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替嫁后夫君篡位了——by归去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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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锦绣,江山万里。
竟是那尊泥塑彩球所绘的画面!因着画轴宽广,比在彩球上更为壮阔。
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阿嫣踩在圈椅上,比谢珽高出稍许,将那画卷往他跟前伸过去,道:“惠之大师沉迷泥塑前曾与徐太傅一道学画,早些年还跟家祖父有过些交情。他的泥塑之作,徐太傅都会描画出来,这幅画更是他亲笔绘就,跟那泥塑的相差无几。”
“殿下或许觉得我年少无知,见识短浅。但说句自大的话,凭着徐太傅跟惠之大师的交情,他的泥塑我见得比殿下还多。”
“他早年做的泥塑胎薄易碎,搬挪时须格外小心,我就是再蠢,都不至于拿它冒险。”
“更何况,这幅画我烂熟于心,不必捧着细看!”
她怒容说罢,见谢珽的视线还在画上打转,又赌气收起,不想给他多瞧。
屋中忽然陷入死寂,如浓墨凝住。
窗外,仆妇们恭敬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拜见太妃。”
……
初秋后晌的天气仍颇炎热。
武氏今日原是闲居,穿了身软和舒适的素软缎妆样鸾衫,这会儿疾步走来,衣角微微扬起。
她出身将门,自幼跟兄弟们一道习文修武,虽没像靖宁县主那般成为一代女将,却也有些雷厉风行的手腕,眼光也颇老道。前日阿嫣提起秦念月带她去揖峰轩的事时,武氏就觉得诧异,方才听了谢淑通风报信,立时觉出端倪。
照理说这事不算大,犯不着长辈出马。
但楚氏毕竟刚嫁进来,谢珽又满腹心思扑在军政,对内宅甚少留心,加之脾气又臭又硬,若先入为主冤屈了新妇,小夫妻为此心生龃龉,成婚没两天就闹掰,实在不妙。
武氏没耽搁,冒着暑热就来了。
原以为小姑娘会被骄横的儿子气哭,哪料揣着担忧进到屋里,落入眼底的情景竟全然出乎所料——
阿嫣纤腰绣裙,虽眼圈儿微红,却手捧画轴站在圈椅上理直气壮。谢珽则背身站在案前,颀长挺拔的身子微微绷着,在听到脚步转过头的那一刹,他的脸上分明还有没能藏尽的尴尬,神情也颇微妙,像被人狠狠噎过似的。
武氏有点没闹明白,“这是……”
“殿下误会儿媳摔碎了揖峰轩的泥塑,儿媳才刚解释清楚了,母亲怎么忽然来了?”阿嫣未料婆母亲自驾临,赶紧下地行礼。
旁边谢珽亦绷着脸默然拱手。
武氏绕过儿子,伸手轻拍了拍阿嫣的肩,暗藏的担忧尽数化为饶有兴致的低笑,“怎么回事?”
误会既然已经澄清,解释起来并不麻烦。
阿嫣简略说了,不蔓不枝。
武氏原就想借此稍稍敲打秦念月,听了阿嫣的自证之词,再瞧瞧谢珽那尴尬的脸色,便知这件事上儿媳没半点错处。
她让仆妇将装在锦盒里的碎泥片取来,见那稀世之珍摔得粉碎,心疼之余,脸上亦稍笼寒色,向谢珽道:“既是念月蓄意而为,事情虽小,却不能含糊了之。县主若还在世,想必也不愿瞧着孩子长成这歪样子,你若不忙,与我们一道去趟照月堂?”
