,就拿过这项比赛的冠军了。”郁安国端着一张严师的面孔,可惜下一句就泄露了他的重点关注,“我和这一次比赛的评委打听过了,他们对你的表现还算认同。”
半夏捧着老师:“是啊,老师的名头也很响亮呢,傅正奇老先生还特意和我提到了你。”
郁安国高兴了,“哦?傅老他曾经指点过我,也算是我的半个恩师。他老人家说了我什么?”
半夏语调拐了个弯,给自己和老师脸上都贴了金,“他说您这样厉害的老师,才培养得出我这样的高徒来。”
临走前桂师母就留她,“听说你这一次比赛还病倒了,一下舞台就去医院吊水挂瓶的。可怜见的脸色都青了,这几天都来老师家吃饭吧,师母给你炖点汤补一补。”
“谢谢师母。”半夏心里很是领这份心意,话语里就没有带着隐瞒,面色微微一红,“但是不用麻烦师母了,我每天回家,也有汤喝的。”
桂师母是过来人,听这话就明白了,拿眼神夹她一下,松手放她回去了。
半夏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往家里赶。出来十多天,住得虽然是酒店,但怎么样都还是觉得自己那一间小小的出租房比较好。
小莲现在,想必在灶台上炖着香掉舌头的热汤,等着自己回去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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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眼树林边的出租小屋,凌冬卷着袖子,拿着长勺,站在炉火蓝蓝的灶台前尝汤。
味道还可以。
他黑色的眼眸,倒映着温暖的炉火,整张面孔都显得温柔了起来。
是半夏喜欢的猴头菇炖水鸭。为了保留养胃的功能,又同时去除猴头菇特有的苦味,他花了不少的心思。总算赶着半夏回来的时候,能让她热腾腾得喝上一口。
凌冬看了一眼灶台上摆着的计时器。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往下跳,越过了五十分钟的关口,向着更长久的时段一秒一秒地跳下去。
没错的,情况在变得越来越好。时间在变得越来越长,对身体的掌握也越来越稳定。
哪怕那一天,虽然爬回酒店之后,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因为着急顶着阳光就变成了人形,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那就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半夏一切,让她见见真正地自己吧。
其实那天去医院的时候,自己就曾想过,如果路上被半夏看见了,也是不要紧的。
就那样顺其自然地被她看见,也不用刻意尴尬地去见她。
想到这里,心尖变得滚烫,皮肤也不自觉地在发烫。因为养父母从小的教导和要求,身为凌冬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性维持那副矜贵含蓄的模样。
黑暗的时候也就罢了,如果要在开着灯的时候,以学校里那位“凌冬学长”的面孔被半夏按在床上,按她的要求做出那些令人羞耻的举动,那可真是……无地自容。
凌冬的心怦怦直跳,脸颊也烧得厉害。
有些奇怪,脸色似乎也发烫得过于严重了一点,还有一点痒。
凌冬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发现手掌上,轻而易举地扯下来了一大片半透明的白色薄膜。
第51章 绝望的蜥蜴先生
半夏骑着车,路过杜婆婆家的屋门外。正好看见杜婆婆拄着拐杖提着一桶垃圾颤巍巍地外走。
“我来吧。”半夏从她手里接过垃圾桶,蹬车拐了一段路,帮忙把垃圾给倒了。
老人家舍不得用垃圾袋,倒完的垃圾桶还要清洗。半夏提着空桶回来,走进院子里,熟门熟路地用井水涮了涮桶壁,把脏水倒在种了花的墙角。
院子里的那些花,都已经从花盆里移植到土地里去了。
也不知是谁的巧手,把它们种植得浓纤得当,错落有致。红墙月色,影影倬倬散着花香。这突然让半夏想起了童年,隔壁穆爷爷家的院子。自己那位启蒙恩师家的院子不就像是这样,满院花枝,疏欹自然,影影绰绰的。
半夏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厢房的窗户,那扇老旧的窗户半开着,里面当然没有钢琴,也没有那位自己童年的伙伴。
“小夏啊,你最近有没有看见之前常来我这里的小冬?”杜婆婆过来接过桶,顺便问她,“他和你一样住在阿英的那栋楼里。”
“您是说凌冬学长吗?我这段时间去了外地,所以也没见到他。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他之前常常来,最近十来天都没见着人,也没见他出来走动。所以问一问你。”
“好的,要是我见到他,我帮您问一声。”
半夏告别杜婆婆回到的家的时候,恰巧遇到正拉开隔壁屋门准备进屋的凌冬。
还来不及出声打招呼,那位学长仿佛遇到了什么特别紧急忙的事,踉跄地冲进他的屋子,砰一声地用力把门给关上了。
学长的性格向来有一点怪异,半夏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果然看见灶台上摆着一罐热腾腾的猴头菇老鸭汤。
半夏坐在窗边,喝着香浓的鸭汤。心底涌上来一股幸福的滋味。
被人爱着的甜蜜,有人陪伴时的幸福,仿佛都融在这一碗香浓的汤里。一口喝下去,温暖的不止是肠胃,更是孤独了多年的心。
小莲今天回来的很晚。
半夏已经上床休息了,他才带着一身水汽从窗户爬进来。
黑色的小身体,摸着床单爬上床,亲了亲半夏的脸颊。
半夏便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小莲你是洗澡了吗?”半夏伸手摸他脊背。
小莲抖了一下尾巴,避开了她的手,“别,别碰。”声音急得都变了个调。
“怎么了?”
“我今天蜕皮了,”小莲趴进半夏的被窝里,“刚刚蜕的皮,一碰就特别敏感。”
时间过得真快呀,感觉上一次发现小莲脱皮时兵荒马乱的场面,仿佛只过去了短短一点时间。
这么快就到一个月了吗?
半夏听说小莲此刻肌肤特别敏感,心底的邪念就蠢蠢欲动起来。
可惜她如今好歹也度过不少守宫饲养手册。知道守宫刚刚蜕皮的肌肤十分娇嫩,容易受伤容易感染,要好好爱护才行。不能为所欲为。
半夏生生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手掌虚虚护着小莲,只用拇指指腹小心地在他后脑勺上轻轻地摸了摸。
那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小莲舒服地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正被人珍惜地爱护着。
“今天的汤好好喝,明天我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想喝螃蟹年糕汤了。”
“那个性凉,对胃不好。”
“那,那什么,墨鱼肉泥汤好吗。”
“嗯。”
“还想要蒸得松松的小米糕。”
“好。”
“会不会让你太辛苦?”
“不会的。”
转眼间金乌东升西落,凌冬穿着围裙,站在灶台边,看着墨鱼汤的炉火,同时接小萧打来的电话。
“加戏腔和国风歌词?”凌冬微微皱起眉头,他卷着袖子,手中持着长勺。手机摆灶台上,开着免提,“本来也不是不可以,但并不是像他说得那样随便胡乱拼接。越是民族的东西,越应该做得精细。你们领导要加进去的那首戏曲,一点都不合适这首歌,你的这个活,看来我是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