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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与她——by曲小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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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却也大喇喇地走进来了。
  兴许是疯子那眼神实在过于暴露本质,女侍者第一反应就是往身侧一迈,警惕地半挡在沙发上的林青鸦身前。
  “先生,您不能——”
  盯得好好的人突然被挡住,唐亦皮鞋骤停,眼底情绪一秒就凉下来。
  薄唇轻轻扯起个弧度。
  “滚开。”
  他知道林青鸦看不见。
  隐忍过整晚,此刻唐亦眼里阴沉戾气又疯的情绪终于不再遮掩。
  女侍者被那一眼冻得僵停,但职业道德让她绷住了,尽管声音微颤:“先生您……您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你报。”
  疯子两根修长手指一并,从西服上衣的内袋里夹出手机,往女侍者眼前重重点了下。
  他眼里笑意更疯,勾翘泛红的眼尾仿佛深情——
  “现在就报。来。”
  “……”
  女侍者几乎不敢再对上那人的眼,咬牙抬起来去拿手机的手都微微地颤。
  “抱歉。”
  很突然的,一声极轻、也极温柔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女侍者没来得及回神的那一秒里,她看见面前那个疯子的笑容突然僵在眼底,然后掺入一丝狼狈的慌乱。
  竟是疯子先避开眼。
  他低下视线,像不敢叫那人看见自己眼底的狰狞。
  女侍者吓得发凉发抖的手腕覆上柔软的温度,她抬到半空的胳膊被人拉下来。
  白衣长裤的女人走到她身前,轻声说:“我们认识的,我可以处理。”
  女侍者回过神,显然不信:“小姐你你不要逞强,我们餐厅有保安的,可以把他从你面前赶——”
  疯子蓦地抬眼。
  就这一秒里,他眼尾红透了,像被戳到什么死穴,眼神凶狠得要噬人一般。
  而同一刻,林青鸦就仿佛有所预料,恰往两人中间拦了半步。她对女侍者的眼神更加温柔且安抚。
  “真的没关系,请相信我,好吗?”
  在那春水一样潋滟温柔的眼神里,女侍者迟疑地慢慢点下头去。
  “那我,我就在门口等您。有什么需要您直接开口就行。”
  “谢谢。”
  “……”
  美人的吸引力不分性别,温柔更是最无法抵抗。
  女侍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连“不客气”都忘了说,就快步走去门外。不过她特意没关门,和那个男侍者一起站在门口警惕地提防里面的“疯子”做出什么事情来。
  房门半敞。
  房间里倒是只剩两人。
  林青鸦没回身,也没去看身后的人,她弯腰拿起云纹大理石几台上放着的清洁毛巾,白绢束起的缎子似的长发就从她薄肩上滑下来。
  林青鸦视线从长发发尾落到脚踝,那上面红酒痕迹还湿漉漉地在。
  就在她这秒的迟疑里,手中一空——
  毛巾被拿走了。
  林青鸦微微抬脸。
  安静下来的疯子却垂着眼没看她,拿过毛巾以后他弯膝蹲下,指节把白毛巾攥得用力,擦拭在她脚踝处的力度却极端相反地轻柔。
  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林青鸦恍惚了下。
  七年不见,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似乎又长高了许多,黑发更卷了点,五官越来越像那张老照片上、美得惊艳却也过分艳丽的女人。