说着话,征询般瞧向谢珽。
谢珽闻言瞥向了阿嫣。
换作寻常,这种内宅的琐事他从不过问,但今日么……他听信秦念月的一面之词,以为阿嫣当真说了那样轻慢的话,含怒而来,冷言质问,行事过于武断,委屈了她。
还是得给个交代。
谢珽瞧着闷头不吭声的小姑娘,数年的冷傲做派使然,没能说出致歉哄人的软话,只有点尴尬地颔首道:“一道去吧。”
……
秦念月端坐在蒲团,尚不知远处的动静。
她正给老太妃郑氏焚香。
靖宁县主战死只后,郑氏几乎伤心欲绝,因不愿外孙女重蹈覆辙,这些年便只叫她读书作诗、焚香插花等雅事,极为宠溺。
秦念月也聪明,琴棋书画颇为精通。
就连算计的能耐都与日俱增。
譬如泥塑的事,她其实也认真考虑过——揖峰轩是表哥谢珽的地盘,这事自然由他裁断。
他袭爵太早,虽有冷峻手腕,想凭少年身份镇住那群边疆浴血的老将、老谋深算的能臣,并不是容易的事。这几年里,他肩上挑着王位和节度使两副担子,心思几乎都扑在上面,对军政之事胸有成竹,纵横捭阖,对内宅几乎从不留心,皆赖武氏打理。
他原就不满于朝廷赐婚,新婚之初数夜不归,足见抵触,加之她素受长辈夸赞,说话自然比楚氏可信。
届时哪怕楚氏不认,也可对证。
当时揖峰轩里就只她和楚氏各自带了丫鬟,再无旁的人证,她只要一口咬定泥塑是楚氏摔的,便没人能说清。但进屋之前她其实留了个心眼,特地等阿嫣进去后踟蹰片刻才跟进去。她们靠近屋舍时远处定有仆妇留意,对证时拿出来,便可铁板钉钉。
届时,哪怕无从认定是谁摔碎了东西,楚氏不听劝阻私自进屋的举动也能借仆妇亲眼所见来坐实,借而咬定楚氏在扯谎。
那楚氏就算多长一百张嘴,也难以撇清。
凭着外祖母对她的疼爱和阖府长辈对她的偏信,哪怕舅母有意偏私维护,这场对证里楚氏也难免落败,引得表哥心生不喜,而后遭到彻底冷落。
到时即便舅母撺掇,怕也不会再去留宿。
只要楚氏见弃于表哥,成婚不久便落个极差的印象,王妃的身份名存实亡,她就能……
秦念月徐徐焚香,暗自琢磨。
便在这时,屋外传来仆妇恭敬禀报的声音,她循着动静望出去,就见院门口人影幢幢,太妃武氏带着谢珽和阿嫣款步而来,绕过松鹤延年的影壁,往正屋老太妃那儿去了。
秦念月眉心微跳,手底下失了分寸,精心埋好的细粉香灰霎时皲裂。
第14章 露馅 满屋的兵荒马乱。
正屋里,老太妃午睡才起。
瞧见武氏过来,便笑吟吟道:“你来得倒巧,小厨房里炖着羊肉呢,待会一道尝尝。”
“那儿媳可有口服了。念月呢?”
“她在厢房里焚香。前日得了块极好的沉香,她瞧着手痒,爱不释手的。待会你也品品,她焚香的技艺可有长进。”
“念月心灵手巧,焚的香自然无可挑剔。”武氏笑着奉承,扶着她往旁边的短榻上走,又道:“儿媳今日过来,其实是有点小事想问她,劳烦钟嬷嬷将她叫来吧?”
钟嬷嬷应命,立时去请。
老太妃随她出了内间,见外头还站着谢珽,面上一喜,“珽儿也来了?”
“孙儿给祖母问安。”谢珽拱手。
老太妃笑眯眯让他免礼,瞧见阿嫣也在那儿,笑容却消弭了几分,只向武氏道:“难得你们母子聚齐,是为了什么事?”
“前两日,念月同楚氏去了趟揖峰轩——”武氏才刚开口,就见老太妃面露不悦,皱眉打断了她,“就为这事?”
“母亲知道?”
“念月已经提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得闹出这动静。”老太妃瞥了眼阿嫣,眼底浮起不豫,道:“原就是念月好心,带她认认府里的路。不过是摔个泥塑罢了,她心里还过意不去,缠着我找泥塑匠做了个差不多的,送去给珽儿赔礼。不过一堆泥巴,还没完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跟摔碎茶盏无异。
武氏窥出了她的态度,神情却仍恭敬,道:“念月可曾说了是谁摔的?”
“不就是楚氏么。”
老太妃话音才落,紫檀座的八扇锦屏外,秦念月徐徐走了进来。
她才刚焚香,身上还留着香味儿,唇角也噙了乖巧的笑,进屋就朝舅母和表哥表嫂施礼,道:“不知舅母召我来是为何事?”
“揖峰轩的事。”武氏开门见山,神情还算温和,“倒不是要兴师问罪,只不过两边言辞有些出入,为免误会,当面问清楚了,各自心里也能有数。念月,那个泥球到底是谁摔的?”
“是表嫂呀,不过她也是观赏时不慎失手,并非有意,也怪我粗心,没照看好。”
“但你表嫂说她没碰过这东西。”
秦念月面露讶色,扭头便愕然而委屈地瞧向阿嫣,“表嫂看过的呀,还说它做得漂亮,有趣得很!”