  肤色好像都更白了,白得有点冷。
  明明她是亲眼看他也陪他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但突然就好像陌生人,连名字都没办法叫了。
  不过也对。
  那时候他还是毓亦呢,流浪狗似的在琳琅古镇那个小地方摸爬滚打,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总是污脏,狼狈,满身伤痕,还会拿小狼崽一样的眼神瞪她。
  没含金汤匙,更不是什么唐家的太子爷。
  “……坐去沙发上。”
  绷得情绪梆硬的声音拉回林青鸦的神思。
  她蓦地醒神。
  那块白毛巾已经染了酒渍,她脚踝上则被擦得干净,只剩细带低跟鞋束着的脚背和脚心,还湿漉漉的。
  林青鸦微微俯身:“谢谢,我自己——”
  “你再说一个谢字。”
  疯子的声线低下去,他半蹲半跪在她身前,攥着毛巾的左手横在膝上,说话时抬起头仰望林青鸦。
  眼底那点阴沉压了压,但没能全压住,于是还是透出点戾气的笑——
  “再说,我就去把你那个未婚夫,从28楼扔下去。”
  “……”
  “不坐,也扔下去。”
  “……”
  林青鸦轻皱眉。
  皱眉都好看。
  唐亦仰看着她,想。未婚夫三个字对他很难出口,每个字说出来都好像往他身体里插一刀,再狠狠搅两下。
  血汩汩地往外冒,疼得他想彻底地发场疯。但不能。
  至少在她面前,不能。
  林青鸦最终还是坐到沙发上。唐亦轻轻托着她脚踝后,于是掌心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火灼着,发烫。
  他克制地垂着眼,解开她脚上的鞋带,摘下细跟鞋放在旁边。
  “怎么订的婚。”
  “……”
  林青鸦停了两秒,略微掀起眼帘,茶色的瞳子安静地望着他。
  唐亦没抬头,手里毛巾慢慢拭过,擦掉她雪白小巧的足弓上的红酒。唐亦喉结动了动,瞳里更黑,声音却低得发沉。
  “说话。”
  林青鸦对唐亦还是熟悉。
  那种濒临爆发边缘的、危险到极致的气息,她嗅得出来。
  他要是真疯,她不会如何。
  可其他人就未必了。
  林青鸦垂回眼:“两家故交。冉家当年落魄,林家救济过他们。”
  唐亦手一停。
  几秒后他勾了唇,瞳子幽黑,笑也冷冰冰的:“原来是一家子大善人,难怪还养出个‘小观音’——所以当年救我,还是家学渊源?”
  林青鸦攥了攥手。
  他擦拭她脚心的动作更轻,一点酥麻的痒意被毛巾的细绒勾起来,让她极不舒服,脚趾都跟着微微蜷起。
  唐亦低眼看着。

  那只白皙的足弓在他膝上不自觉地绷着,脚趾也随主人,长得小巧精致,指甲像贝壳似的。许是因为绷得用力,粉里透出一点白。
  唐亦僵了几秒,左手扣起。掌心里那道被红酒瓶颈切口划破的伤还没愈合,就被他掐出殷红的血迹。
  暗地里手下得狠,唐亦面上却没变化,声线都和方才一般平。
  “他叫什么。”
  “?”林青鸦抬眼。
  “你就算不说,我也查的到。”
  “……”
  沉默片刻,林青鸦偏开脸:“冉风含。”
  “染风寒?”掌心伤口被松开,唐亦漫不经心地笑,“嗤,挺好。”
  “好什么。”
  “听着就是个要早死的名……”
  最后一点细跟鞋里的酒渍被唐亦擦掉,他给她穿上,系好鞋带,然后慢条斯理地抬了眼。
  那一笑恶意且冷漠:
  “能看你守寡,当然好。”
  林青鸦眼神停了下。
  而唐亦已经起身,手里的毛巾被他扔在地上。他眼里跳起寒夜焰火似的亮,且冷且烫。
  “当初你走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会让你后悔,我有多恨你——你忘了?”