“是么?”武氏觑着她,似笑非笑,“那当时你们进屋后,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这话我问过楚氏,如今也问问你。”见旁边老太妃冷了脸似欲发作,又忙道:“母亲别忙,儿媳只是问清楚罢了,没旁的意思。”
说着话,拿脚勾了旁边杌凳,示意她坐着说。
秦念月果真就坐下了。
……
既是蓄意而为,且料到了可能会对质,秦念月早就编好了里头的事。
——楚家是言情书网,阿嫣的年纪与她相若,平素想必也是读书识字、焚香插花,从不碰脏兮兮的泥巴。闺阁中自有精妙瓷器、华美金玉,对于泥塑这种东西想必接触得也不多。可想而知,阿嫣头回走进那座藏满泥塑的阁楼,会是怎样的反应。
秦念月娓娓道来,半真半假。
末尾又描补道:“那日带表嫂逛了许多地方,有些话或许是我记错了,但要说表嫂没碰过泥塑,这就说不过去了。泥塑摔了确实可惜,也怪我疏忽,没帮着接住。咱们跟表哥认错赔罪就是,表嫂,他不会怪罪咱们的。”
说话间瞧向阿嫣,颇有规劝之意,言语中也故意将责任往身上揽。
老太妃瞧她这般懂事,忍不住握住她手,向武氏抱怨道:“当日我就说,楚家言而无信,得慢慢瞧。偏你心焦,急着教她内宅中馈的事,让她心生骄矜,听不进劝,破了规矩不说,连念月都被牵连。”话音落处,皱眉扫过阿嫣,满含威严不豫。
阿嫣几乎瞠目结舌。
她知道这表妹是满府疼宠的掌中明珠,却没想到这位老太妃竟跟自家祖母一样,偏听偏信,凭着一面之词就认定了她的罪行。还把替嫁的事扯进来,混为一谈,捏着不放。
难不成楚嫱一人任性,楚家所有人都成了失信之辈?
这未免太武断了些!
阿嫣心中不服,琢磨着如何反驳,旁边武氏深知婆母的性子,怕她再落个顶撞长辈的罪名,只轻咳了声,枉顾老太妃的长篇大论,只盯着秦念月道:“方才这些话,句句属实?”
“舅母明断,这种小事月儿何必撒谎。”
“你说楚氏没见过那些泥塑,觉得新奇有趣,问你是何处来的、出自谁手?”
“是呀。”
“她也没见过那泥球,所以捧了细看?”
“是呀!”
“念月,我再问一次。”武氏心里有些失望,神色亦严肃起来,“她当真没见过那泥球,所以捧了细看上面的画?”
这话问得严厉,秦念月微怔。
眼见外祖母早就深信不疑,舅母偏要刨根问底,她的眼圈就泛出了微红,“舅母这样问,是怀疑月儿说谎么?没能劝住表嫂,确实是我不对,疏忽大意的错处我也认了。不知表嫂是如何说的,竟让舅母独独来审问我。”
“你只说是不是!”
秦念月眼圈儿更红,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毫不犹豫地笃定道:“方才所说,字字属实!”
武氏脸色骤寒,掀开锦盒,取出里头画卷“啪”的展开,目光死死盯着她,沉声道:“认识这幅画吗?楚氏带来的,出阁前就看过百八十遍了!”
秦念月闻言瞧向那幅画,看清上头的山水轮廓,眼底分明闪过惊愕。
早就打好的算盘在这一瞬拨得凌乱,她瞧向舅母,正对上武氏凌厉洞察的目光,心里一慌,下意识低下头,嘤嘤啜泣起来。
老太妃见状,忙心疼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斥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是做什么!”
秦念月哭得愈发哀戚,口中犹自道:“可表嫂明明说她没见过……”
剩下的话,武氏已懒得听了。
她只是失望地靠着椅背,瞧向谢珽。
谢珽袭爵后没少跟老狐狸过招,在沙场上更是经手细作无数,光是瞧着秦念月这哭哭啼啼的反应,便可猜出个大概。更别说,方才画卷展开,被武氏凌厉盯住时,秦念月脸上分明有慌乱错愕,很快被哀哀哭泣掩饰了过去。
事实如何,心里已然洞明。
他着实未料素来乖巧的表妹会这般颠倒黑白,瞥了眼身侧未发一语的阿嫣,而后朝祖母拱了拱手,道:“该问的事,已清楚了。请祖母做个见证,从今往后,未得我准许,表妹绝不可靠近揖峰轩半步。若有违逆,孙儿定会另寻宅邸安置她,命人照拂。”