  林青鸦眼神黯了黯,笑。
  “记得。”
  唐亦迈到沙发前,他低眼看着沙发里纤弱、清雅漂亮的女人。她半低着头,细白的颈子脆弱地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让他想像狼或者狗一样地咬上去。
  唐亦无法自控地俯身下去。
  离她的距离不足十公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越来越近,钻进他四肢百骸,让他避无可避。
  “对不起,毓亦。”
  “——”
  唐亦身影骤停。
  须臾后他笑起来,扶着沙发靠背和她微微错开身,声音在她耳边压到最低最沉:“现在道歉?晚了。”
  唐亦直身,退开几步靠到墙上,他懒散又戾意地垂着眼:“说让你后悔我就说到做到——从今天起,你越要什么,我越要让你得不到。”
  林青鸦想到什么,神情微微变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你和我的事情,别牵累别人。”
  唐亦阴郁地笑起来:“不愧是心善济世的小观音啊,你还真是谁都关心……可惜芳景昆剧团那块地,我拿定了。下周复工,我就让他们滚蛋。”
  林青鸦皱起眉。
  唐亦眼里的笑冷下去,朝门口示意了下:“你现在回去告诉他们,至少收拾行李还来得及。”
  林青鸦上前,像要说什么。
  唐亦额角一跳,眼神阴沉下去:“你还不——”
  “滚”字在舌尖上晃了两圈,对着她还是出不了口。
  唐亦咬得颧骨颤动,几秒后他恶狠狠地转开脸,不再看林青鸦:
  “出去!”
  “……”
  鞋跟声后。
  双开门终于合上。
  唐亦支起身,走到沙发前,然后把自己扔进去。
  空气中残留着的林青鸦身上淡淡的香气包裹住他,像雪后的梅兰香。
  唐亦侧过身,慢慢蜷起。
  很久很久过去,那些被勾起来的汹涌的欲望,才终于被他一点点压了回去。
  唐亦翻过身,仰脸朝上。
  天花板是光可鉴人的质地。
  他看见自己扭曲,模糊的身影。
  唐亦的手盖到额上,嘴角自嘲地勾起:“你像条发情的狗。”
  他仰头,微卷的黑发倒垂下来,天花板上的光晕恍得他如在梦境。
  七年难逃一梦。
  梦到了。
  唐亦闭上眼,狼狈地笑起来。
  “……没人要的狗。”
 
 
第8章 谣言
  大年初七,芳景昆剧团开始复工。
  新年第一场戏在正月十二,这之前没有排其他场。平日就跟教学班一样:以团长夫人乔笙云为首的师父们教,年轻演员练。
  向华颂今天一进剧场就开口问:“你们林老师来了?”
  “是啊团长,林老师今天一早就来了。现在在练功房,在给安生几个孩子教课呢。”
  “好,我去看看。”
  剧团后院东边立着座三层小楼,中间那层就是团里的练功房。
  向华颂刚上楼梯,就听见二楼拐角后的长廊里传回莺啼燕转似的唱腔,婉约曼妙,绕梁不绝,这冬末都好似被催出三分春意来: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向华颂慢下脚步。
  他好些年没在团里听过这样清雅柔美一唱三叹的唱腔了,不由得驻足原地痴听起来。
  就在这唱腔快把他带进春色满园的亭子里时,几声更近处的窃窃私语突然给他拽回现实——
  “难怪当年她才十七八就能在梨园里唱成名角,这眼神,这唱腔,这身段,太绝了。”
  “可不?见了她我才算知道,为什么都说昆曲极致之美全落在闺门旦上了。”
  “你说‘小观音’当年到底因为什么事情,竟然会在最鼎盛上升的时候销声匿迹……”
  “去去,小观音也是我们能叫的?我们得叫林老师。”
  “那你说我喊她青鸦老师行吗?她还比我小两岁呢,喊林老师总感觉把她叫老了。”
  “噫,别以为师兄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叫青鸦老师也不可能让你癞蛤蟆吃上天鹅——哎哟!谁打我啊?”
  摸着头的团里师兄弟俩转回来,对上一张锅底似的黑脸。
  两人顿时蔫了:“团长。”
  向华颂:“你们两个不好好练活,在这儿干什么?”
  机灵的那个师兄冒头:“我们听、听林老师唱戏,学习。”
  “学习?唱了五六年的生角,现在想改去旦行了?行,明天我就叫你们师父——”
  “哎别别,团长我们错了,你千万别告诉师父!”
  师兄弟俩一阵告饶后才被放走。向华颂皱着眉,调头走向二楼尽头的练功房。
  团长推门进来时,林青鸦正一袭素白长衣,身段袅袅,两截水袖在空里轻舞如蝶。
  一起,一落,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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